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第一眼看到食材單上一溜的肥肉,以及突兀出現的那瓶茶葉的時候,她就猜出來,恐怕要想做出來荷宴,最後要落在那瓶茶葉上。
芬芳撲鼻,摻雜着荷花和茶葉清香的味道在蘇若彤的鼻端袅袅擴散,她微微眯着眼睛嗅了幾口,滿意的點頭:“成了!”
蘇家其餘的廚師們,還在歎氣,唯有李紅星還有一點兒的鎮靜,對大家說道:“别灰心,一切聽蘇小姐安排,實在不行,我們隻能走條險路,在不求香,隻追形似、味美。”
這倒也是個辦法,而且這些食材裏,有不少都是可以處理成粉紅色,甚至藍綠色、白色的,拼出一些形似荷塘,味道還不錯的飯菜,倒不算難。
這時,蘇若彤放下了手中的茶葉罐,對李紅星道:“李師傅,我知道怎麽做了。”
這罐子有荷花香氣的茶葉,蘇若彤隻聞聞味道,便明白了它的來曆,這茶是今年春天的新瓜片茶,之前應該是儲存在木桶裏的,取出來裝在用紗布裹成的小口袋裏,然後在清早,選取一朵将開未開的荷花苞,強行扒開花頂,将放了茶葉的小口袋裝進去,然後拿棉線拴上花苞,讓它保持緊閉的狀态,下午天色将黒的時候,再将放茶葉的袋子取出來,如是再三,炮制上半個月,茶葉便沾染上了濃郁的荷花香味,好似它天然就是伴着荷花生的一般。
别的東西都不論,這一罐子荷花,可真真是處理的煞費苦心,可見這次比賽,不論别的,最起碼賽方的策劃人是真的有用心在搞。
高高的評委席,是最适合看全場所有選手舉動的地方,評委席最好的位子被讓了出來,現在坐着陶一得。
陶一得眯着眼睛,聽身邊站着的主持人給他說着下面那些選手們抽到的簽。
“下面蘇氏酒樓抽到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來雕飾的題目,松鶴明月樓抽到的是零落成泥碾作塵,唯有香如故的題目,阿婆之家抽到的是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題目,小賀記抽到的是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題目。 ”
“哦!”陶一得眯了眯眼睛,露出個笑容:“看來今年的題目,用的是四季花卉。”
秘書點點頭,卻沒有告訴陶一得,蘇氏酒樓,這次恐怕要倒了大黴了。
他看過單子上限定的食材,别的酒樓的食材,都是葷素搭配,而且種類繁多,但蘇氏酒樓抽到的選題上,食材卻一水兒的葷料,大約是實在是沒有什麽能夠和荷花有關聯的,所以隻加了盒荷香茶葉進去,但這有什麽樣啊!
這次抽簽,是電腦搖号,所以秘書絕對可以肯定,有人在裏面下黑手了。
這邊,蘇若彤對着幾位師傅們如實交代,所有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但很快的,包汝文和李紅星兩位,就明白蘇若彤的深意了,忍不住滿臉帶笑:“好!就這麽幹。”
一群人忙活起來。
賽場外,酒店中,褚玉湖住着的房間裏,門輕輕打開了,褚玉湖探頭探腦的瞧了瞧走廊,沒發現一個人,立刻快步走出來,朝着安全通道的步梯走去。
昨晚上蘇長青居然說不讓她跟着他們回新海,這下麻煩大了,她必須立刻聯系上程嫣。
不多時,京城一間咖啡店中,程嫣便和褚玉湖坐在一起。
程嫣什麽都沒點,她其實挺煩跟褚玉湖一起來咖啡店的。因爲不管什麽時候褚玉湖約她見面,都是要在咖啡店裏,這種感覺真的是很糟糕,在咖啡店這種動不動用落地玻璃,還有嚴密攝像監控,又人來人往的地方,程嫣很沒安全感,褚玉湖這女人,腦子真的是有問題。
褚玉湖點了杯拿鐵,喝了兩口,才覺得稍微緩過勁兒來,對程嫣道:“程小姐,你讓我辦的事情,出問題了。我想知道,我在刮痧的事情,是怎麽洩露出去的。”
程嫣之前聽過褚玉湖的計劃,不由得大皺眉頭,也不想和褚玉湖兜圈子:“你懷疑我?”
“是的!這件事除了我之外,隻有你知道。程小姐,你這樣子,不是合作的态度。”褚玉湖盯着程嫣的眼睛,心裏盤算的,卻是能不能借由這件事,得到更多好處。
“褚女士,你不要搞錯了!你自己做不好事情,路出馬腳,現在又要賴在旁人頭上,是不對的。”
“呵!之前蘇長青已經要和我複婚,帶我回新海,忽然改口,一張嘴就是問刮痧,難道我不該問一問程小姐,是不是真的做到守口如瓶麽?我可是之前聽你說過,你和我女兒的關系挺不錯的,難道你以爲,你這邊能靠賣了我,就自己從彤彤那邊得到有用的東西麽?沒可能!”褚玉湖諷刺的看着程嫣。
她又不是沒腦子,現在這種情況,是她能想到的已發生的事情的最大可能!而且程嫣絕對沒真的撈到好處,若她已經撈到了好處,就不會跟自己見面,而是悶聲發大财去了。
程嫣怎麽都想不到,褚玉湖竟然這麽能腦補,她不悅的皺了皺眉頭,說道:“褚女士,我跟蘇若彤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了。”
“不要辯解,我如果是你,能說出來的理由絕對比你要多,也更真實!現在的情況是,你需要我,需要我這個彤彤的親生母親,你可以跟我女兒鬧掰,但不管怎麽鬧,彤彤她都是我肚子裏掉出來的,這個磨滅不了!”褚玉湖一想到蘇若彤甩不掉自己,心裏覺得很痛快,幹脆從坤包裏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了火,吞雲吐霧。
程嫣此時此刻,怎麽會看不出來褚玉湖在想什麽。
“我再加五十萬。”程嫣道。
褚玉湖夾着香煙的手擺了擺:“計劃一失敗以後,蘇家父女對我的警惕變高了,想要再取得他們的信任,難度翻倍了不止一點,何況這件事和程小姐你也有關系。”顯然是不明白這個報價。
眼看褚玉湖将髒水朝自己頭上潑,程嫣心裏煩躁,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更多的辦法,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總共再加一百萬,不能更多。”
“程小姐沒聽明白了!這件事,難度翻倍了!”
見着褚玉湖這洋洋自得的樣子,程嫣一咬牙:“好,翻倍!最後一次加價,如果這次你還沒有成功,我們就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
“呵呵,這次我當然會成功的。”褚玉湖雖然嘴上說的信心滿滿,但心中卻實在是有點忐忑,送走了程嫣以後,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撥打了上面的電話号碼。
“喂,您好,是《每日京報》的劉記者麽,我是蘇氏酒樓那位蘇若彤蘇小姐的母親,聽說你想采訪我的女兒,請問你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些關于我女兒平時生活的花絮。”
電話那端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褚玉湖露出個得意的笑容!哼,哪怕被拆穿是假生病又如何,她又不是隻會那一招,她一定要跟着蘇若彤他們,然後将程嫣要的消息套出來的。
賽場上,蘇若彤并不知道褚玉湖背着他們的行動,正在低着頭認認真真的做着面前的菜。
他們今天的上菜速度依舊是第一名,現在已經到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道菜了。
這是一道裝飾性大過實際品嘗性的菜肴,之前的九菜兩湯已經上完了,最後的這一道菜,将是收官之作。
隻見蘇若彤的面前,擺放着一隻半徑約莫有五十厘米的大淺盤子,盤壁的瓷胎非常薄,薄到似乎要透明的地步,能隐約看到下面桌布上的花紋。
而這盤子裏,盛着一層約莫三四毫米深的清淺湯水,上面,已經有着幾朵惟妙惟肖,看起來像是真的一樣的荷花,而同時,盤子底裏,還有一片片雪白色的類似3d畫一樣的蓮藕形狀薄片,讓整盤菜肴看起來又立體又豐滿。
蘇若彤現在在做的,是一隻小小的金魚,她将金魚放在水中,然後扶了扶荷花上立着的小小的蜻蜓,接着挖了一大勺魚子醬,放在有細細網格的漏勺上,在配備的開水龍頭下沖起來,片刻後,似乎滿不經你想呢一般,灑在了荷葉上。
一顆顆魚子醬被燙成了透明的顔色,瞧着如同露珠一般,滾動在荷葉上和荷花上,一下子讓整道菜變得靈動無比。
蘇若彤道:“這道菜,我來上!”
因爲端菜的時候,手必須做到絕對的紋絲不動,不然的話,會讓魚子醬滾落下去,就不好了。哪怕其餘的廚師們都受過專業的訓練,可暫時還是做不到這一點,但蘇若彤學過武術,在這一點上面,比他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舉重若輕的,蘇若彤端起來盤子,穩步朝着評委席走去。
評委席上,衆人都含笑看着這位女孩兒。
一小半兒是真的期待蘇若彤做的菜,另一大半兒,則是表面上期待,心裏已經将蘇若彤罵了個半死了。
他們都不知道,蘇若彤即将端上來的,是怎麽樣一道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