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羨哥哥,雞湯喝麽?”蘇若彤坐在他床頭,問道。
他将頭一扭:“你走。”
那個疑似跟蘇若彤在一起的姓朱的,竟然敢倒車撞他,還将他胳膊撞骨折了,陶羨現在吃人的心都有了。
雖然說蘇家發現是他,立刻将他送到醫院,但他還是滿肚子火。
孟導也沒料到會産生這種變故,在旁邊讪讪的對蘇若彤道:“蘇小姐,要不你先回吧,陶制片他脾氣不太好,我慢慢的跟他說。”
蘇若彤将保溫桶放下,走了出去。陶羨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裏比她在的時候還要難受,除了憤怒,另外要加上委屈。
等蘇若彤走了,孟導将保溫桶蓋子打開,一股濃烈的雞湯香氣撲面而來,讓孟導忍不住吞起口水,對陶羨道:“你确定真的不來點兒,要不我先喝。”
陶羨狠狠道:“不食嗟來之食。”将頭偏到另一邊去。
陶羨不像孟導中午還吃了三盤子點心,他是真正從早上到現在,一直粒米未進,偏過頭,雞湯的香味還是往鼻子裏沖,好聞的讓他一個大男人想要掉眼淚。
對陶羨這倔脾氣,孟導算是比較了解的,搖頭道:“你不吃那我開動啦,等你這胳膊過了觀察期,咱們一早坐飛機回京城,忍忍吧。”
這一夜,陶羨都沒睡好,胳膊上的傷又不能一直用麻醉,疼的越來越厲害,而且他的很,肚子叽裏咕噜的叫着,腦海中反反複複全是以前吃過的好吃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發白,醫院食堂應該也開門了,陶羨将陪床的孟導喊醒,道:“你去給我買碗白粥。”
孟導這邊才出門沒一會兒,病房門又被推開了,蘇若彤提着飯盒走進來。
陶羨背對着門躺着,他開始發燒,加上不吃不喝,稍微有些脫水,嘴巴蛻皮非常厲害,有氣無力道:“老孟,把粥給我遞過來,不想動。”
蘇若彤輕巧的關上門,走到他面前,陶羨伸了伸脖子,道:“你來幹什麽。”
“給你送飯。”
一邊說着,蘇若彤一邊将食盒打開,這次的食盒分了上下四層,最下面那層放了米粥,上面的三層都是小菜,清爽開胃,既補充營養,又不會影響傷口愈合。
陶羨聞着香味兒,喉頭聳動,但還是擺出一副臭臉:“你去給那個姓朱的做飯啊,給我做什麽。”
“陶羨哥哥,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蘇若彤說道:“我和朱先生隻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什麽普通的朋友關系。”陶羨決定說清楚:“别以爲我沒看見,你跟他在沙發上,頭都快挨到一起去了。”
“有時候你看見的,并不是真相。朱先生隻是跟我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鬼才信。我隻是胳膊斷了,不是智商斷了。”陶羨惡狠狠說道:“别以爲你說幾句好聽的,我就會信你。我本來是真打算給你道歉的,現在看來,沒必要!”
陶羨油鹽不進,讓蘇若彤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靜靜的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将食盒放下,道:“該吃飯還是要吃的。”轉身就走。
不一會兒,孟導回來了,用塑料袋子提着白米粥,聞到香味,樂了:“呦,蘇小姐又送飯來了。”這次目測又是便宜他。
陶羨勉強喝了兩口白粥,還是氣的心口有些疼。
大概上午十點多的時候,陶羨正眯着眼睛忍疼,他發燒燒的越發厲害,大夫說這是正常現象,但陶羨真的是從小到大沒有受過這麽大的罪。
迷迷瞪瞪的,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一個清脆活潑的女孩子聲音道:“到了到了,爺爺,奶奶,這間就是陶羨的病房,我來推門,你們跟着我就行了,沒錯的!”
陶羨猛地睜開眼睛,這個聲音不是金碧欣的麽?
門口,金碧欣腳步活潑的走進來,臉上全是笑容,好像根本不是來探病的,而是來春遊的。
她笑的實在太開心了,連帶着後面她攙扶着的陶一得和莫婉玉都不好意思不高興,面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陶羨病的活該,病的真是大快人心一樣。
“爺爺,奶奶,你們來了。”陶羨有氣無力的說道,心裏湧上一股感動和心酸。
這個時候,他就需要自己的家裏人來陪陪自己,跟自己說說話,談談心,安慰安慰自己。爺爺和奶奶對自己真好,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他跟着爺爺奶奶過日子的時候。
金碧欣進門就對着陶羨扮了個鬼臉,一屁股坐在床邊,眨巴着大眼睛,非常好奇的說道:“疼麽?”
陶羨現在斷掉的胳膊裏面還有血腫沒有放出來,不能打石膏,金碧欣攥着自己指頭玩,一副躍躍欲試,想要戳兩下感受感受的模樣,隻是看她的眼神兒,陶羨就覺得疼得慌。
陶爺爺看着陶羨的臉,對他道:“早知道你是來新海,我就和你一起來了。”
一提起這個,陶羨就開始叫屈:“您跟來幹什麽,我年輕,給撞這麽一下,還扛得住,要是您給撞飛了,怎麽辦!”
陶一得将眼睛一瞪,說道:“活該!你以爲隻有你一個胳膊受傷了麽,蘇家那姑娘胳膊也受傷了,傷口才縫上,就坐飛機回京城給我做飯,就因爲之前答應了你。你說說,你到了人家家裏,一不道歉,二不感謝,先張口要東西,還拽的二五八萬一樣,這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懲罰你的。”
陶羨吃驚的長大了嘴巴,辯解道:“什麽老天爺看不下去,明明就是有些人别有有心……”說着說着,他忽然領悟過來另外一件事,道:“你是說,彤彤胳膊也受傷了?”
“怎麽沒受傷,差點給子彈打死,胳膊上縫了幾十針呢,就差輸血了。你當就你不容易,就你倒黴?你想過别人沒有。陶羨啊陶羨,你現在,太狂了!”
聽着陶爺爺劈頭蓋臉的責罵,陶羨面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蘇若彤受傷了,他還以爲她隻是不想見他,所以飛回京城處理了一下事物,避着他離開了京城。
他以爲自己忙,那蘇若彤忙不忙?她能夠在百忙之中找出時間聯系自己,他卻一下都沒回過。
陶爺爺看陶羨不說話,知道自己說到點子上了,緩了口氣,道:“算來算去,其實也有我的錯,是我不會教孩子。你這次出事,我叫你爸媽過來一起看看你,他們兩個都說自己在忙,沒空,說你這麽大的人,能照顧好自己。反正你也沒找他們,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爸爸一個,你一個,都被我教壞了。”
陶爺爺痛心疾首,陶羨心裏一陣難受,趕緊道:“爺爺,不是你的錯。”
他和父親、母親的關系一直都很冷淡,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事兒不能找父母,如果是小事兒,他們會嫌棄你不夠獨立,不自己解決,如果是大事兒,就會覺得你怎麽能惹出這麽大的事兒,早幹嘛去了,雖然會幫他,但卻比讓他自己扛着的感覺還難受。
久而久之,親子關系特别差,他也沒有再怎麽想過依靠他們,甚至不再将他們當做“家人”。
現在聽到爺爺的話,他才覺得很不對勁兒。是啊,爲什麽他胳膊都斷了,都想不起來要找父親、母親呢。最荒唐的是,他們竟然知道了消息,也不來看望他。
這一瞬間,陶羨心底有個從來未被觸及的地方,瞬間明亮起來。
他知道自己爲什麽很多時候都不受人歡迎了。他就好像他的父母一樣,能夠做好很多工作上的事情,但是卻從來不會關注人的心情和真正的需要。
人不是機器,就好像現在的他一樣。
他自認爲自己已經非常喜歡蘇若彤,對他是對曆來女朋友們最好的一個了,但是他也從來沒有真正的關心過她需要什麽。
這份自以爲是的愛,讓他甚至不知道她受傷了,他隻願意跟她分享好的東西,隻願意讓她屬于他一個人,卻沒有什麽實質上的回報。愛都是相互的,他怎麽能怪他的彤彤忽然變了個樣子,這一切都是他逼着她變化的,就好像他的父母用多年來無聲的冷漠,逼着他這個兒子跟他們僅僅比陌生人強那麽一點兒而已。
而蘇家人現在爲什麽這麽讨厭他,就是因爲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反倒讓蘇若彤落入危險中。
感情從來都不是等價交換,而是在你需要的時候,送上你需要的東西。這樣你來我往,慢慢的,越來越近,沒什麽該做,或者不該做。
想通這一點,陶羨的鼻子一酸,差點兒哭出來。
他懂了,可是會不會懂得太晚了。
陶爺爺看着陶羨可憐巴巴的表情,心裏稍微欣慰了一些,他這個孫子,還不算病入膏肓,還算是有救。
陶爺爺看着靠在床頭的陶羨,輕輕的說起話,将自己的那些肺腑之言一句句的告訴他。
陶羨聽着聽着,心裏卻無比渴望着思念起蘇若彤。
他想念她的面癱臉,想念她被自己誤解時還不解釋的那種大度态度,想念她長長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沉睡的樣子,想念她的唇,她的軟軟細腰,想念她做飯時認真又靈巧的模樣……
時鍾指到十二點一刻,病房門外響起敲門聲。
陶羨一個激靈,是不是蘇若彤又來送飯了呢?他好懷念她的“嗟來之食”。
陶爺爺跟陶羨說話的時候,金碧欣一直坐在旁邊聽着,倒是沒有扣手機玩兒,但對她來說,一下子坐這麽久不讓動也亂說話,實在是太艱難了。
所以,一聽到敲門聲,她就立刻沖到前面,嘴裏急着道:“讓我來,讓我來!”一把打開了病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