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水庫慢行,周邊越來越荒蕪,甚至有一些地域,難見人際,甚至被水泥墩子封上到水庫沿岸的路口,不讓遊人過去,證明那邊已經很危險,不再适合普通人去了。
但不管再危險的地方,也是擋不住人的好奇心的。
在一處極爲偏僻的小土坡後,七八名年紀明顯不小的老頭、老太,正鋪着野餐布,坐在地上開心的嘻嘻哈哈聊天。
他們所在的地方,并不适合駐步,因爲這邊的水庫岸邊,全是灘塗地,爛泥裏長着長長的水生植物,蒼蠅蚊子橫飛,不管是氣味還是風景,都比較差。灘塗地旁的一處深溝中,更是陷進了兩輛車子,滑稽的撅着後備箱,沒有吊車肯定是拉不出來了。
可這些人幾乎每一個都開心的緊,似乎并沒有因爲眼前的困境有任何不悅。唯有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阿姨,臉上滿是焦急,時不時的跑上土坡,朝四面張望,期待來救他們的人早點出現。
一直到下午五點多,那名中年阿姨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對着前面駛來的兩輛車子揮起手,大聲喊道:“陶羨,這裏,這裏!”
喊了兩句,她感覺車子裏的人怕是聽不到,一拍腦門,趕緊摸出電話,給陶羨打了過去。
陶羨找了他們一下午,中間幾乎是隻要遇到人,就下車問問有人見過那群老頭老太沒有,其中不乏本地人,尋摸幾個小時,總算找到地方了。
陶一得正靠着自己從車裏搶救下來的碩大野餐籃子,嗓門高昂的跟朋友說話。
和他講話的是一名童顔鶴發的男子,約莫七十歲左右,仙風道骨,須發皆白,盤腿坐在野餐布上,對陶一得的話笑而不語,也不知道是支持還是不支持。
魯阿姨急奔過來,說道:“老爺子,羨羨來了。”
陶一得哦了一聲,顯然沒放在心上,擺擺手,繼續和朋友說話。
魯阿姨又道:“老爺子,羨羨帶了朋友過來幫忙,你要不要見一見,是個挺好看的女孩子。”
陶一得還沒反應,陶奶奶莫婉玉一下子激動了,站起來:“呦,該不會是羨羨新交的女朋友吧!我得去迎一下。”
陶羨都這把年紀了,陶奶奶感覺爲了他的婚事操碎了心,要是陶羨能早日結婚,她是要謝天謝地,上廟裏還原的。
其餘幾名老人聽了陶奶奶的話,也是眼睛一亮。
大家到了這個歲數,還能操心點什麽呢?無非就是兒孫事兒。陶羨的情況他們都清楚,這孩子跟他們家裏的孩子都差不多,一個個優秀是優秀,可惜心不定,怪可惜的。要是陶羨這個女朋友人不錯,能早點定下來,也算是可以給他們這一輩兒開個好頭了。
蘇若彤一走過山坡,腳步不由得一滞,因爲六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充滿了好奇跟一種特殊的善意和熱情,叫人覺得好奇怪。
還是陶奶奶莫婉玉先反應過來,難掩失望的說道:“呦,這不是蘇家的那個小囡囡麽。”語調一轉,高聲招呼:“彤彤啊,你怎麽跟羨羨一起過來了。”
“老陶子,這不是你孫媳婦?”陶一得身邊的白須老頭戳了陶一得一把,看樣子對蘇若彤還怪滿意的。
蘇若彤長得不差,而且非常有氣質,但是憑借容貌,便足以配得上陶羨了。聽莫婉玉的話,兩家還是認識的,看來這婚事有譜!
陶一得擺擺手:“不是!這小姑娘是我家一個世交的小孫女,比我孫子小了這個數。”說着,伸出兩隻巴掌比了比。
“哦,這小姑娘才二十啊!”白須老頭眼睛一亮:“我小孫子二十四,跟她倒是挺配的,你家陶羨跟她不成,我讓我孫子出來跟着姑娘見見。”
說話間,蘇若彤和陶羨已經到了幾位老人跟前。
蘇若彤雖然是面癱臉,但對人既有禮貌,就算不笑,也沒有過多表情,但也不會讓這些老人們覺得敷衍。一個人有沒有誠意,其實和笑不笑,沒太大關系,就看那顆心。
“小姑娘,坐着歇歇吧,開了一路車吧,這地方可不好找。”
“還說,不是你這老東西非要來個人少清幽的地方,能不好找麽!”
“這也怪我,是誰當着水庫管理員的面兒就要埋鍋造飯了,叫人家把咱們攆了十幾裏遠!”
這邊蘇若彤還沒吭聲,幾個老頭老太便吵了起來。
還是莫婉玉握住了蘇若彤的手腕,道:“都别嚷嚷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吧,甭耽擱了孩子們時間。”
陶一得身邊的白須老頭一回頭,看着莫婉玉,笑眯眯道:“那可不行,我們今天來,不就是野炊的麽,飯都沒吃上,怎麽能無功而返。羨羨,你過來,你年輕力壯,去那邊車裏,把我們的家夥什都拿出來,不吃上一頓,我可不回。”
他指着的方向,正是那兩輛陷進坑裏的汽車。
他們這些老頭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人,那坑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年輕人跳進去雖然露不出頭,可是爬一爬還是能上來的,他們這些老骨頭就不行了。
陶羨心裏一陣郁卒,但看陶一得居然也樂在其中,唯有莫婉玉有一點意見,似乎還是怕麻煩到蘇若彤,若是隻要他一個人幹,也是無所謂的,簡直就在心中哔了狗。
這些老頭們也太無聊了吧!沒事兒不能去公園打打太極麽,非要給他找這些個麻煩。
陶羨硬着頭皮,朝陷坑那邊走去。車子沒摔壞,後備箱還可以打開,但想把東西拿出來,還是要耗費一番功夫的,尤其是這些老頭老太們有錢又愛講究,帶來的野炊裝備超級豐富超級多,等東西全弄完,已經是半個小時過去了。
野餐布上,蘇若彤已經和老頭老太們聊了老半天,看起來頗得他們歡心的樣子。
看着蘇若彤在依舊明亮的近黃昏光輝下,那貞靜美麗的側臉,陶羨有些浮躁的心,登時安靜柔軟下來。
他好像從來沒有和家人在外面野炊過呢,他雖然是從小跟着爺爺長大的不假,但那幾年,爺爺和奶奶其實也是很忙的,平時裏雖然比他爸媽起來,是負責的多,但也并沒有太多時間和他溫存。
似乎隻要有蘇若彤的地方,氣氛就會變得又溫柔又祥和,充滿了各種家的氛圍和幸福的感覺。
他的動作也忍不住溫柔起來,提着一大堆東西,丁玲哐啷的搬了四五趟,才将東西搬完。
幾名老頭、老太又指手畫腳的安排陶羨這個唯一的壯勞力在地上挖坑,撿石頭搭竈,鏟炭塊,刷鍋……把他指使的團團轉,但這一次,從來都是他指揮别人,頭一次别人指揮他的陶羨卻甘之若饴。
這幾名老頭蘇若彤倒是都記得,因爲之前陶一得有次帶人去蘇氏酒樓京城分店吃飯,其中有兩名老頭,便和今天的兩位重複着。
“我叫顧元齋!”
“我叫吳翔鶴!”
兩名老頭笑眯眯的介紹着自己,還拉着身邊的老太太給她認識:“這是我家老伴兒,你叫聲奶奶就行。”
尤其是須發皆白,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吳翔鶴,對蘇若彤更是親熱:“其實我早該跟小蘇熟的很了,可不是巧了麽,一來二去的。”
蘇若彤微微歪了下腦袋,卻是想不到怎麽跟他一來二去。
吳翔鶴提醒道:“你還記得吧,前段時間,你們家蘇氏酒樓,參加全球廚藝大賽新秀賽,還給我打過個電話問事情。我就是郝連紅的舅舅。連紅也是沒心眼,就說了我姓什麽。那時候我一聽,是蘇氏酒樓參賽啊,心裏就替你們可惜,想着明年就算别人不保,我豁出來也保你們家去。”
當初和吳鶴翔聯系的,是蘇長青,蘇若彤并沒經手這件事,還真不知道吳鶴翔還有這個身份呢。她一聽,立刻道:“多謝吳爺爺。”
“看這小姑娘多稀罕人。”吳鶴翔的老闆越看蘇若彤越歡喜。
這姑娘長得漂亮,人文靜,聽吳鶴翔的意思,做飯也是一把好手,家裏又是開酒樓的,能夠得上參加全球廚藝大賽的水準,哪怕是新秀賽,也是有幾分底子在的,配他們家的小孫孫,那不是剛剛好麽!
他們家的小孫孫啊,哪兒都不錯,就是領回家的幾個女孩子,都是那種尖下巴、沒兩腮的小臉怪,眼睫毛貼的那麽長,臉上塗的五顔六色的,看着怪吓人的。
還是眼前這個清清素素,漂亮的好像不粘人間煙火氣的女孩子好,瞧着就舒心!她不信他孫子見了這女孩兒能不喜歡!是個人見了這麽好的女孩子都喜歡。
“彤彤啊,你屬什麽的,有對象了麽?”吳奶奶關切的問道。
蘇若彤微微閃動睫毛,沒答話,這邊直愣着耳朵聽的陶羨趕緊湊過來道:“不要跟我奶奶學,天天見了人就做媒。”
幾個老人齊齊回過頭,瞪着陶羨:“鍋洗好了?火生起來了,做飯去!”
陶羨面上一僵,莫婉玉和陶一得卻是露出個莫測的笑容。
吳鶴翔慢悠悠道:“哎呀,我想吃滑蛋圓蔥了!你先閉上嘴巴,把這道菜給我端上來吧,羨羨!”
忽的,場上好多人聽到吳鶴翔的話,都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