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羨胃裏沉甸甸的,他有些吃不下去,總是想着蘇若彤的兩條短信。
一條是下午發的,問他是不是最近會來一趟新海給蘇長青道歉。第二條是要他忙完記得回複她,她已經在家裏用各種方式幫他勸解蘇長青。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難道告訴蘇若彤,他連着兩天沒有趕上去新海市的航班,有可能明天也去不了麽?
最關鍵的是,他手機裏收到的其餘那些陌生号碼的短消息和未接來電,全都是金碧欣發的,她自得其樂的跟不回複消息的陶羨聊了好多,語氣歡樂,内容逗比,就好像在調、戲一個不會回應自己的路邊可愛小狗狗一般。
他是不是還要告訴蘇若彤,他家裏人在給他介紹相親對象?
陶羨什麽都說不出口,他決定還是一步一步來,先争取蘇家人的原諒,緩和以後再告訴蘇若彤關于金碧欣的事情,反正他又不會真的跟金碧欣發生點什麽,這個可以緩緩。
他隻是吃了兩口娘惹菜,味道是很不錯,雞鴨牛羊的肉,跟海鮮、蔬菜、菠蘿、香草等等複雜的配菜和調料完美的搭配在一起。沒有澆大勺椰漿,但陶羨明白,這才是最正宗的做法。
若是換個時候,他肯定有心情慢慢品嘗這美食,但今天他食不下咽。這對陶羨來說,可真是從小到大第一次發生。
好不容易吃完飯,衆人一起談判,陶羨總有些力不從心,總是跟不上節奏。很快的,不但孟導着急了,連張曉艾都發現了不對。
她對着陶羨露齒一笑:“陶先生,您是不是身體有點兒不舒服?”
晚上在燈光下看人,若是氣色好,就越看越美,若是氣色不好,精神狀态不對,就越看越蒼老疲憊。陶羨現在看着,就有些病人一般的脆弱感,似乎在勉力支撐着才沒有倒下去一樣,隻是賴着這張臉底子實在長得好,才沒有顯醜。
“我沒事。”陶羨也笑:“大家繼續。”
看他不願意多說,張曉艾也不問了。盡管後面陶羨勉力想要挽回局面,張曉艾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但大部分人都已經将居然在這種關頭掉鏈子的陶羨和他的節目排除在最後赢家之外。
等晚上這局劇烈的厮殺散場,已經是淩晨四點多。有的人依舊神采奕奕,有的人雖然疲憊可是眼睛裏充滿必勝的風采,而有的人則明白自己已經出局了。
孟導不知道說什麽,在停車場拍了拍陶羨的肩膀:“我們盡力了,陶制片。”
這樣安慰的話語,并不能讓陶羨有絲毫的好受,他知道自己沒盡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不像是自己了,明明這樣的場合,他應該如魚得水才對,他怎麽會走神分心到這種地步,任由大好機會從指縫裏溜走。
也許,他是因爲喜歡蘇若彤太深,所以才這樣!對的,一定是這樣。
他得到了愛情——興許并沒有,因爲蘇家人還在厭惡他。
他失去了事業——這是一定的。
陶羨有些失魂落魄,又是接近一天一夜沒睡,他開着車子慢慢在淩晨五點的京城街頭遊蕩。很多勤奮的人已經早起了,他們爲了未來美好的明天打拼,他卻是個在清晨太陽即将升起時候失敗的落魄輸家。
蘇若彤等了兩天,沒有等來陶羨的回信,不由得奇怪極了。她一向非常相信陶羨,認爲他是個成熟的成年人,絕對能夠料理好自己,但這一次她也開始擔心陶羨是不是出事兒了。
這時候飛京城,真的不合适,哪怕是用京城的蘇氏酒樓做借口也不行。
京城蘇氏酒樓邁入正軌,不需要她。但家裏蘇長青最近一直在系統的教導她大量東西,高玉梅那邊也開始慢慢的将玉梅基金的事情給她做講解和交代。
她這時候急慌慌的抽身而走,算怎麽回事呢?
可她就是着急,挂心,勉強自己幹活也總是想着陶羨,頭一次不管幹什麽都要手機不離身,生怕錯過任何消息。
她本來有夜裏關機習慣的,現在也不關了。半夜睡到淩晨一點半,蘇若彤的手機忽然輕輕響了一下,她猛地跳起來,眼睛隻眯開一條縫的時候,就下意識的打開了短信。
失望之感襲來,不是陶羨,是陳幸這個神經病發的。
他通知大家馬上要開學,記得不要留戀假期生活,及時返校。他知道大家假期都養成了熬夜的壞習慣,但現在開始要調整生物鍾了,他每天到點會提醒大家收起手機,離開電腦,及時睡覺。
蘇若彤有氣無力的坐在床頭,回了陳幸一句: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陳幸又發來一條:謝謝,你是唯一一個沒罵我的人,蘇學霸,你是全班第一呀,要記得開學後許諾大家的那頓飯。
說實話,蘇若彤在沒有得到陶羨的回複之前的這個狀态,是沒做飯心情的,她這兩天就沒有做飯,但查理、李紅星、包汝文現在全住在她家,這麽多廚子,基本上也不需要她多做什麽,偷兩天懶沒人會發現。
一覺睡到清晨,蘇若彤起床第一件事,還是看手機,裏面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回複。
她決定了,今天一天陶羨還沒回複的話,她就去京城找他,驗證下到底是不是陶羨出事了。失聯三天,可是很嚴重的事情。
吃過早飯,蘇若彤陪着吳媽在花園裏用籠頭澆花,這時,高玉梅的兩個保镖匆匆從門口過來,超屋裏走去。
蘇若彤站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大門,隻見大門外停了兩輛黑色車子。
又有客人來家了?蘇若彤猜着到底是誰,她甚至在心底有個隐隐的念頭,會不會來的是陶羨?
這時,蘇長青也從屋裏出來,臉色很不好看,朝大門口走去。
蘇若彤趕緊關了水管跟上去,到了大門口,發現車子旁邊站了兩個老人和幾名随從。
一個蘇若彤見過,是陶一得,另一個則是個頭發銀白的老太太,大概是他妻子。
陶一得一看見蘇長青,眼睛一亮,中氣十足道:“好小子,長成大人了,你是阿青!記不記得陶叔叔,你小時候,陶叔叔抱過你。”
蘇長青從來不記得自己見過陶一得,他本來沖到嘴邊的那些質疑的話先停了停,說道:“陶老先生,你來蘇家,有何貴幹。”
陶一得眯着眼睛,看蘇長青不開門,語氣也是耿耿的,很是納悶,說道:“怎麽了?不請我這老骨頭進屋坐坐。”
“陶家貴孫陶羨先生,已經已經告訴過您二位,我們蘇家不歡迎您二位前來吧。我母親的墓隻有蘇家人可以掃,恕不接待外人。”蘇長青盡力克制着自己說道。
陶一得聽不明白蘇長青爲什麽發火,但是他聽得明白蘇家人不想讓他們來,也聽得明白這件事和陶羨有關系。可是陶羨并沒有對他們說起過什麽。
陶一得想了想,對身邊人說道:“給陶羨打個電話。”他得先明白發生了什麽。
蘇長青氣的一咬牙根,這是陶一得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他不等那邊電話撥通,便主動說道:“陶先生妙語如珠,舌燦蓮花,我不知道您老人家會從他嘴裏聽到什麽,還是我先說吧。陶先生在新海被昊一集團的周緻詳綁架,是小女救了他,爲了讓兩個人避免被周家報複,我讓小女跟陶先生一起去京城避禍。我蘇家無能,沒躲過周家索仇,全家上下,殃及員工,被綁走數十人,性命垂危,唯有小女還在京城平安。小女知曉家中出事,連夜坐飛機趕回,陶先生竟不聞不問,不搭不理,放任小女涉險。我蘇家對他如何,他對我蘇家如何?”
陶一得聽得眼睛都瞪圓了,莫婉玉更是吃驚至極,這是她的乖孫孫陶羨會做出來的事兒?
“誤會,一定是有什麽誤會。”莫婉玉不敢置信的說道。
“誤會麽?陶老先生,你前幾天吃了我家小女做的飯菜,你知道你是怎麽吃上的?小女回來後,爲了救我們,單槍匹馬闖了七八個地方,甚至包括新海市警局,被警察拿着槍追,胳膊上受了槍傷。可是她還記得答應過陶先生,要去京城給他爺爺做飯,就這麽帶着剛縫好的傷口,上了飛機,回到京城冒着被那些還沒被全抓走的壞人找到的風險,去給你做了一頓飯。”蘇長青虎着臉說道。
蘇若彤擔心的看着現在憤怒的蘇長青,她完全沒想到,蘇長青居然知道她回京城的真正目的,而且一直沒有戳穿她。
也是,之前蘇若彤告訴了蘇長青,國手陶一得陶老爺子會來京城蘇氏酒樓吃飯,而且這件事趙發凱和姜明明會和自家師父說的,包汝文和李紅星會不告訴蘇長青?蘇長青是個善良的,軟弱的,沒什麽主見的人,但不代表他沒腦子。
這個善良的人終于第一次發火了。
陶羨那邊的電話其實已經打通了,但是陶一得和莫婉玉都沒接。他們經曆了一輩子風霜,看得出眼前這個中年人沒有說謊,他甚至還在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怕說更嚴重的話傷害到他們這些老人。那邊陶羨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都是陶家的錯。
陶一得凝視着蘇長青,沉重的說道:“阿青,我不知道陶羨那孩子是怎麽了,但我代替他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還有我。”莫婉玉顫顫巍巍說道。
他們兩個滿懷能看到後人子孫的喜悅,奔波千裏而來,一路都在讨論接下來的歡樂重逢局面,迎來的卻是這個結果。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