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顯示,大概在早上五點半左右,有一個身穿灰色大衣,頭上戴着帽子和墨鏡,将自己全身遮的嚴嚴實實,不露頭臉的男子,拿着一隻袋子,開始在校園裏的各個告示欄張貼照片。根據他的身形和走路姿态,大約能判斷出來,這是個中年男子,年紀應該不超過四十歲。
這個人對新海市校園應該不太熟悉的樣子,中間還繞了好幾次道,數次站在校園裏的學校分布圖前查看路線,基本上可以認定,此次作案的,是社會人員。
現在所有布告欄上貼的照片已經全部被清除,放在校保衛科桌面上,陶羨目光冰冷,監督着學校保安立刻将上面的所有指紋都記錄下來。因爲錄像顯示,早上那人貼照片的時候沒有戴手套,而且給他照片的人,也不一定會記得清除指紋。隻要照片上的共屬指紋超過一定量,基本就能确認其屬于犯罪者身份。
一個小時後,結果出來了,幾乎每張照片上,都有屬于兩個不同人的指紋,基本上可以認定,這兩個人就是作案者。隻不過一個是幕前,一個是幕後。
“我去一趟市公安局,調查有沒有這兩人的指紋記錄。”陶羨匆匆忙忙站起身,對身邊臉黑的像是鐵塊一樣的蘇長青道:“蘇叔,你去陪着彤彤吧。”
蘇長青跟陶羨一起走出去門,面色尴尬走在小道上,臨分别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對陶羨道:“陶羨,你有沒有什麽門路,能讓彤彤出去留學?”
如果是去年暑假——哪怕是上學期,蘇長青自己就可以很輕松的将蘇若彤送去國外名校讀書,但現在已經太晚了,能去的都是一些野雞學校,稍微好點兒的,已經無法通過正常渠道再進人。
陶羨算是比較了解蘇長青這個人,蘇長青是那種遇弱則強,遇強則弱的人,性格太綿軟了,簡直就是一朵溫室裏長起來的嬌花,經不起什麽風浪。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他一定是想讓蘇若彤轉學,然後等時間自然平息這邊的傳聞。
陶羨道:“蘇叔,這件事逃避不是辦法。”
如果有人這麽針對蘇若彤,而他們不反擊的話,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後續發展,哪怕蘇若彤出了國,人家照樣能跟去,繼續侮辱她。出了國,換個環境,就真的安全麽?
“可是如果沒有找出來呢,這件事對彤彤會造成多次傷害,而且,她以後還怎麽結婚?”蘇長青有些着急了。
陶羨很多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咽下去了,拍了拍蘇長青的肩膀:“蘇叔,這件事交給我來辦,相信我,好麽?”
校醫院内,蘇若彤還陷在深深的昏迷中,甯丹丹忽的一下站起來,做出單手伸懶腰的姿勢,那隻高高舉起的手,精準的打向吊在半空中的輸液瓶。
林晶聽見動靜,尖叫一聲:“甯丹丹,你有病啊!”
輸液瓶别看隻是給一個小塑料圈挂着,其實很結實的,在空中劇烈的晃了着,甚至做了兩個驚險的三百六十度翻滾,還是沒有掉下來。
甯丹丹心裏遺憾極了,掩飾着失望:“隻是不小心,你急什麽眼兒。我坐的久了,還不能活動下。”一邊說,她一邊挑釁的看着林晶:“都快中午了,我餓了,你給我買飯去,我要吃四食堂的小炒,要金針菇滑蛋和爆肝尖。”要是能支走林晶,她再做手腳,便容易多了。
“閉嘴!餓死你!”林晶真的是煩死甯丹丹了,對她翻個白眼兒,伸手去穩住蘇若彤的吊瓶。
外面,蘇長青其實來了很久了,但一直在門口抽煙轉悠,沒進去,聽見屋裏林晶的尖叫,才急忙沖進來。
林晶見到蘇長青,用哭得有些沙啞的嗓音道:“蘇叔叔好。”
蘇長青點點頭,看向床上昏過去的蘇若彤,心裏堵得難受。都是他沒有保護好女兒。他還當自己會比褚玉湖做得好呢,原來隻是五十步笑百步。如果彤彤是醒着的,他該怎麽面對她的眼睛。
要是彤彤隻是生病了,哪怕是要他的心髒,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換給她,怎麽偏偏是出了這種事兒呢?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心裏一陣陣湧現出當年褚玉湖離家出走前的日子……
流言可畏啊!老天無眼,他的女兒怎麽能夠再次走上和她媽媽同樣的老路。
站了一會兒,蘇長青實在呆不下去,連呼吸都開始困難,對林晶道:“我先出去,這邊麻煩你看着。”
平時林晶很少聽蘇若彤說她家的事兒,當然不知道蘇長青平時有多寵蘇若彤,隻當蘇長青是那種工作很忙,不太顧孩子的家長,滿是遺憾的點點頭:“蘇叔叔去忙吧。其實彤彤要是醒來第一時間能看到您,她心裏一定會好受的多。”
這句話像是戳在蘇長青的心尖上,他逃也似的跑出門,終于下定了決心,撥通陶羨的電話。
“陶羨,不要再查下去了,我給彤彤轉學。國外不行就國内,國内也不行,那就休學吧。”蘇長青語氣頹敗的說道,好像蒼老了好幾歲。
陶羨正在警局裏,聽到蘇長青的話,氣不打一處來:“蘇叔,難道你覺得彤彤一輩子都呆在家裏才是安全的麽?不!根本不是這樣,我們必須還彤彤一個清白,不能給她造成一輩子的陰影。”
他把手摁在桌子上,焦躁的扯開襯衫領口,已經查了半小時了,但暫時還沒發現有這指紋主人留下的記錄,警員對他講,接下來隻能立案,然後從全國人口數據庫裏,根據當初身份登記信息的指紋留存記錄查對,這個就更慢了,大概要半個月才可以出結果,甚至更遲。
陶羨最明白危機公關的重要性,一個小時之内出應對結果是最好的,再次之,一天内必須要有信息反轉,不然哪怕之前的消息假的不能再假,随着時間,還是會給人留下固有負面印象。
他内心深處已經很慌亂,很郁悶了,蘇長青還在這裏搗亂,他簡直想要狠狠的給蘇長青來上一拳,将他打醒過來。
“陶羨,你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蘇長青居然也有些惱怒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對陶羨道:“彤彤的媽媽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彤彤被今天的事情刺激的昏過去,她狀态不對,你以爲查下去對她真的好麽?”
陶羨并不知道蘇若彤還有這種情況,不由得愣住了。就在他猶豫的空擋,蘇長青快速說道:“我這就帶她回家,不能讓她在校醫院繼續呆着。陶羨,你知道該怎麽做。”
說完後,挂斷了電話。
陶羨愣愣站在桌子跟前,心頭生出了強烈的無力感和荒謬感。
警員隐約聽得到陶羨跟電話裏那人的對話,問他:“那還要要立案麽?”像這種事情,他在警局裏見過的太多了,很多女性受害者哪怕本人有立案的意向,最後迫于社會輿論和家人的壓力,還是選擇不了了之。
他隻能一聲歎息:太愚昧,太可惜了。就是對這些犯罪分子的姑息,才讓很多惡人越來越嚣張!
陶羨揉了揉眉心,腦海中全是蘇若彤那雙漆黑的眼睛,她靜靜的在他的心中看着他。他不知道蘇若彤到底能不能夠承受得了這個壓力,他也無法替她做選擇,因爲,他畢竟不是她的什麽人……
“讓我靜一靜。”陶羨走到門口,摸了摸口袋,裏面空空的,他煙瘾不重,隻是偶爾爲了提神才來一根,到新海以後,爲了給蘇若彤留下個好印象,從來沒抽過一口,現在的他,卻隻想吞吐煙霧,讓自己給沸騰的腦子和心跳靜一點。
就在這時,陶羨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以爲又是蘇長青,低頭一看,卻是條短信,發消息的是串陌生的号碼,而那短短的消息裏隻有一個人名……
蘇長青直沖到醫務室,發現裏面亂糟糟的,蘇若彤的班長和四五個臉有些熟悉的學生正站在蘇若彤床邊,摁着那個叫甯丹丹的女孩子,兩邊看着才打過一架。病床上,蘇若彤的被子都給扯得要掉下地了。
陳幸一回頭,看見蘇長青,對他道:“蘇叔叔!你來了啊!”
蘇長青扯出個勉強的笑容:“我來帶彤彤回家。之前麻煩你們照顧彤彤了,以後如果你們想要找彤彤,可以來我家玩。”
陳幸的腦子精着呢,一聽他這麽說,就覺得不對,反問道:“蘇叔叔這話什麽意思?”
“我要給彤彤辦理退學手續。”蘇長青木着臉道。
“不可以!”
“這怎麽行?”
好幾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一個女生更是沖過來,着急的對蘇長青道:“蘇叔叔,我們已經在學校論壇發帖爲彤彤證清白了!那些照片明眼人一看就是被ps的,上面那些女的除了臉是彤彤的以外,身材甚至膚色都完全不一樣,有幾張上面還有非常明顯的痣,彤彤身上分明沒有那些痣!有我們學校計算機社的大神們出面作證,學校論壇的同學全都認爲這是無恥之人的陷害,我們都站在蘇若彤身後,您怎麽可以先退縮。”
“對啊!蘇叔叔,有早起晨跑的同學早上看到有人在公告欄張貼照片,表示願意去警局做筆錄,幫忙抓取犯罪分子了,您怎麽能不戰自退。”
“而且我們都相信,蘇若彤絕對不是那種人。”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說着,擋在床前,不讓蘇長青帶人離開。
蘇長青的眼眶熱熱的,這些孩子,他們願意相信他的彤彤是清白的?
就在這時,床上傳來一聲細微的**,蘇若彤疲憊的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