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彤帶着程嫣,走進褚玉溪和魏淵夫妻兩個暫時居住的别墅。
這間别墅很上檔次,但卻是暫時租的,雖然整體的歐式風格非常棒,可是從制式化的毫無特色的花木養護就能看出來,這裏并沒有一任長久的主人。
程嫣今天打扮的很是樸素清新,沒有化大濃妝,反倒将一頭海藻一樣濃黑的波浪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包包,臉上戴了副金絲框眼鏡,猛一看根本認不出來是她。
“彤彤,請進,這位就是你們的老師?”褚玉溪應該是見過程嫣照片的,可是今天程嫣跟照片上的差别實在是差的太多,她一下子沒有認出來。
“你好,我是新海大學的老師許嫣。”程嫣伸出手,落落大方的和褚玉溪握了握手。
“許老師好。”褚玉溪客套兩句:“丹丹那孩子在卧室裏,我叫阿姨帶你們進去。”
蘇若彤奇怪的看了程嫣一眼,程嫣今天不但打扮風格大變,還把自己的姓也換了,她到底想要對甯丹丹做什麽?
魏家雇傭來幹活的阿姨領着程嫣和蘇若彤上了樓,甯丹丹住在二樓盡頭的一個卧室裏,這個卧室非常大,全天都能曬到太陽,裏面的家具不多,布置的非常簡潔,有那麽一點兒病房的意思。
程嫣和蘇若彤進門以後,阿姨就出去了,蘇若彤和程嫣隻看到床上躺着的甯丹丹。
個把月不見,蘇若彤不由得在心裏大吃一驚,現在的甯丹丹變得好胖。
以前的甯丹丹體重絕對不會超過一百斤,現在的她,一百五得有了吧,整個人好像被吹了氣一樣的腫起來,五官全都擠到一處去,看起來可怕極了。
僅僅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一個人怎麽會突然發胖的如此厲害,蘇若彤想不通。
她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明明已經聽到屋裏進來人了,卻還是一動不動。
那張大床應該是被精心準備過的,床上鋪滿了厚厚的乳膠墊和鴨絨被,甯丹丹陷在了重重被子的包裹中,好像陷在雲彩裏一樣,看來魏家爲了讓她安胎,真是下了心思。
程嫣跟蘇若彤走到床前,甯丹丹的眼珠子才轉了兩轉,等到看清楚來者是誰,她吃驚的上身一動,差點兒要坐起來。
“丹丹,你先不要動。”程嫣扶了一把甯丹丹的肩膀:“你現在身體不好,好好歇着。”
“要你白好心。”甯丹丹才激動的說了一句,忽然臉上現出難受的表情,咯咯的喘了兩下,好像被喉嚨裏的痰卡住了一樣。
程嫣非常有經驗的樣子,扶着甯丹丹漱口,又給她弄了紙巾,讓她擦嘴,忙了半天,等甯丹丹平靜下來,才道:“丹丹,我這次來,是有重要的話和你說。别人将你當成生産工具,我并不是。你難道不希望從現在的困境裏走出來麽?”
甯丹丹不敢激動,死死盯着程嫣,從牙縫裏罵道:“你這個賤人,當初不就是你對魏潛這個老怪物提議,讓我做試管嬰兒,給魏峥留個遺腹子的麽,現在倒想摘出去,想得美!我要是死了,做鬼都放不過你。”
程嫣半點兒沒有生氣,回身看了蘇若彤一眼:“彤彤,我想跟丹丹說幾句話。”這是在趕蘇若彤走。
蘇若彤才不想聽她們在這裏演倫理劇呢,回身就出去,誰知道才把門打開,就發現剛才帶她們上來的那個阿姨正站在牆邊上,一臉尴尬的拎着拖把,顯然是在偷聽。
“阿姨,你帶我下樓去,給我泡杯茶。”蘇若彤目光掠過這個阿姨,不管是她自己偷聽,還是聽了褚玉溪的話偷聽,都是不應該的。
那阿姨滿臉憋得通紅,雖然蘇若彤沒點名這件事,但也好像給她一巴掌一樣。
蘇若彤坐在樓下喝茶,大概過了一刻鍾,程嫣從樓上下來,面上還是帶着淡淡的得體笑容,根本看不出來她和甯丹丹談什麽了,又有沒有結果。
褚玉溪過來送客,目光幽幽盯在程嫣臉上:“許老師,歡迎下次再來,可以多讓同學們也來陪陪丹丹,這孩子現在需要同齡人的陪伴。”
“好的,我會轉告同學們的。”程嫣和她告别,離開了魏家。
蘇若彤還以爲兩個人要就此告别,沒想到程嫣卻徑直上了蘇若彤的車子,道:“剛才我是打車來的,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到哪兒?”
“到我之前租的地方,學校旁邊,你去過的。”程嫣說道,她閑散的靠在後座上,對蘇若彤嫣然一笑:“彤彤,我剛才讓你出去,不是不想讓你聽到我和甯丹丹的對話,而是怕你在場,她不肯跟我好好說,你不要朝心裏去。”
蘇若彤才不信程嫣這鬼話,默默開着車不理她。
程嫣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道:“你一定很好奇,我爲什麽要自稱是許嫣吧。其實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就叫做許嫣,因爲我的外婆姓許,是她撫養我長大的,後來我外婆改嫁,我才跟着新外公,姓了程。”
蘇若彤還是沒理程嫣。
“你知道我一開始姓什麽嗎?一開始,我姓周,我本來叫周嫣,但我爸爸應該已經忘了還有過我這個女兒吧。”
聽到這裏,蘇若彤的瞳孔一縮,程嫣這話的指向性太強了,不由得她不多想。
後座上,程嫣點到爲止,沒有多說這件事,笑嘻嘻岔開話題:“我問過甯丹丹,醫生前兩天給她檢查過,現在孩子還小,不怎麽看得清楚,但應該是四胞胎,她變胖的其實不多,而是水腫的厲害。爲了保胎,她吃了不少藥物,對身體不太好。”
蘇若彤一路開着車,就聽她絮絮叨叨的東拉西扯,一會兒說着甯丹丹懷孕的情況,一會兒又說着自己這段時間在全國各地遊玩散心的經曆,但心頭想着的,卻是剛才程嫣告訴她,程嫣本來叫做周嫣。
而周緻詳也姓周。
程嫣做的那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都是爲了接近周緻詳,那這些事就不再莫名其妙了。難道說,程嫣真的是周緻詳的女兒不成?
蘇若彤的心頭籠上一層陰雲,但有些地方,她還是想不通,就算程嫣是周緻詳的女兒,可是她來接近甯丹丹算怎麽回事呀。明明程嫣是不喜歡魏峥的,爲什麽又要爲了魏家留後這件事如此操碎了心。
送程嫣到了學校附近的那處小區門口,蘇若彤停下車,目送程嫣下去。
程嫣對蘇若彤揮揮手,笑道:“多謝你!”
目送她背影走入小區大門,蘇若彤開車回家,才走到半路,她的電話便響了起來,低頭一看,是趙發凱的。
她索性将車子停在路邊,接起電話。
“喂,彤彤!”一個熟悉的男聲從聽筒裏傳來,蘇若彤手一松,差點兒沒握住話筒。
“彤彤,你在聽麽?”男聲變的有些急迫了。
“我在聽。”蘇若彤說道。
“彤彤,你猜我在哪裏。”
蘇若彤身上一震,立刻朝車窗外看去,他會不會就在附近,他會不會又來新海了?
但周圍是偶爾有車駛過的寬敞馬路,路旁是一片田地,并看不到陶羨甚至疑似陶羨的身影。
是啊,他病的那麽重,怎麽可能出門呢。
“醫院!”蘇若彤有些心酸的回答。
“對!”陶羨說道:“我用趙發凱的電話給你打過去的。”
“哦!”
“我讓他給我做了點兒飯,醫院的飯很難吃。”
“恩。”
“還有,那個……你最近還好麽?”
“我還好。你呢?”
“我在醫院,也挺好的。”
電話裏一陣沉默,蘇若彤和陶羨都不知道該和對方再說些什麽。
明明曾經是那麽親密的兩個人,現在越好像陌路人一樣,明明有那麽多話在胸膛裏洶湧,但嘴巴就好像被黏上了一樣。
“那我先挂了。”陶羨語氣裏滿是失落:“你好就行。”
“你也要保重身體。”蘇若彤說道。
陶羨握着電話,看着依舊點亮的屏幕,完全不想挂斷。他知道,蘇若彤沒有先挂電話的習慣,但他還是想維持着通話,哪怕對方什麽都不說。
還是趙發凱看不過去,他辦的電話卡是全球通,用的還是新海帶來的手機号,打電話比京城本地卡貴一些,陶羨這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都不說了,還把電話這麽通着,不是浪費錢麽。
他一把拿過自己的手機,直接把電話摁了,踹到口袋裏,道:“陶先生,快吃飯吧,别涼了。”
陶羨剛才因爲要打電話,怕屏幕的光刺激眼睛,戴上了大大的墨鏡,不怎麽看得出表情,但他黑色鏡片下的眼睛一陣陣發燙。
爲了掩飾,他低頭吃起來趙發凱今天送來的飯菜。
今天趙發凱送來了一道新式燒雞翅,是他和姜明明自己搗鼓出來的,自認爲已經有了師父包汝文八分水準,特地做來給陶羨試菜。
這道雞翅被浸在他調的非常稀的秘制調料裏,放在瓦罐中,然後在蒸箱裏加溫,全程調料溫度都不超過五十度,一直這麽蒸吊三天,最後取出來,味道完全浸進去,而且非常非常的鮮,鮮的讓人的舌頭都快要保不住了。
當初一出爐,他跟姜明明一人吃了十幾個,完全停不下來。
“陶先生,怎麽樣!有沒有什麽要改良的地方?好吃的話,幫我起個名字呗。”趙發凱看着陶羨吃下去一隻入口就化的雞翅,驕傲的問道。
陶羨的眼鏡下面,緩緩的掉下來一行淚水,淌在好看的臉龐上,他擦了擦淚水,對看呆了的趙發凱道:“好吃!都把我感動哭了。所以,這個雞翅,就叫做傷心雞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