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間這樣充滿了食物香氣的屋子中,忽然,升起了另一股所有人忍不住抽動鼻頭的氣息。
就好像這間充斥着食物氣息的屋子,一下子被搬到了一座充滿草木清香的大山中間,奇異的蔬果氣息彌漫,食物的氣息一下子淡下去了。
柳烨華一聞到這股氣息,整個人都不好了,雖然這種香味和之前趙發凱做的碧藕青蓮不太一樣,可是這種感覺太一樣了——完全是被碾壓。而且若說上午蘇氏酒樓那道碧藕青蓮,能用天然來修飾的大美女來形容,現在這道菜,讓柳烨華覺得就是天女下凡了。
所有人都清楚這股香氣是從哪兒來的,他們齊齊擡眼看着蘇若彤跟趙發凱手中端着的托盤。
幾乎是每個人都齊齊的吞了口口水!
這姑娘端上來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聞起來怎麽香的這麽邪門呢,不行,今天他們要是不吃上一口,怕是一年都吃不香睡不好。
“這是我們蘇氏酒樓的菜。”蘇若彤淡淡介紹:“叫做素藕白蓮。”
上午趙發凱做的叫碧藕青蓮,但剩下的材料裏,綠色蔬菜不多了,蘇若彤索性就用剩下的不多的材料,做了一道素藕青蓮,用上了各種繁複的擺盤和镂空手法,愣是讓不多的材料撐出來兩盤菜。趙發凱在旁邊都快看呆了,如果是他,做出來的菜,恐怕看起來還不到這一半兒分量,蘇若彤這一手實在是太高。
精緻的菜肴被放在桌上,哪怕是三歲小童也能看出來,這些菜隻是憑外形,就可以完全碾壓桌上外婆的家的其餘菜肴了。
柳烨華看着蘇若彤那張素淡美麗的容顔,心頭忽然生出了一種悸動。
這個女孩子,誠然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但如果能夠爲他所用呢?他這個人,最喜歡攀登高峰,挑戰困難,蘇若彤一看就是很難啃的骨頭,可是,他要定了!
吳鶴翔他們不肯賞臉吃外婆的家的飯菜,但對蘇若彤做的飯菜,是很給面子的,當即伸出筷子品嘗。
這道菜是素菜,這幾年,素菜越來越得人喜歡,尤其是這幾位老人,吃的滿意極了。拿到佛跳牆,在見多識廣的他們看來,還真不過落個中規中矩倆字罷了,但這道素藕青蓮,卻完全驚豔了他們。
吳家、顧家的小輩們也跟着嘗過,衆人再看向蘇若彤的眼神變得完全不同起來。
一開始,他們都以爲隻是長輩心血來潮,所以才幫這個莫名其妙的蘇家鎮場子說話,現在他們知道了,蘇家将來必然要一飛沖天,他們的長輩不過是慧眼識珠,可以做出此等菜肴的能人,必須結交。
兩盤本身分量就不多的菜,一眨眼功夫就被分食完畢,陶一得意猶未盡站起身,點點頭,道:“諸位,大家都嘗過這道素藕青蓮了,老夫竊以爲,比起方才的佛跳牆,勝之多矣。”
一時間,許多人都跟着附和,顯然外婆的家大勢已去,哪怕是收了柳烨華錢的人,也不敢亂講話,隻能有一說一。
柳烨華的腦門上微微冒出青筋。
蘇若彤卻是早知道這個結果,目光掠過旁邊那桌收錢辦事的人,這些人中,她沒看見賀雙清的人影。
按理說,這種白那油水的“好事兒”,賀雙清肯定是要攙和的,但今天他卻沒出場,一定是自顧不暇。再想想郊區那座雙清廚校悄然關門的不起眼新聞,蘇若彤知道,是自己之前在喬家時候故意說得那些話起用了,喬家不會要賀雙清這種滿身破綻的走狗。
在衆人的喝彩聲中,蘇若彤站起身,美眸投在柳烨華身上:“柳先生,願賭服輸,你必須向我爸爸道歉。”
柳烨華幹巴巴一笑,咬着牙根,站了起來,對着蘇長青略偏着頭:“蘇先生,我輸了!心服口服,此前種種,請你多見諒。”
面對諸多華夏飲食的大佬,他此刻也不敢拿喬,已經将墨鏡取下來,露出那雙睫毛密長的眼睛,眼神裏卻多是桀骜,在蘇長青身邊的那些助陣的人身上掃過,看表情,卻是極爲不服氣的,似乎在嘲弄着蘇長青,他的獲勝,不過是因爲有這些人罷了。
這種道歉态度,實在是叫人不爽,蘇長青面上不悅,沒有接腔。柳烨華卻站起身,一笑:“我先走一步,祝蘇先生參加全球廚藝大賽能得個好名次。”
場上不少人不由得愕然,全球廚藝大賽新秀賽華夏站得了第一名的,不是外婆的家麽,怎麽柳烨華要祝蘇長青拿好名次。
不少人的心中轉了一轉,登時都想到了“真相”:外婆的家對付蘇家,是因爲蘇家要頂替他們的名額,他們才如此做,如此一來,他們這些過來掠陣的人,豈不成了爲虎作伥。
蘇長青本來隻是想着算了,聽了柳烨華這句話,氣的簡直不知道講什麽好,剛想站起身辯白,卻被身旁笑吟吟的褚玉湖摁住了手。
褚玉湖今天穿着漂亮的小禮服,最近她幾乎每天都去美容院作保養,加上方才還在衛生間補了個妝,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人,俨然是個年齡莫辨的風情萬種美人。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聲音柔和但卻清晰的說道:“多謝柳先生,我們拿到了第三名,非常滿意。祝您在接下來代表華夏隊出戰時,揚我華夏美食大名。”
柳烨華腳步一滞,這個女人太可惡了,竟然鑽他語言的空子,到現在還拒不承認他們頂替名額的事情。
倒是吳鶴翔若有所思,雖然真相因爲褚玉湖這句話,變得有些撲朔迷離,可他這種老油條還是看得出來的,說不定蘇氏酒樓還真的頂替了這個外婆的家呢,畢竟外婆的家的水準,可遠不比上蘇氏酒樓,這其中有什麽變故也說不定。
大到對華西餐飲界來說,小到私人交情而言,吳鶴翔都覺得,蘇氏酒樓參賽更好,但對外婆的家來說,就那麽容易接受了。
氣哼哼的柳烨華離開離開房間,旁人也沒有再呆着的必要,說散便散。
今天蘇長青崩了一天,有很多話想對女兒說,恰好陶一得也在,蘇長青便回身對陶羨笑道:“羨羨,天色不早,陶老先生住在郊區吧,你快點送他回去,再弄下去,就半夜了,我帶彤彤和她媽媽先回去。”
這剛好也是陶羨的打算,總不能讓老人在市裏過夜,他們習慣了郊區安靜的環境,乍然換成市裏的嘈雜,必然不适應。
對蘇若彤遞過去眼神,陶羨先護着老人離開了。
蘇若彤面上一點兒别的顔色都沒有,直到一家三口出了門,蘇若彤忽然猛地将手上用紙巾包着的鑰匙扔向褚玉湖。
褚玉湖眼前一道銀光飛過,吓得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幸虧身後還有蘇長青抱着她。
鑰匙當啷一聲掉在台階下面,滾了兩滾,昂貴的寶馬車鑰匙,就跟沒人要的垃圾一樣躺在地面。
蘇長青認出蘇若彤扔過來的是鑰匙,愣了一下,依舊好脾氣的說道:“彤彤,怎麽亂丢東西。”
“是亂丢麽?”蘇若彤偏着頭看向蘇長青,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我問過陶羨哥哥,下禮拜簽證辦下來,我們下禮拜二一起去檢查。是你,我,和充當翻譯的陶羨哥哥,不能帶外人!回國後,立刻從京城轉機新海,我,和你,回家。”
她莫名其妙的這麽安排一通行程,安排的蘇長青莫名其妙,倒是褚玉湖看了看不遠處停着的車子,臉上尴尬起來。車上有什麽東西,她再清楚不過,但上午得意忘形,竟然沒想到那一出,蘇若彤這是徹底厭惡她了,要拉開蘇長青和她的距離。
蘇長青還以爲蘇若彤在耍小性子,依舊笑微微的:“彤彤,胡鬧什麽,爸爸還要在京城看着分店建好。而且你媽媽的護照辦下來的會比咱們晚幾天,下下禮拜……”
“去德國,是給我看病。”蘇若彤的面孔欺霜賽雪一樣,不僅僅是白,而且冰冷,眸子更是不帶半分感情,似冬夜裏兩點星芒:“蘇氏酒樓京城分店,爸爸你也答應過我,全權由我負責。”她目光掃過褚玉湖:“媽媽,你說呢?”
褚玉湖被她這樣的眼神盯着,心裏毛毛的。對這個女兒,她曾經很讨厭,對曾經的丈夫蘇長青,她也一樣的讨厭。
但人都是會變的,現在蘇長青變的比以前有魅力(錢)多了,她未嘗不能跟蘇長青重新開始一次,反正早年那麽糟糕的時候也一起過日子,現在好起來爲何反倒不可呢?褚玉湖對自己,總是無限寬容的。
如此一來,她慢慢的也開始接受這塊二十年前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可是越接觸她越發現,蘇若彤讓她害怕。甚至哪怕蘇長青提議讓她跟蘇若彤一起見見面,吃吃飯,她也會猶豫再三,拒絕蘇長青的提議。
蘇若彤似乎永遠能一眼看穿她光鮮外表下的陰暗面,跟蘇若彤呆在一起,她渾身毛骨悚然。就像上次,她都不知道蘇若彤是怎麽回事,張嘴便戳破了她要蘇長青給她在京城通過一些特殊渠道買别墅的訴求。
蘇長青見褚玉湖身上微顫,手也變得冰涼,關切的看向褚玉湖,蘇若彤卻是直面着褚玉湖,對她做出了一個口型。
褚玉湖一看之下,整個身子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她不懂唇語,但是,若一個名字曾經被她挂在嘴邊很久,甚至已經成了她的心病的時候,哪怕她不懂唇語,看到别人做出這個名字口型時,也一定會辨認出來。
那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是她這一生的恥辱,蘇若彤,她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