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聞青海沸,瞥見彩雲騰。
爛錦飛千丈,金波湧萬棱。
華山東峰朝陽台,懸涯邊巨石之上,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卓然而立,沐浴着初升旭日肆意揮霍的金輝,寬松的麻衣孝服随風鼓蕩,劍眉星目的臉上卻并未顯露丁點兒親人逝去地悲傷,反而目中也充滿迷茫,口中低聲喃喃自語,
“倒黴也不帶這樣的!好不容易抽空到西嶽華山旅遊一次,在狹窄駭人的長空棧道都沒出事,反而在平坦開闊的東峰朝陽台失足摔落懸崖!····更氣人的是,沒摔死也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此窮吊絲逆襲高富帥。現在嘛?高富帥是變了,還是武俠名人,可爲什麽非要變成嶽不群啊!這不是妥妥的要進宮麽····”
自從融合了腦海裏原有的記憶,翻看了這具身體原主人在華山十數年練武習文的場景後,青年徹底打消心底暗暗期望的所謂同名巧合的想法,隻因爲‘他’有一個跟風清揚同輩的師傅---華山派掌門甯清羽,有一個外柔内剛、正義滿滿的小師妹----将來巾帼不讓須眉的女俠甯中則,至于劍宗的封不平,成不憂和叢不棄,拜托!大家天天在一起練劍,簡直不要太熟?
青年苦惱地抖了抖一字劍眉,儒雅中帶着三分陽光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說到高富帥,那更是往事不堪回首!在以前這嶽不群好歹是威震江湖的華山派掌門甯清羽嫡傳弟子,雖然頭上尚有幾個年長的師兄爲了下一代掌門之位而稍稍打壓自己,但是憑着青梅竹馬的掌門千金,甯中則小師妹的青睐有加,自己還是未來掌門的熱門人選,标準的武林高富帥!現在···”
低頭看看自己的一身褐麻孝服,青年欲哭無淚,這可是還在給幾乎全部華山派高手送喪啊!就連曾經硬拼過日月神教教主,威震武林的掌門師傅甯清羽,也因爲在七日前的華山劍、氣二宗的大内鬥中受傷過重,在三日前黯然坐化了。于是,身爲華山氣宗當代唯一的嫡傳男弟子,嶽不群在師傅臨死前,眼淚嘩嘩地受了師命,接過了華山掌門的大旗,成爲目前高手盡失的華山派掌門!怎一個苦逼了得!
通過嶽不群的記憶,青年清楚的知道,這華山掌門自己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不僅五嶽劍派不容許曾經的盟主華山派消失的不明不白,包括少林武當在内的武林正道魁首,也需要華山這塊兒三百年老字号的正道牌子,繼續吸引魔教火力,更有偌大的日月神教放不下與華山百餘年來的種種恩怨。如果當了掌門,自己雖然會面對種種磨難挑戰,但好逮還可能有少林武當、五嶽同盟的些微援手。可如果自己不當掌門,華山就此煙消雲散,不說死敵日月神教,單單江湖上那些觊觎華山“遺産”的鬼魅魍魉,就足夠将自己分屍不知多少次了。
“也難怪原著的老嶽變成僞君子,還自宮練劍了!都是給逼的!唉唉····”
“師兄!師兄!不好了···”小師妹甯中則清脆而焦急的呼喚傳來,打斷了青年的自怨自艾!
青年還未來得及開口相問,明顯剛剛哭過,眼眶還紅紅的嬌俏小師妹剛到跟前,就拉着青年轉身急急下山,
“封師兄、成師兄在宗祠裹了劍宗諸位前輩的靈位,就要下山···師兄,你快去攔住他們··”
在小師妹帶着抽泣的催促中,青年如夢初醒,剛要開口相詢,卻見前面山道有個岔道,便下意識地将小師妹反拉着直奔通向山門石壁的那條路去,口中不禁解釋道,
“此時再趕去宗祠,必定人去樓空!咱們直接去山門可能還來得及···”還未說完,青年目光一斂,卻是反應過來,嘴角不由微微苦澀,心中暗暗歎息,不管自己願不願意,從此,我就是嶽不群了,華山派第十三代掌門!
舊的華山已經在我手中落幕,新的華山也必将在我手中冉冉升起!
“華山劍派”,山壁上暗紅斑駁的字體,卻是早已不複當年的朱紅耀目,如實的記錄了華山立派近三百年的滄桑起伏!
“師兄!我們以後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尖臉青年,背負包裹,手提長劍,輕聲向身旁盯着石壁、目光迷離的方臉青年問道。
片刻,方臉青年收回複雜的目光,重新顯露出沉穩氣息,卻不作任何回答,便轉身繼續上路。尖臉青年也默默跟上,對于師兄的反應毫無異樣,顯然二人心中似乎早有所悟。
“呼呼!且等等···封師兄、成師弟留步!”
熟悉的呼聲傳來,二人腳步一頓,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望着奔來的嶽不群和甯中則,目光頗爲複雜,回想大家以前天天一起習文練武,玩耍嬉戲,是何等親密無間?卻是從未想到,這美好的生活竟在數日内便徹底天翻地覆,師門内劍、氣二宗長輩居然盡皆相互殘殺而亡,此刻眼前似乎還有那些長輩們親切的面容在晃動,不由心中蓦地一疼,身爲劍宗弟子,自己應該怨恨隸屬氣宗的嶽不群,但偏偏卻又恨不起來!畢竟氣宗長輩也盡皆逝去,大家都是同病相憐罷了!
“你們追來幹什麽?我劍宗已從華山除名,以後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你這華山新任掌門也管不着我們了!”眼看嶽不群走近,尖嘴青年望了眼依舊沉默的師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舍,乃至不甘,恨恨的出語嘲諷。
“····”
沒有聽到想象中的激烈反駁,方臉青年眼中精光一閃,面露一絲詫異,卻又轉瞬即逝,靜靜的等着嶽不群二人到來。
嶽不群下意識的保持着往日的儒雅身姿,慢慢走近,看着依舊面無表情的封不平,還有憤憤不平的成不憂。嶽不群心中了然,成師弟雖然先開口,但真正拿主意的卻必定是向來沉着冷靜的封師兄。肅然掃了一眼成不憂背上裝着師長靈位的大包裹,嶽不群拱手爲禮,面露苦笑,
“封師兄、成師弟何必如此?有事好商量···”
“還有什麽可商量的?既然你們氣宗武功蓋世,我劍宗是邪魔外道,自認不如,從今以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華山劍宗的字号了!我們師兄弟二人自去覓地隐居,免得武功不濟,在江湖上壞了你華山派的名聲!”成不憂隻以爲嶽不群是來貓哭耗子假慈悲,說話越發尖酸。
一直沉默的封不平也略一拱手回禮,神色淡淡,
“嶽師弟既然已經執掌華山門戶,不思重整華山,還有閑心來難爲我們這華山棄徒,卻是有負掌門師伯的重托吧?”
“封師兄、成師兄,你們···”甯中則臉色漲紅,俏臉含怒。
受了二人一硬一軟的夾攻,嶽不群面色更苦,但還是擡手止住了身旁小師妹的争辯,
“封師兄所言甚是,小弟也自覺武功低下,德行不足,難以勝任華山掌門之重任,所以急忙追趕師兄師弟,想與二位重新議定掌門人選。當然了,小弟其實是想迎回封師兄擔任我華山掌門,不知···”
深知言語交鋒須得先聲奪人,嶽不群不管另外三人一臉驚駭的表情,雙目緊緊的盯着封不平,靜待對方回應。
“這如何可以···”甯中則一臉焦急,但又不敢違逆嶽不群的意思,隻得雙手緊緊抓住嶽不群手臂,希望他收回此意。
封不平瞳孔微縮,雙眼死死盯着嶽不群,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出什麽陰謀的蛛絲馬迹,但嶽不群對他确實沒有加害之心,請他回去也是真心實意,也就坦然與之對視。當然,把掌門之位讓出也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有道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師兄!··”成不憂回過神來,臉色複雜的掃了嶽不群一眼,随即面向封不平,欲言又止,神色猶豫不定,也不知是想提醒封不平,小心嶽不群的陰謀,還是催促封不平答應擔任掌門之位。
對成不憂的呼喚充耳不聞,封不平卻是緩緩阖畢雙目,看似一舉一動依舊沉穩有序,但嶽不群三人都從他眼皮下的微微顫抖,看出他内心也在經曆種種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