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一個人越是讨厭另一個人,就越看他不順眼。陶奶奶大概就是這個情況。
但是,她的情況又很特殊,因爲她對陶艾民還是有一定感情的。在有感情的情況下,内心深處告訴自己,不管是從情感還是道德上,她都不該讨厭自己的兒子,可是,她就是怎麽看陶艾民怎麽難受。
越是這麽扭着,她越是接受不了。如果她能夠做到陶一得那樣,對陶艾民冷眼旁觀,恐怕現在會好很多。
老太太吃不下,老頭也沒有獨坐着,跑下餐桌去找人了。
陶奶奶一氣兒走到花園裏,坐在冬日蕭條的園子裏頭。
今天是大年初二,到處都還彌漫着過年的氣氛,可是老太太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這寒冬裏的風一樣涼飕飕的打着旋兒。
“你别跟艾民一樣計較。”陶一得看着老闆,道:“他糊塗了,難道咱們兩個也跟他一樣糊塗。要是你有什麽不好,我一定跟着你去,到時候小陶骅怎麽辦?孫媳婦肚子裏另外一個孩子怎麽辦?”
“你别哄我,孫媳婦能幹着呢,沒咱們陶家的産業,蘇家照樣把兩個孩子養得好好的。我就是心裏難受,怎麽艾民成了這個樣子。他小的時候,多好啊!”
不得不說,風水輪流轉。陶艾民年輕的時候,的确是特别的省心,跟他們最大的一次矛盾,就是要娶柳洪嬌,不過在考察過柳洪嬌的爲人和能力後,他們發現,兒子是對的,也就欣然接受了。
沒想到人都六十了,又在這兒支招等他們呢。
也對,他們一直以來,養的都是這麽一個白眼狼,你好肉好飯 供着他,讓他錦衣華服,得意洋洋,招搖過市的時候,他當然是油光水滑,看起來就喜歡人。等你把他餓着了,不再給他那麽多便利條件,他離開就現出原形了。
外面陶爺爺和陶奶奶呆了好半天,才回去。陶艾民已經不在屋裏了,他回到自己的客房裏。
客房裏布置的很好,又舒服,屋裏還有電視、電腦,裝飾的也漂亮,他幹嘛不會屋裏開心的呆着,非要在客廳裏受人白眼呢。
他心裏門清的,别人都不喜歡他,他隻要等到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柳洪嬌回來,就能拿到股權了,跟這些人虛與委蛇,算什麽呢。
陶羨也是氣的回了屋,進門就拉着蘇若彤胳膊上說道:“彤彤,你别再做飯了,我不想讓這個混蛋再吃你的飯。”
“陶羨哥哥。”蘇若彤拉住了陶羨:“你消消氣,奶奶已經不高興了,你再不高興,我們可就哄不過來了。”
“看見他那個樣子,我就難受。”陶羨道:“真是把咱們家當旅館了。你不知道,我早上出來,梅姐正要把門口的燈籠關了,陶艾民看着門,喊梅姐過去給他擦地,說飲料灑了一地。”
也是這事兒,讓陶羨憋着一股氣。
梅姐自己沒說什麽,過去給他把地闆擦了,但陶羨就受不了。
蘇家請梅姐和劉姐,是因爲家裏的活幹不完,小孩和房子都要人專門料理,但是不代表請了人的就要當大爺。陶艾民這個态度,真是太給人丢臉了。他接下來是不是連尿尿都得找個人幫他掏家夥?明明是從小金尊玉貴的養着,卻根本不懂任何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尊重,就是個棒槌!
“沒事兒啦,這個月給梅姐發個大紅包。”蘇若彤安慰陶羨:“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找好早教班,本來我跟梅姐說的是,讓蘇陶骅上年後那波早教班的。”
“還沒呢。”陶羨說起這事兒,語氣柔和起來。
新海市規格比較高的早教班有三個,這三家競争的非常強烈,什麽邏輯狗,機器人,雙語外教,幼兒專家,這些東西全都是有的。基本上一家推出了新的特色,另外兩家怎麽砸錢都要跟上。
但它們還有那麽一點細微處不同的,譬如說其中一家就更擅長外語教學,在美國有個基地,每年可以組織年齡到了的孩子,和家長一起,去參加和國外小朋友的國際聯誼。另一家就更偏向小兒的腦域開發——盡管陶羨也不懂腦域開發是什麽鬼,但是據說在裏面呆上兩三年的孩子,隻有五六歲,就可以認出不少國際名畫和名曲。第三家呢,據說是全面發展,擅長發掘孩子天賦,規模也比較大,每年組織表演,看着那麽多小小的人兒在那裏表演太極拳、拉丁舞,還有現場畫畫、捏泥人,彈琴,就讓很多家長心動不已。
反正陶羨是各種猶豫不決。
“我跟梅姐的意思,都是過完年就把孩子送過去。最好是找個環境稍微開放點兒的,和老師也提前說明,讓孩子能有點兒兄弟姐妹的意識,這樣免得小陶骅接受不了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的落差。”蘇若彤也是深思熟慮過,才這麽說的。
她的肚子現在月份還小,平平的。而蘇陶骅現在還懵懂的很,可是再過上個半年,蘇陶骅兩歲多,話也會說了,人也會認了,小腦瓜了也有了自己初步的自我想法,到時候看見家裏都繞着新出生的小寶寶轉悠,會不會不高興呢?
盡管蘇若彤有充分的準備,但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她感覺早教班會好點,能讓孩子提前感受到有人陪伴的溫暖,再加上家長的開導,加上潛移默化,孩子以後會接受的順利很多。
陶羨沒想到蘇若彤考慮的這麽周到,立刻有了決斷:“那就第一家吧。”
第一家是雙語教學不假,不過并沒有像第二家和第三家那麽傾向于培養孩子的才藝,語言教學,更多的也是采用交際模式來進行的,到時候蘇陶骅不僅僅可以跟新海的小朋友玩,還能跟外國的小朋友玩呢。這孩子的脾氣黏糊的很,認生,膽小,動不動哭鬧,還真是需要在外面多跟人玩玩才會好些。
年初五那早教班才開始正式報名。雖然說那地方名義上早就名額滿了,可是陶羨現在也算在新海有幾分頭面的人,贊助費給夠了,塞個蘇陶骅進去,完全就不是事兒。
到了第三天早上,也正是年初四,風塵仆仆的柳洪嬌終于出現在蘇家。
她摘下頭上的絲巾和墨鏡,雖然經過長時間旅行,可是依舊精神煥發,對大家笑了笑:“爸爸,媽媽,彤彤,羨羨,新年好!”然後冷眼瞥了陶艾民一眼:“那也好!”
看見這個女人鼻孔朝天的樣子,陶艾民就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現在不是跟這個女人撕破臉的時候,他要忍,因爲隻要擺脫了這個女人,他就能拿到股權了。
既然家裏人都到期了,也就沒什麽好廢話的了,就在大大的餐桌上,東西收拾的幹幹淨淨,隻殘餘着一點早飯烙大蝦的香氣,放上了幾份合同和資料。
這些東西可不少,每個人面前都有,至少有兩百頁。
“大家都看吧,看完了,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提出來,我們讨論,要不要修改,然後初六約律師确認。”陶一得說道。
兩百多頁合同,看起來是非常慢的。
因爲蘇若彤和陶羨之前就說過,他倆是暫時不會接受饕餮集團的,所以他們的合同倒是簡單,唯一比較重要的,就是裏面的那份親子鑒定報告。
報告上,明确說明了陶艾民和陶羨是親生父子關系,蘇陶骅和陶羨是親生父子關系,陶一得又和陶艾民是親生父子關系。
陶艾民現在不信也沒辦法了。
柳洪嬌看這些東西是極快的,因爲她本身能力強,平時處理文件的速度,就非常迅速。大概看完之後,她對陶一得和陶奶奶道:“爸、媽,我這裏有異議!”
“你這個臭女人,給你了你這麽多,你還不滿意,你還想怎麽樣,想要把我們陶家的血吸幹麽?”陶艾民幾乎是橫眉冷對,還沒等别人開口,就忍不住跳起來了。
他本來想着看到柳洪嬌過得不怎麽好,心裏才會好受,沒想到柳洪嬌比以前還漂亮了,畫着精緻的妝容,穿着紅色高跟鞋和咖色絲襪,身材裹在墨綠色羊絨大衣裏,頭發也做的非常時尚,如果戴上墨鏡遮住眼角細細的魚尾紋,怎麽看都不像是六十歲的人了。
再看他呢?簡直 就是個臭老頭了。帶着柳洪嬌出街,人家會說柳洪嬌比他小一輩兒呢。
不應該的,明明男人應該比女人保值才對,明明男人應該比女人更不顯老才對!憑什麽到了他和柳洪嬌這裏,就變了。
他心裏不痛快,當然要向柳洪嬌開火,陶一得真是看不下去了,道:“艾民!讓你媳婦說完!”
“她還是我媳婦?爸,你心眼兒不知道騙到哪兒去了!她是個外人,她還背着我在外面跟那些外國人眉來眼去的。你是不知道,還有個二十啷當的小青年,比她兒子還小的,整天跟在她屁股後頭轉悠,今天送花,明天送朵的!她要不要臉,她還要不要臉了。”
陶艾民說的唾沫紛飛,柳洪嬌淡定的等他講完,才慢悠悠道:“爸,我想說,分給我這些财産,暫時寄存到信托會,等我死了,全都是彤彤和陶羨的。”
她竟是看都不看陶艾民一眼。
呵!被年輕的人追求,又怎麽了?難道隻許他陶艾民身邊有年輕的女孩子麽?女人隻要有本事,有才華,也是會有很多小男生喜歡的呢。可惜都是,陶艾民恐怕永遠不會明白這個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