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有人前來襲殺自己,嶽不群并不意外,甚至連對方能夠派遣什麽層次的高手都有所猜測。其實,若是嶽不群所料不錯,這次前來襲殺自己的十來人雖然是來自三門峽雷家和河南一些少林俗家勢力,但卻極有可能是這些勢力中的棄子,是用來試探自己的炮灰!所以,在将那些黑衣人全部殺死後,嶽不群拒絕了吳全禮掩埋屍首的提議,一是嶽不群懶得費那功夫,二是自己走後肯定會有人前來查看,要是自己辛辛苦苦埋了屍首,再被那些探查之人挖出來,嶽不群想想就覺得牙疼,也就任由那些人暴屍荒野。
華山和雷家因潼關而激起的争鬥已經持續了近百年,雷家一直想占據潼關,将勢力延伸到關中平原,這是華山不能容忍的,而且一旦雷家占據了潼關,在這處兩省交界的要塞立下根基,雷家随後緊接着要對付的并非華山,而是令雷家猶如芒刺在背的洛陽王家,這又是王家所不能坐視的。所以,華山和洛陽王家這原本并沒有什麽利益攸關的交情的兩個勢力,卻真真被雷家的“狼子野心”給逼到一起,近百年來兩家一直十分默契的共同打壓雷家。四年前華山内讧而實力盡衰之後,嶽不群短時間内無法完全控制潼關,正是雷家的好機會,卻不料被高參将橫插一腳。若是一般的參将,雷家自然不會在意,威逼利誘之下,那些早就沒了軍人血氣,隻知阿谀貪财的将官必然會屈服于雷家這種高來高去的江湖豪強,但高參将偏偏卻是當朝首輔的侄子。雷家要是跟高參将玩威逼利誘那套把戲,恐怕是嫌雷家滿門活得不耐煩,三門峽可不是華山這種山高路險,大軍無法進攻的地方,雷家要是得罪了朝廷權貴,無須朝廷特意派遣大軍,隻需暗示三門峽四周的地方官府将雷家打爲賊寇逆匪,調遣地方駐軍一擁而上,雷家縱然高手不少,卻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勉強逃出幾個高手,沒了根基深厚的雷家大勢,這幾個人恐怕還沒逃到少林寺,就會被洛陽王家這種敵視雷家的勢力落井下石,給無聲無息的捕殺!如此投鼠忌器之下,雷家當時還真就沒敢動高參将這個背景龐大的小蟲子,還想等嶽不群領着華山派去捅高參将這個馬蜂窩,雷家再緊跟着漁翁得利,卻不料高參将隻是個玩性頗大的公子哥,縱然聰明機警,對潼關控制頗嚴,卻也沒把心思放在從潼關撈錢之事上,對于潼關的利益其實是可有可無,使得嶽不群很輕易就收回了潼關的控制權,雷家盤算落空,爲此後悔不已,卻也不想和華山明刀明槍的大戰,隻得暗中屢次騷擾和插手潼關的江湖瑣事,也都被封不平不軟不硬的排擠出去。直到上次嶽不群生辰,雷家的使者看見嶽不群一招擊敗餘滄海,雷家諸人才發現嶽不群這個年輕的華山掌門不可小觑,但華山重興之勢已起,雷家如果硬碰硬的和華山交手則勝負變數太多,而雷家此次集合一些交好的少林俗家勢力,各自派幾個邊緣高手,再收買兩個旁門左道的暗器高手,一共十五個拿得出手的厮殺好手,具都黑衣蒙面前來截殺嶽不群。雖然不一定能夠殺死嶽不群,但也能夠試探出嶽不群的真實武功,就算嶽不群認出了刺客的來路,也不可能對這些黑衣人背後的勢力一一報複,否則就是在打少林的俗家派系的臉,就連少林寺也不會坐視不理。
這些嶽不群心中極爲清楚,雖然現在華山比起少林無異雲泥之别,就算華山最盛之時也差了少林不少,嶽不群也并不想在華山複興剛剛起步的此時就交惡少林,但是,若華山隻針對雷家的話,少林基本上不會插手,隻可能有些和雷家交好的少林俗家勢力會多多少少支援一下雷家,卻也不會爲雷家賣死力,畢竟少林俗家派系可也有人中惦記雷家所掌控的三門峽地盤,而且還不算少!
江湖的本質,最多的是名與利,再次是仇與恨,最少的才是正義和情愛,而且情與愛還必須是武功好的江湖人才能安安穩穩的享用,武功低微的江湖人雖然說不上在生死一線苦苦掙紮,但也好不了多少,可以說是朝不保夕,活得糊塗,而且大多也被名利仇恨左右而死得也不明不白!
在這兩年一步步收複華山地盤的過程中,嶽不群已經見過了越來越多的底層江湖人,那些小幫派小勢力在順風順水的得意之時,幫衆們也算一方好漢,待得幫派遭受打擊煙消雲散之時,不知多少默默無聞的武功低微之人爲之陪葬!
嶽不群也總算理解,爲什麽原著中滅了福威镖局林鎮南滿門的餘滄海還能光明正大的以武林正道自居,跟少林武當以及五嶽劍派的掌門爲伍,就連号稱嫉惡如仇的定逸也沒有多說什麽。實在是因爲,滅人滿門在江湖中當真不算什麽大事,幾乎隔三差五就有一啓,隻是有人做得無聲無息,有人做得義正言辭,像是餘滄海那樣做得沸沸揚揚,純粹是他個人技術問題!而天下的頭号大勢力---朝廷,動辄抄家夷滅九族也不罕見,實在是沒人權啊!
作爲一個典型的江湖人頭目,嶽不群也漸漸體會到江湖人的處境,看似高來高去強大而神秘,看似呼朋喚友豪情萬丈,其實更多的是刀頭舔血,活得比普通人更累。至于普通人,呵呵,在這個封建時代,普通人大多家無餘财,生活清貧,隻能向上天祈求自己運氣好,一輩子無災無病,否則小病硬抗,大病傾家蕩産,官司災禍死于非命隻是不起眼的小事!畢竟,會武功的江湖人大多很少生病,也不缺治病療傷的那點兒銀子,而江湖人得罪了官府也能憑着武功逃走,并非像是普通人那樣對意外之事毫無抵抗之力,這也算是江湖人刀頭舔血的福利吧!
嶽不群參悟武功之餘,無聊的思慮着江湖瑣事,不知不覺已然到了晉城。
入城後,吳全禮下車向路人打聽一番,便引着馬車到了華山旗下在晉城的一座酒樓,一應瑣事全由吳全禮打理,嶽不群便來到二樓進餐。
一上樓梯口,嶽不群就看到自己最喜歡的靠窗戶的三個位置都已然有客人,而嶽不群也不會沒素質的讓掌櫃趕人,便走向中間窗戶旁那張隻坐了一個俊秀公子的桌子。
走近一看,此人約麽雙十年齡,眉清目秀,一身白衣,氣質頗爲脫俗,使得嶽不群不由心生好感。
“這位兄台,可否容在下同桌?···”
俊秀公子不由看了看酒樓其它座位,又好奇的看了看嶽不群的道袍以及他手中的長劍,“空位不是很多嘛,兄台爲何偏偏要與在下湊趣?”
嶽不群聽他聲音清朗,呼吸綿密,而且身旁的凳子上還倚着一柄長劍,就知道此人也是個武功高強的劍客,心中更增好奇,也就直接坐在他對面的位置,“要是說貧道與施主有緣,那也太假,其實是我喜歡靠窗戶的位置,想來兄台不會介意吧!”
“貧道?···”俊秀公子凝了下眉頭,再三打量嶽不群的裝扮,眼光在嶽不群的素繡荷包上頓了頓,“随身帶着女孩子送的荷包,看你也不是清修的道士···隻不過···”
嶽不群招呼小兒給自己上三個素菜,見俊秀公子沒有反對,才接着俊秀公子的話問道,“隻不過什麽?”
俊秀公子悠悠道,“隻不過你這身道袍的樣式還真···漂亮,比我見過的衣服都有股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嶽不群頓時一喜,頗爲得意,“兄台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我特意設計訂做的,全天下獨此一家,别無分号!當然,這兩年來我穿着這種道袍見了不少人,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這身道袍好看,我原來還以爲是自己的創意落伍了呢,今天得到兄台的肯定,我才明白,不是我落伍,是那些人不懂藝術!”
頓了頓,嶽不群又道,“在下華山嶽不群,還未請教兄台大名?”
“哦···”俊秀公子眼光一閃,“原來是華山嶽掌門,久仰久仰,在下方東迷,江湖散人一個!”
“原來是方兄···”嶽不群心中思維電轉,卻是未曾想起江湖上哪一個有名劍客叫方東迷,也就不再執着于這些,“方兄也用劍,有空不妨切磋一番···”
“好說好說,隻恐在下劍法稀疏,污了嶽兄的眼···”
方東迷溫和謙虛的樣子讓嶽不群想起自己某些情況下的表現,不由暗暗警惕,這厮别也是個臉厚心黑的大腕兒!嶽不群不由轉移話題,“方兄過謙了,聽方兄的口音很雜,是哪裏人?”
方東迷深深的看了嶽不群一眼,直看得嶽不群莫名其妙,才開口回答,“在下祖籍北方,近來在南方厮混,口音就雜了些···”
南北通吃,說了跟沒說一樣,嶽不群也懶得尋根問底,“今日一見方兄,甚是投緣,在下就破例,邀方兄共飲幾杯!”
聞聽此言,方東迷倒是反而好奇,“嶽兄身爲江湖英傑,竟然不喜飲酒?難道還真當了道士?”
嶽不群伸指彈了彈自己的道袍,灑然一笑,“半個,隻能算半個道士,當然道士也是可以飲酒的,隻是醉酒傷身又誤事,我盡量少飲···”
方東迷饒有興趣的追問,“那嶽兄爲何要邀在下共飲,不飲不是更好?”
嶽不群把手一揮,呵呵一笑,“這怎麽一樣,酒逢知己千杯少···就沖方兄的審美觀跟嶽某投緣,嶽某就得請方兄多喝幾杯!”
方東迷眉頭一挑,“就爲這?···”
嶽不群也挑了挑眉頭,淡淡那點凝視着方東迷,“就爲這!···那你到底喝不喝?”
“喝,怎麽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