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韬得知後就帶着幾個四川的銀行老闆一起來見趙國祚。見到浙江總督後,于佑明表示他也是浙江人,不會坑家鄉的,隻要趙總督在準備好的協議上簽字,那麽鳥铳立刻就會起運,等這些裝備到了綠營手中後,趙總督也就有了招安莊允城的底氣了。
這些日子,四川人還在杭州散布謠言,稱舟山軍有重返大陸的意圖——張煌言确實想重返浙東,不過張煌言并不打算訴諸武力,因爲他已經知道了川軍即将和趙國祚達成協議。等趙國祚把禁海區都割讓給四川的銀行家後,張煌言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帶着逃去舟山的百姓重返浙江大陸了。
有了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土地,經營上幾年,再向四川購買一些步槍,張煌言就有把握不被趙國祚再次趕下海,因此現在完全沒有必要動武。張煌言甚至讓部下收斂,短期内不要去打擾已經是驚弓之鳥的趙國祚,以促使浙江總督早日下定決心簽署協議。
擺在趙國祚的眼前的協議爲期兩年,從簽署之日開始,浙江的官兵就不能進入沿海十五裏内,不得進入禁海區征稅。作爲回報,四川人在第一年向趙國祚提供價值三十萬兩銀子的一萬支鳥铳,明年再提供同樣價值的軍事物資——不再限于鳥铳,可以是盔甲、大刀、長矛、弓弩等。
如果兩年後趙國祚還在浙江總督的位置上,而且和四川也不處在戰争狀态的話,四川人有權要求續簽兩年的協議,而浙江總督衙門收取的費用漲幅不得超過百分之五,依舊用軍事裝備或是其他雙方協商同意的物資支付。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條款,比如以後四川任命的浙江領事可以在杭州城中居住,作爲交換,杭州也可以向成都派出領事。
趙國祚盯着這份協議看了半天,一言不發。前來旁觀杭州條約儀式的松奎憂心忡忡地問道:“如果鳥铳運到後,莊允城依舊不肯接受招安,還要繼續清君側,那我們怎麽辦?”
“這是保國公的命令,”張韬笑容滿面地掏出來一份文書,大聲讀道:“經院會批準,四川提督兼長江提督兼扶清滅明軍提督鄧名命令……”
“院會是什麽,是永曆天子的朝廷嗎?”趙國祚有些奇怪地問道。
“有些類似内閣,在天子南狩的時候設立的,爲保國公的命令做附署。”張韬根本沒有指出院會随時可以取消鄧名下達過的所有命令,趙國祚也沒有多想,他猜測這大概是鄧名用來篡位的一個工具。他點點頭示意張韬可以繼續讀下去。
在這道命令裏,鄧名承諾在杭州條約有效期間——包括頭兩年和未來所有的續簽時間,帝國政府都有責任不讓軍火流入攻擊趙總督的人手中。
“也就是說,隻要趙總督在這個協議上簽下了名字,我就會立刻給安老闆發去帝國政府的禁令,不允許他再向莊允城出售槍炮。”如果安樂思反對這個禁令,理論上他可以向提刑衙門申訴,要求不執行這個禁令;而提刑衙門最後是否承認禁令、需要多久來處理這樁糾紛,那就不一定了。不過對于這點,張韬也沒有當場說明,他打算在幾天後送一套四川暫行法典給浙江總督,讓趙國祚自己去看。
“不管是莊允城還是其他人,隻要是和總督大人作戰的,就會在禁令的範圍内,直到他們接受招安爲止。”張韬斟酌了一下詞語,繼續說明道:“保國公的命令是不得流入‘攻擊’趙總督的人的手中,所以若是莊允城接受招安,或是轉入防守,不再繼續進攻趙總督的軍隊長達三個月以上,那我們就會認爲他購買軍火是爲了和平的目的,也就不再禁令的規定範圍内了。”
趙國祚和松奎對視一眼,都知道鄧名還是留了個後門。如果杭州占了上風,那他還是可能繼續賣給莊允城軍火,好讓他能堅持戰鬥下去。松奎眼睛一瞪,就要據理力争,但趙國祚苦笑了一聲,搖搖頭示意他不要争辯了。
現在急于停戰的是杭州而不是湖州,要是三個月後趙國祚能夠重新占據上風,能威脅到靖難軍的生存的話,那就說明局面比現在要好上百倍了。
“如果本官想招安靖難軍的話。”趙國祚進行了最後一次确認。
“我們會代爲說項,而且在招安談判期間,我們會停止向莊允城出售軍火,以堅定他接受招安的信念。”張韬擲地有聲地保證道,見趙國祚還是一副有所疑慮的模樣,他進一步說明:“保國公是命令我來和浙江人做朋友的,趙總督大可放心,我是全心全意希望浙江風平浪靜的,也會盡最大的努力促進浙江和平。畢竟隻有一個和平的浙江,才能讓禁海區繁榮起來。”
趙國祚又是一聲苦笑,不過他不再猶豫,提起筆在杭州條約上簽下了他的名字。條約一式兩份,成都和杭州各自保留一份。
收好協議後,張韬笑道:“趙總督放心,我這就派人去湖州,勸說莊允城他們與您商議招安的條款。”
“多謝閣下了。”趙國祚向帝國官員抱抱拳:“還有一件事,非常緊急,那就是今年的漕運。”
雖然浙江打成了一鍋粥,但是北京可沒有免去杭州今年的漕運。如果說爲了兩個莊主造反就免去一省的漕運,北京知道自己肯定會成爲天下的笑柄。隻要莊允城肯接受招安,張煌言也不來進攻杭州,趙國祚勒緊褲腰帶還是能把漕運物資擠出來的。不過湖州和嘉興都是靖難軍,趙國祚根本無法把銀糧運去揚州:“能不能請閣下幫個忙,讓本官的手下打起明軍的旗号,好讓漕糧能夠順利從湖州過去?”
張韬馬上搖頭:“趙總督,這可使不得,現在兩國乃是敵國,穿别家的軍服那不成話啊,使不得,使不得啊。”
“本官的手下絕對不會騷擾地方,不會強搶婦女或是盜竊百姓的财産,有違犯軍紀者,本官保證斬立決、殺無赦,絕對不會做出有損貴軍的聲譽的事來……”
雖然趙國祚态度誠懇,但張韬說什麽也不答應。
“這又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我們合約都簽了,貴使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嗎?”松奎也在邊上幫總督說話:“要是貴使還不放心,本将軍親自帶着杭州駐防八旗押送漕運,有本将軍在,漕丁一定戰戰兢兢,絕對不敢禍害百姓。”
“朝廷交代的要案辦不下去,清君側的旗号都打出來了,最後還得招安。現在連漕運也無法完成。這還是貴軍不在東南的時候。”趙國祚和張韬擺事實、講道理:“如果其他各省都能完成漕運,隻有浙江什麽事都辦砸了,朝廷要本官這個總督何用?這個條約是本官簽的,如果本官連位置都保不住了,那誰來保證這個條約得到遵守呢?”
“好吧。”張韬聽趙國祚說得這麽可憐,就又把于佑明推了出來:“你們要化妝成我軍,這個事确實超出了我的權限,我不能點頭。不過漕運并不是什麽難事,于老闆肯定有辦法的。”
于佑明大步走上前,胸有成竹地問道:“浙江今年的漕運定額是白銀一百萬兩,糧食五十萬石。敢問趙總督,依照常例,浙江藩庫是不是要拿出二百萬兩白銀,一百萬石糧食?”
“二百二十萬。”趙國祚微微搖頭:“從揚州進入運河後,漂沒、損耗占一半,另外從杭州到揚州還要二十萬。”
“趙總督拿得出這麽一大筆銀子嗎?”
“當然拿不出,”趙國祚歎息一聲:“還不是莊允城鬧的!兩府失守,四府戒嚴,省城戒嚴。不過少運點也比不運強啊。”
“那趙總督打算拿出多少進行漕運?”
趙國祚猶豫一下,最後覺得這也沒有什麽需要隐瞞的,要是這個時候明軍還逼他買債券,那就隻有拼個魚死破了:“一百四十萬兩銀子,八十萬石糧食。”
“我有個提議,實際上我的同行們這時應該已經向江西和湖廣提出同樣的建議了。”于佑明微微一笑:“趙總督給我加兩成的漂沒,我負責把足額的漕銀、漕糧運到北京,不受戰火的影響。以後即使再在揚州、淮安爆發大戰,趙總督的漕運也能及時送到北京。怎麽樣?今年給我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六十萬石糧食,趙總督的任務就完成了。如果趙總督不放心的話,我行可以先墊付,等北京那邊确定收到漕銀、漕糧了,趙總督再付銀子給我們也行——隻不過這樣要再加一成,就是一百三十萬兩白銀,六十五萬石糧食。”
趙國祚楞了一會兒,嗓音嘶啞:“明軍要幫本官運漕糧?”
“不是明軍,是四川工業銀行承接浙江漕運。我們和舟山的鄭家人很熟,可以租他們的船海運去天津。”于佑明解釋道:“甚至都不需要給我們糧食,隻要趙總督支付給我們銀子或是川元,我們連漕米都可以代買,保證分量十足,還都是新米——每年送到北京的漕運裏至少有一半是陳糧吧?我們絕不會發生這種事,保證趙總督以後每年漕運都拿考績優異。”
趙國祚愣神片刻:“都要本官做什麽?”
“支付兩成的漂沒就可以了,此外浙江漕船進入運河的事宜也交給我行打理。”
“你們不是海運去天津嗎?還要漕船進運河幹什麽?”趙國祚迷惑不解地問道,他見于佑明笑而不語,頓時恍然大悟:“你們要滿載貨物去行商!”
“趙總督明見。”
“進入運河後會被不停地收錢,從漕運總督衙門到各地官府,都要砍上一刀!幾十萬兩銀子的漂沒就是這麽來的。“趙國祚嚷道:“還有漕工,每次本官的手下回來時都報告有刁民攔江拉鐵鏈,不交錢不給過,拉纖也是漫天要價。”
“這就看我的本事了。”于佑明表示,他願意就此和浙江總督衙門簽一份新合同:“賠了算我的,如果賺錢了,總督衙門分三成,打進轉年的帳裏;如果賺得多,說不定明年趙總督都不用出漕運的錢糧了。趙總督放心吧,我也是浙江人,不會坑你的。”
“你是浙東軍!你不坑我坑誰?”趙國祚反駁道,他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一擡頭:“我要四成!三成打進轉年的賬裏,一成立刻支付給本官,本官要派兩個賬房随行。”
“可以。”于佑明笑着向浙江總督伸出手。
但趙國祚沒有立刻握住,而是又加了一條:“今年第一次合作,不要怪本官小心,你先運糧去吧,等北京收到漕運後本官再把銀子、糧食給你。而且你隻能收兩成,不能收三成漂沒。今年順利的話,以後就三成好了。”
“成交!”于佑明和趙國祚握了一下手,然後回去準備正式的合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