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中,朱曉奇整張臉變得通紅,幾乎是掐着自己的喉嚨,痛苦的看着蘇若彤。
他嘗過面前的紅茶,想要減緩一點那種每個毛孔都被辣的受不了的感覺,卻發現熱茶下肚,毫無幫助,熱氣反倒熏蒸的他想要拔掉自己痛苦不堪的舌頭。
蘇若彤做的這個卡羅萊納女王,到底是什麽鬼,爲什麽吃起來竟然完全一副要人命的樣子。
關于朱曉奇這個反應,蘇若彤早就知道。這道點心,必須陪冰鎮過的甜牛奶或蜂蜜水等甜味飲料吃,而且是要先喝飲料再吃點心,不然一定會辣到分分鍾想跳河。
既然是女王,當然要蜜語甜言的哄着,才能将她拿下,什麽準備都沒有的凡人,憑什麽想要嘗到女王的美味。
蘇若彤無辜的看看朱曉奇:“朱先生,有這麽辣麽?爲什麽我覺得很好吃。”說着,她當着朱曉奇的面,咔擦咬了一口盤子裏新拿出來的一柄口紅形狀的小點心,剛好一口吃下。
她的口腔和舌頭還是冰涼的,剛才在廚房,她灌了自己一大口帶着冰渣的蜂蜜牛奶朱古力調和露。
美麗又霸道的價女王餅幹味道在她舌尖蔓延,蘇若彤微微抿着嘴唇,雖然還是那副面癱臉,可不難看出她吃的享受極了。
朱曉奇一瞬間開始質疑自己眼下的痛苦——真的就有那麽辣麽?爲什麽蘇若彤吃了完全沒事兒?
雖然說朱曉奇從小在國外長大,并不像華夏某些地域的人那麽嗜辣如命,可是對辣的耐受力,也不算弱,他轉瞬否定了自己一時間的疑惑,不,那辣是如此實實在在的反饋給他的神經,他的難受做不了假。
蘇若彤越是做出不解的樣子,朱曉奇就越是心理上受折磨,終于,他幾乎是奪路而出,奔到門口去開自己的車子,不行,他覺得自己一定要立刻去醫院洗胃,他覺得自己辣的連腳趾頭上的汗毛都在燃燒,再這麽下去,必然會胃穿孔、腸穿孔、皮膚穿孔,辣的全身都爛掉不可。
目送朱曉奇出門,蘇若彤又是一個人了,心情大爲輕松。
下午兩點多,蘇長青終于回來了,他很不開心的樣子,一進門就對着蘇若彤瞪眼睛:“彤彤,你中午做了什麽,曉奇都住院了,你去看過了麽?”
蘇若彤平靜的看看蘇長青,搖搖頭:“我并不知道。”其實卡羅萊納女王的辣味,讓人覺得難以忍受,主要還是辣味素引起的,它并不是原來的辣椒,是經過處理的點心,沒有任何毒害,隻要扛過一開始的個把鍾頭,就會得到緩解,不超過五個小時,那種被辣的要死的感覺自然消失,朱曉奇嬌氣到住院,倒是出乎蘇若彤的意料之外。
“你馬上跟我去醫院看曉奇。”蘇長青焦頭爛額,深深的看了蘇若彤一眼。
“爲什麽?我也吃了點心,分明沒事。”蘇若彤不松口。
朱曉奇已經告訴蘇長青,早上鄧清清講漏嘴,說破了兩家婚事,蘇長青隻沒想到女兒居然這麽抵觸這樁婚事。難道普通的女孩子聽到家人給找了個條件這麽優秀的丈夫,不是該嬌羞才對麽?
不知怎麽的,蘇長青的目光落在褚玉湖身上,心裏跳了一下。當年褚玉湖嫁給他,可謂是高攀,他蘇長青扪心自問,待褚玉湖也曾經費盡心思,但褚玉湖還不是照樣整天愁眉苦臉,見了他和見仇人一樣。他真是不懂了,這些女人們到底都怎麽想的,還是說,蘇若彤遺傳了褚玉湖這個别扭勁兒。
再看看現在,褚玉湖還不是乖乖回頭了,巴巴的纏着他,哪怕不複婚也要和他這麽沒名沒分的過下去。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彤彤過了幾十年,也落個這樣下場。女人呐,就像是藤一樣,男人,就是樹,是個小苗苗,藤條還看不明白跟樹的區别,等兩個都越長越高,藤條才會明白沒樹不行。越是明白的早的藤條,以後就越幸福,明白的晚的,隻能在地上爬了。
蘇長青心裏打定主意,他就要做園丁,早早的幫女兒尋一棵大樹,哪怕她不樂意,也要用鐵絲給她綁樹身上,等長成型了,再對比對比其餘藤條,她才知道當年老爹是對她好。他早就下好決心,惡人,他來當!
越想,蘇長青越覺得自己做得對,對蘇若彤道:“你别胡說,曉奇就是吃了你的點心,才住院的,你跟我去賠禮道歉。今天大年初一,别讓朱家人對你有成見。”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若彤索性扯破那層窗戶紙:“爸爸,我爲什麽怕朱家人對我有成見?我不會跟朱曉奇訂婚,更不會嫁給朱曉奇,将來也沒打算進軍珠寶界,朱家喜不喜歡我,有什麽關系?”
“閉嘴!”蘇長青少有被蘇若彤這麽頂撞,火頭上來,張嘴便是呵斥。自打蘇若彤高中畢業以後,幾乎對他是言聽計從,哪怕有什麽矛盾,多是順着他這個做爸爸的來,時間長了,蘇長青都有些忘了當年蘇若彤叛逆期的時候被氣的心肝肺要一起吐血的樣子了,那時候,他對蘇若彤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态度:嚴厲、獨斷、說一不二。
這幾年,蘇若彤順着蘇長青,蘇長青也順着蘇若彤,父女兩個一向都是和睦相處,父慈女孝,驟然蘇長青發火,倒是吓住褚玉湖。
褚玉湖扯了把蘇長青衣服:“長青,彤彤大了,有事好好講便是。”
“有什麽好講!她多大年紀,我多大年紀?我講的話她能聽懂。”蘇長青幹脆連解釋都不解釋了。
褚玉湖爲難的夾在父女兩個中間。
私心講,她其實更看好陶羨,哪怕陶羨有私生子,對褚玉湖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現在的社會那麽亂,就算普通人家的男人,也忍不住偷腥,何況是陶羨那樣有錢又有能力,關鍵還帥的,隻要他分得清,不要叫私生子打攪到以後蘇若彤的生活就沒問題。但她在這家可沒講話權利。
她隻能勸着蘇若彤:“你爸爸的意思,是他不能護着你一百年。他一定要給她後半生尋個好依靠,才算是放心了。”
“我不需要人做依靠。”蘇若彤靜靜的看着已經火冒三丈,不能自抑的蘇長青,說道:“爸爸,難道我這幾年有依靠過誰麽?”
她越是冷靜,越是刺激蘇長青,她的話,讓蘇長青臉上着實有些挂不住了。
是的,越想,他越是發現蘇若彤這幾年根本沒依賴過誰,他的女兒能力太強,蘇氏酒樓能一路走到這樣紅紅火火的局面,全靠蘇若彤一個人。她很強大,強到蘇家都裝不下了,不然他也不會違背了自己當初招上門女婿的想法,要将她嫁到别人家,換别人來給她保護。
蘇若彤這一嘴,說的蘇長青明明滿肚子道理,偏偏舉不出例子反駁,憋得臉上都紫了。
“難道你沒靠過别人?你是誰生的誰養的,難道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快别說了。”褚玉湖一看蘇長青這個眼神,就吓了一跳,趕緊打了蘇若彤手背一下,叫她不要再犟嘴。
這邊,蘇若彤眼看蘇長青氣成這樣,還是頭一回,心下軟了軟,才想說句緩和場面的話,蘇長青自己扶着桌子,咕咚一聲超後昏過去。
屋裏一時間亂成了鍋粥,主要是褚玉湖的尖叫聲回蕩不休,蘇若彤一個箭步上前,硬生生扶住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蘇長青,把體重是她二倍重的中年男人緊緊護在臂彎中。
“别叫了。”蘇若彤感覺耳膜都要被褚玉湖的尖叫聲刺穿,道:“你去開車,我們去醫院。”
褚玉湖慌了神:“我……我不認識去醫院的路。”自打回到新海,她還沒去過一次醫院呢,萬事有人代勞,很是嚣張頹靡一陣子,哪兒知道醫院在什麽地方。
一通忙亂,終于,還是蘇若彤開車,一路朝醫院飙飛。蘇長青一開始臉色青紫,後來面色越來越白,蘇若彤一路闖紅燈,超速,瞳孔裏已經完全看不到别的了,心裏亂的快要炸開。蘇長青怎麽就出事了呢……
如果說在這個地球上有什麽蘇若彤在意前三位的人,蘇長青絕對排位第一。不可否認,有時候蘇若彤和他也有矛盾,但那都是小事情,現在走馬燈一樣浮現在蘇若彤心頭的,都是蘇長青曾經對她的好。
他驕傲的對着人誇她的時候……
他在她請全班同學吃飯時,非要腆着臉留下來的樣子,想融入她的圈子的時候……
他勸她不要給家裏省錢,想花多少花多少,而且真的給她開了張無限額副卡的時候……
他完全信任她,讓她管蘇氏酒樓,叫她一個小孩子在蘇氏說一不二的時候……
下大雨,她明明可以開車回家,不必淋雨,結果一出教室門,發現蘇長青站在門口等着接她,還給她帶了小鴨子雨衣的時候……
還有他總是操心着她的将來,跟個守财奴一樣盤盤算算,甚至連她的八十歲都算在内的時候……
他要她不要好好學習,差不多就行,反正有他養她……
……
過往的一點一滴,似乎外面落地就化爲水珠的飛雪,又是冷,又是直鑽人的骨髓,明明是那麽多溫馨美好的回憶,現在全都刺骨一樣寒冷。這時她從來沒接觸過的親情,似乎是随手撿到的,又是天道安排的。但看看,她是怎麽珍惜的?
蘇若彤不知不覺,眼角竟然沁出來絲絲淚花。
車子後座,蘇長青的氣息越來越急促,蘇若彤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穩穩停在醫院門口,她身後,數量警車正追着這輛無視交規的發狂車子而來,蘇若彤卻毫無所覺。
爸爸!如果你能撐過這一場,不管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望着陰霾的天色,蘇若彤俯身一撐,抱起蘇長青,走向雪色飛舞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