任我行是何等樣人?
此時大部分江湖人對于任我行的印象還隻停留在他是日月神教西南分舵的舵主,武功高強,聲名赫赫。
殊不知任我行的機智狡詐更在其武功高強之上!
而暗黃身影卻是早已将任我行視爲未來大敵,因而對其性格研究頗深的一人,在全江湖人對任我行的可怕還懵懂不知的此時,唯有一人絕不會小看任我行的心計和武功,卻正是此時狠辣刀光前面帶惡鬼面具、一身錦衣衛暗黃飛魚服的嶽不群!
兇戾霸道的武功高手會給人以洪水猛獸般的危險感覺,陰險狡詐的高手會給人以毒蛇惡狼般的戒懼感覺,而如任我行這般兼具豪雄之霸氣和政客之陰險的高手卻更是深不可測,令人可敬可畏!
換位思考,隻要是個經驗豐富的江湖領導,稍稍謹慎一些,就如嶽不群自己,也定然會在地洞口留下守衛!
所以,對于有人抓緊自己剛剛從清亮的月光進入漆黑地洞這瞬間的不适應而稍露破綻的機會,施展如此犀利的偷襲,嶽不群并不意外,更不會不知所措。
眼中紫芒微閃,紫霞神功稍稍運轉,目力大增之下,嶽不群已然将揮刀偷襲之人的身形看個明白。
黑暗中,慘白刀光驟然停在嶽不群咽喉前一寸之處,便再也無法動彈。
嶽不群左手成鷹爪,卻是無聲無息間抓住了厚背砍山刀的刀背,右手亦是一爪探出,指尖勁氣森寒淩厲,詭異的幻化成重重朦胧爪影,罩向黑衣人上身各處大穴。
這招法乃是嶽不群不斷參悟神照經中記載的無影神拳和大力鷹爪所得,兼具無影神拳的變化疾速和大力鷹爪的犀利狠辣。
此時黑衣人露在面巾外的雙眼狠狠一縮,下意識的雙手放開刀柄,在身前舞成一團勁氣勃勃的拳影,沉穩大氣,顯然也是一路上乘拳法。
同時腳下發力,黑衣人毫不猶豫的身形後退,仿佛認定自己的拳法不能抵擋對方的爪攻一般。
事實上,擁有豐富的生死搏殺經驗極,黑衣人早就從之前自己偷襲的那一刀被對方輕易捉住的驚駭中明白,自己的武功差了對方至少一籌!
那一刀蓄勢已久,出手時機也極佳,可謂是自己已然超常發揮,刀法的快、準、狠在江湖中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卻仍被無聲無息的抓住刀背···想想就讓黑衣人覺得口幹舌燥,驚懼異常···
朦胧爪影無視黑衣人威勢不俗的拳風,輕飄飄掃過黑衣人的額頭,恰似清風拂面···
抖抖衣袖,嶽不群潇灑的收回右手,黑衣人随即慢慢軟到在地,眉心皮膚上一抹指尖大小的殷紅慢慢暗淡,氣息漸漸衰弱···
如此不遜于一流高手的強敵被一招格殺,嶽不群自己也頗爲驚訝,不過微微思索,卻也理所當然。
先不說無影神拳和大力鷹爪能夠被神照經記載,本身就說明了它們的價值,乃是當世絕頂武功招式,非是一般上乘拳法所能比拟。而且,嶽不群華山武功頗有成就,更是從來就沒想照本宣科的修煉神照經,對于無影神拳和大力鷹爪兩種武功也沒有按部就班的慢慢修煉,而是着重參悟其中運勁使力的精微奧妙之法,欲要将之化入自家的劍法和拳掌之中,剛剛嶽不群左手抓住黑衣人刀背的一爪,看似精熟的爪法,實則似是而非,其中摻雜了混元掌法、大力鷹爪、鐵指訣、鷹蛇生死搏、鷹爪功等等精妙運勁法門,無聲無息卻又蒼勁迅猛。而之後攻擊黑衣人的重重爪影,才是真正的爪法,卻也并非大力鷹爪的犀利霸道,硬攻硬打,反而化實爲虛,糅合了無影神拳、鐵指訣、大力鷹爪、破玉拳等等武功的一部分特點,勁氣凝寒,避實就虛,輕易便繞過黑衣人倉促施展的拳法,閃電般擊中對方眉心,勁氣穿透顱骨腦髓,卻能夠不傷皮肉,殺人不見血。
其中精微奧妙之處,絕非單純的苦修無影神拳和大力鷹爪能夠做到,更讓嶽不群确信自己如此參悟武功才是正确的更有效率的方式。
取下腰間的帶鞘繡春刀,嶽不群用刀鞘小心翼翼的撥動黑衣人屍體上的衣物,見其并無異狀,才用刀鞘挑起黑衣人懷中的一塊橢圓形的青銅令牌,輕輕湊到眼前,卻并不用手接觸。
嶽不群如此行事,看似謹慎過頭,其實不然,任我行麾下教衆中的絕大部分本身就是三教九流的旁門左道,在其與雲南五毒教攜手之後,更是大肆借助五毒教制毒下毒的本事,已經有許多黑白兩道的高手栽在這防不勝防的龌龊手段上。
之前與齊叢會面時,嶽不群也曾得到齊叢關于此事的提醒。以嶽不群此時的功力,雖然已經不懼大多數普通毒藥,但眼前這個黑衣人極可能是任我行手下的重要高手,身份不低,若要用毒,定然用的是五毒教的頂級毒藥,詭異狠辣,殺人于無形,嶽不群可不會拿自己的性命來賭運氣。
眼中紫芒微閃,嶽不群已然看清了令牌上的三列豎排凸顯陽文,上二下一,“日月神教,西南分舵,護法使青松”。
果然是任我行的貼身高手!
日月神教乃是明教遺老所立,統治制度也是在明教教規的基礎上修改演化而來,教中以教主爲尊,須得武功和智謀極爲服衆之人才能擔任,教主之下就是光明左右使,再下就是十大長老,之後依次是各地分堂分壇的堂主、副堂主、香主、副香主、總領等級别的大小統領,最基層的普通教衆武士便叫力士。這套制度頗有幾分朝廷軍制的影子,畢竟明朝本身就是以明教爲根基所立,二者的某些制度相似也不足爲奇,而按照各處分堂分壇的實力,總領大約節制二三十個教衆,副香主統領近百教衆,香主統領一二百教衆,副堂主和堂主統領五百到一千教衆,各堂主和十大長老大多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江湖一流高手,而教主和光明左右使更是達到一流頂尖或是超越一流的大高手!
任我行目前這西南分舵之首身份便是十大長老的等級,手中實權和勢力更是遠遠超過長老,堪堪達到光明左右使一級,才能無視黑木崖總壇的那些一盤散沙的長老們的命令,而其手下的護法使就是與任我行形影不離的随身高手,一般有二到四人,必是任我行心腹親近之人擔任,兼職護衛長、傳令使、秘書長、大管家等等職位,差不多屬于堂主和副堂主的級别,絕非泛泛之輩。
山洞廢棄已久,雖然沒有機關陷阱,但也多有塌陷狹隘之處,着實崎岖難行,三個蒙面黑衣人舉着火把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到了盡頭處,卻是一道和入口處一樣的鏽蝕鐵欄門,外面還堵着一道遍布裂縫的粗糙石門。
三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眼露喜色。
最後的黑衣人拔出厚背刀,欲要劈開鐵欄,卻被首領揮手止住。耽誤了許多時間,首領早已不耐,便上前一步,靠近鐵欄,自行提掌聚力,氣勢大盛,喝的雙掌擊出,掌風勁氣如狂飙席卷,砰然吹飛了鐵欄和石門。
蒙蒙灰塵之中,絲絲暗淡曦光灑下,卻是已然到了天亮時分。
三人快步跨出洞口,入目盡是一片清幽的小山谷,草木繁茂,溪流潺潺,晨霧朦胧。
如此宜人之景,卻并非三人此行的目标,巡視一番之後,三人不禁面面相觑,此處荒無人煙,亦無建築殘迹,縱然藏有寶物,卻也無從找起。
皺眉沉思一番,首領重重歎了口氣,随意的解開了臉上的面巾,露出了一張三十歲左右的威嚴方正面容,神色堅定,細細分析道,“這谷地四面環山,隐秘非常,定然藏有秘籍···我們先休息一番,尋些吃食···再細細查找···”
不一會兒,溪水邊袅袅灰煙升起,兩個黑衣人圍坐在篝火旁,轉動手中的木棍,翻烤着剝了皮的三隻野雞和一隻野兔。
稍遠處,一個暗黃身影輕輕撥開頭頂的樹葉,露出帶着漆黑惡鬼面具的臉龐,将這一幕收入眼底,正是尾随而至的嶽不群。
三人中的首領在小溪中洗了把臉後,已經迫不及待的率先去山谷深處探查了。雖然隻是遠遠的掃了他一眼,嶽不群卻也心中明了,那人氣勢雄渾霸道,頗具上位者的威嚴,必是任我行無疑。
好半響,野雞野兔已然烤熟,隻是首領不在,兩個黑衣人無論如何卻是不敢先吃,隻得靜靜等候。
畢竟,日月神教雖然在名門正派眼中歸屬于邪魔外道,但教中的等級卻極爲森嚴,上下尊卑之分遠超名門正派,就算比之朝廷官制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着兩個黑衣人獵犬般守着烤得焦黃的野味兒,就是不敢逾越先吃,嶽不群也是強忍着喉嚨湧動,跟在任我行身後奔波了一夜,嶽不群早已饑腸辘辘,要不是顧忌任我行,嶽不群還真敢沖過去搶走那四隻燒烤···
眼看野味兒越烤越焦,已然由金黃變爲暗黃,首領卻是仍未歸來,兩個黑衣人不禁十分納悶,隻得将野味兒從火上拿開,連着木棍倒插在一旁。
嶽不群也皺眉不解,任我行難道這麽快就找到了山谷中暗藏的武功秘籍?
忽然,嶽不群臉色一變,似是猜到了什麽不妙之事···背脊隐隐發寒,卻又強自忍住,表面上一動不動,暗中已經悄然運轉紫霞神功。
嘩···
身形毫無征兆的驟然躍起,嶽不群猛地沖出藏身的樹叢,手中繡春刀出鞘,腳下金雁功全力催發,如一抹暗黃箭矢般射向小溪邊的兩人。
與此同時,兩道雄渾霸道的掌風呼嘯着擊在嶽不群之前藏身的樹叢,灰塵樹葉砰然炸散,漫天飛舞彌漫,勁氣四濺。
一道黑衣身影沖出碎枝籠罩,直追嶽不群的身形而去,僅是稍稍落後十餘步,正是久未歸來的任我行,卻不知他怎麽發現了嶽不群的身形,竟然悄悄繞到嶽不群身後,還險些偷襲成功。
小溪邊的兩人作爲任我行的親信,也都是身經百戰、心思機敏之輩,見得此情此景的瞬間,哪還不知自己三人被人跟蹤依舊,立時抓起身旁的兵刃。其中身材高大那人隐隐先一步抽出一柄微微寬厚的樸實長劍,劍柄末端鑲着一枚粗犷的黑鐵月牙,長劍由此而頗顯沉穩大氣。
向問天?
在看清那柄奇特長劍的一瞬間,嶽不群心頭不禁閃過這個兼具豪邁與詭詐印象的名字,同時也對向問天和那個矮個子用刀高手的武功有了大約的判斷,要數向問天的武功稍高半籌。
向問天二人無須交換眼神,便默契地同時疾步沖殺向直奔而來的鬼面錦衣衛,似是合作過無數次一般,向問天習慣性的稍稍領先半步,長劍遙遙指向嶽不群的上半身,而矮個刀客則厚背砍山刀隐隐攻向嶽不群的下盤,之所以落後向問天半步,卻是爲了暗暗封住嶽不群的躲閃之路。
繡春刀作爲錦衣衛人手一把的制式兵器,主要便是用來與刺客之類的武功高手近身搏殺,也算是上好兵刃。雖然嶽不群并不擅長刀法,但刀劍頗有相通之處,而且在其一身精純渾厚的功力灌注之下,繡春刀上瞬間覆蓋上一層朦胧的銀白刀氣,手臂震顫之下,無影拳的加速用勁技巧自然運轉,使出一套江湖上絕大多數刀客都會的五虎斷門刀,揮出重重迷幻刀影,團團銀亮刀光赫赫閃爍,顯然不欲被向問天二人看清刀法軌迹。
而追在嶽不群身後的任我行也趁機拔出腰間長劍,直指嶽不群背心數個大穴要害,腳下再次發力,想要竭力拉近和嶽不群的距離。
雙方全力沖刺之下,近百步距離倏忽即逝,夾擊戰一觸即發。
前有雙狼攔路,後有猛虎追擊,情勢極爲不利,嶽不群深吸一口氣,沉下心神,無視身後如同芒刺在背的危機感,繡春刀閃電般斜劈已然沖入自己三步之内的向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