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的,電話裏隻是聽一頭的人說,根本聽不清楚。
他暗暗的記下了幾個關鍵詞,決定一會兒去問柳洪嬌。
陶艾民現在堅信所有的股權都會是自己的,所以一點兒都不着急,沖着陶一得發洩完畢,還曉得蘇若彤其實沒有像柳洪嬌說的那樣簽下了股權轉讓書,留下個蔑視的眼神,就走了。
他連蘇家都懶得留,蘇家隻不過是個騙子罷了!
陶羨給柳洪嬌打去電話的時候,柳洪嬌幾乎是秒接,她現在心裏焦躁極了,因爲她生怕陶羨也聽了陶艾民的鬼話。
以前她不喜歡孩子,生了陶羨,也隻是意外,甚至當時她都做好了一輩子沒有孩子的準備,在有了陶羨後,很不耐煩,所以将孩子留給了陶爺爺和陶奶奶照顧。但這幾年她年紀大了,奔六十歲的人,總是要比年輕的時候喜歡家人,更加感性。要是陶羨因爲這個,對她産生了間隙,她要後悔的。
越是難過,她的眼前越是現出今天驚鴻一瞥的蘇陶梓的那張小臉,真的是跟她記憶中的陶羨小時候一模一樣。
太可愛了。
如果那那時候她沒有豬油蒙了心一樣,而是空出一點時間,來多陪陪自己的孩子,那該多好啊!隻是,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
“羨羨,你聽我解釋。”柳洪嬌慌亂的不像是自己,對着電話那頭道。
“不用解釋,我就是想知道一點兒事兒。”陶羨冷靜的對着電話那頭将自己從陶艾民那邊聽到的零碎信息随便抛給柳洪嬌。
柳洪嬌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年的那段往事,便這麽冒上水面。
陶羨自己也是驚奇不已,這麽小的概率,他竟然出生了?
“有一段時間,你爺爺奶奶想讓我們再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那時候我想着,反正也是你爺爺奶奶帶孩子,就試了試,結果試了三年都沒結果。”柳洪嬌紅了眼眶。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過來,陶羨根本就是老天爺送她的一個奇迹和禮物。
隻是,陶艾民才不信自己有那麽幸運。
“如果你爸爸還是不相信,我們就去做親子鑒定,我可以跟你保證,你絕對是你爸爸的孩子。”
“那爸爸怎麽說了,你承認說不是。”
“我隻是爲了氣他,他竟然敢跟我提白飄飄的那個孩子,還說你多麽不争氣,竟然胳膊肘朝外拐,說爺爺奶奶讓轉讓股權的事情,全都是你聽了彤彤的話,欺騙老人那麽做的。如果是白飄飄的那個孩子,就不會這樣不管父親死活。我當時很生氣,想起你爸爸的病,就找了在司法機關的朋友,看了檔案,果然,那孩子不是你爸爸的。你爸爸受不了刺激,反倒問我,是不是也跟白飄飄一樣,我特别生氣,就告訴他是又如何,他就崩潰了。”
電話裏柳洪嬌的聲音十分微弱,還帶着哭腔,她在商場上強硬慣了,而且留下了一個很壞的毛病,那就是跟競争方擡杠,有時候爲了拿下一單生意,哪怕自己根本沒有乙方要求的條件,也會張嘴編造一個有利的僞造條件,先把案子拿下來再說。
在看着那樣的陶艾民時,她下意識的就想打擊陶艾民,讓他痛苦,讓他難過。
陶羨聽到這裏,心裏反倒平靜下來。
他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兒,但不難受了,卻升起一股對自己的鄙夷。
既然知道了結果,陶羨也就沒多話。反倒蘇長青看他臉色不太好,安慰道:“陶羨,别管旁人怎麽樣,我都是你爸爸。”
“謝謝爸。”陶羨感激的看了看蘇長青。他這個嶽父雖然有點兒難搞,可是今天這個情,他承了!
事情瞞着也沒什麽意思,陶羨索性将剛才從柳洪嬌那邊聽到的事告訴了蘇若彤跟蘇長青。蘇長青啧啧稱奇,打量着陶羨。
今天這件事鬧的這麽厲害,陶羨和蘇若彤肯定是不能繼續再幹活的,蘇長青便打發他們和劉姐一起,帶着蘇陶骅回家去。
到了家裏,劉姐帶孩子,陶羨則是拉着蘇若彤,在沙發上談心。
“彤彤,我心裏不好受。”陶羨歎口氣。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我青春期的時候,曾經特别自卑,小時候大家都喜歡我,等我大一點兒,經曆了幾件事,便知道旁人喜歡我,不過是喜歡我這張臉。可是我又做不到優秀到叫别人忽視我這張臉,所以,我就特别叛逆,希望能叛逆到别人無視我這張臉,哪怕是不喜歡我,也比爲了臉喜歡我強。”
蘇若彤望着陶羨這張俊臉,說實話,她當初喜歡上陶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爲陶羨這張臉,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多大一筆财富。
“但是我又很矛盾,我不想讓别人喜歡我,最好無視我才好,但是我又想讓我爸媽眼裏有我。我試了很多種辦法,可是根本吸引不了他們的注意力,開家長會也好,畢業典禮也好,全都是爺爺奶奶出場,我爸媽,從來不會管我。”
陶羨的沮喪,已經到了一種極點:“甚至有一次我在學校打架,被人打在頭上,開了瓢,醫生說是腦震蕩,我爸媽也沒來。我爺爺奶奶看我實在是太混了,幹脆把我送到國外的高中去。到了國外,我去的那個高中,在本地挺不錯的,但那邊的人歧視有色人種,歧視的非常厲害,雖然我長得不錯,但是也沒人想搭理我,我反倒在那裏呆的很舒服。”陶羨微微的歎氣。
“再後來,我爺爺奶奶想要讓我進公司上班,我就去了,第一天開會,我在下面坐着,我爸媽在上面主持會議,他們竟然一眼都沒多看我一眼。開完會,我去跟我爸說話,我爸看我一眼,張嘴就是:‘在公司叫我陶總。’我當時就火大了!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兒子,在公司叫他陶總,呵呵,可是我也得有在公司外看到他的機會!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那時候我都整整四年沒見過他一面了。因爲這個,我跟他們越吵越厲害,我幹脆告訴我爺爺奶奶,還立下了字據,以後不會管饕餮的事情,也放棄饕餮的一切權益。”
蘇若彤一直似是而非的聽人說過陶羨年輕時候辦過的一些“混賬事”,其中就包括跟父母吵架,放棄饕餮的事情,但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前因後果。
“我爺爺奶奶勸不住我,但是也看出來家裏的關系特别冷,就立了個規矩,說是逢年過節的,大家要一起回老宅,一起吃飯。但是你是不知道我們家一起吃飯時候的 樣子,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陶羨歎氣:“但是勉勉強強的,一家人還算是比較和睦吧,後來我自己做影視節目和餐館改裝,自己的工作室也做大了,我媽媽就提議說,幫我管賬和經紀,我那時候也二十六七了,沒大學才畢業時候沖,就答應了,現在想想,那一兩年,真的是我跟家人最和諧的時候。”
“再後來,你就都知道了。”陶羨将蘇若彤緊緊的圈在懷裏,想要盡可能多的汲取一點溫暖:“來到你們家,遇到了你和爸以後,我才真真正正的知道了,什麽是一個家的樣子。一個人,是不可能沒有家的,就算沒有,也要給自己找什麽故鄉。今天聽見爸爸的話以後,我心裏真的是慌了,我一直都特别缺乏安全感,雖然知道我以前的家,也許就是個紙糊的玩具,隻能哄一哄自己,可是,越是擁有的少,越是害怕丢。難道老天爺連一個裝門面的玩具都不願意留給我了麽?接着聽了媽媽的解釋,我的心才放下來,又覺得自己特别廉價——明明我爸都那樣對我,我還是……”
陶羨說不下去, 微微合上了他的眼睛,修長卷翹的睫毛微微貼在眼睑上,顫抖着。
蘇若彤還是頭一次在陶羨身上感覺到這麽悲傷的情緒,她回身抱住了陶羨,她不能做别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從今以後,給陶羨一個真正溫暖的家吧。
蘇若彤輕輕的一下一下撫摸着陶羨的背部,不知不覺,陶羨竟然睡着了。
蘇家的沙發,就是舒服!
蘇若彤輕輕的将鼻息沉沉的陶羨在沙發上安置好,跑去廚房。
平時陶羨偶爾也會睡一覺,大概就是半小時左右就會醒過來,她決定在陶羨醒來前,給他做點兒好吃的。每次陶羨難受的時候,她做點兒好吃的,陶羨就會覺得好受些。
廚房裏材料充足,蘇若彤的選擇餘地很大,不一會兒,一股甜香就在屋裏蔓延,紅豆沙和香噴噴的豬油酥皮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微妙的甜香,除此外,還帶着股不常見的淡淡清甜味。
陶羨終于睡醒了,他一看,蘇若彤還在自己身邊坐着,頓時覺得安心多了,沒想到,還有更大的驚喜在等着他。
桌子上,擺了 一盤滿滿當當的小點心,全部做成了镂空球形,可以看到裏面一層一層如同古典華夏窗棂一般的網格狀紋路。
“陶羨哥哥,這是紅豆繡球酥,我專門給你做的。”蘇若彤對陶羨點點頭。人難過的時候,吃點甜食,最好了。
甜香味從點心上散發出,這麽漂亮的點心,陶羨都有點不忍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