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濟南。
現任山東總督乃是祖澤溥,他的父親就是統帥關甯鐵騎的名将祖大壽。曾經的大明左都督祖澤溥跟随父親在錦州吃光了滿城百姓後,義反顧地投降了皇太極,成爲了一名旗人。崇祯十七年跟随多爾衮入關與闖軍作戰,被任命爲一等禦前侍衛,成爲了滿清皇家的近臣,去年上任山東總督。
抵達山東後,祖澤溥就一門心思從事禁海,渤海内側的登州、萊州府的百姓也不能幸免。祖澤溥張貼告示,稱皇上愛護百姓,爲了防止他們被賊人洗劫,所以要他們遷入内地安全的地區。并定下了三日的期限,但凡逾期者官兵格殺勿論。到于七起義的時候,山東沿海二十裏内已經沒有活人。
在起義軍乍起的時候,祖澤溥對于七等心存幻想的首領采用懷柔政策,集中力量打擊圍攻縣城的各股義軍,然後又跟着康親王一起全力圍攻栖霞。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消滅于七了,但江南突然遇到川軍的攻擊,清軍主力南移,祖澤溥也回到濟南坐鎮,負責供應南下大軍的糧秣。[
雖然朝廷主力都去了南面,但山東綠營還是留下了不少兵丁,繼續圍困于七等逃入山寨的起義軍,而且李國英的六百标營也留下了三成,交給祖澤溥指揮。在之前的戰鬥中,川陝騎兵表現得相當出『色』,遊弋在官道上見人就殺,徹底切斷了義軍的通訊聯絡,讓分布在膠東的各路義軍變成互不相連的孤軍。不過祖澤溥最近惦記着把這二百騎兵還給李國英,因爲山東義軍已經基失去抵抗能力,他不願意李國英的人繼續在山東分他的功勞了。
作爲一省總督,而且是比李國英還要讓滿洲太君放心的幹兒子,祖澤溥也有一千甲騎的标營編制。祖總督的标營軍官職位大部分用來安置他的故舊了,山東這裏遠離前線,沒有太大的軍事壓力,正好大夥都是關甯鐵騎出身,統帥騎兵也算是熟門熟路。
山東提标的軍官也和總督衙門一個鼻孔出氣,極力主張趕快把川陝綠營轟走。川陝綠營不但戰鬥力強勁,讓山東綠營有些顔面光,而且軍紀也比山東綠營要好得多,開始的時候竟然不屠殺百姓、『奸』『淫』擄掠,簡直就是不給山東綠營面子。
對于川陝綠營的軍紀,不光是祖澤溥感到驚奇,就是康親王和遏必隆也都刮目相看,認爲李國英治軍甚嚴,麾下騎士不會因爲貪圖民财而忘記自己肩負的軍事任務。李國英對此也自吹自擂了一番,他不能說這是被鄧名給扳過來的。其實他标營裏的軍官好多都是用牛贖回來的,後來補充進标營的不少人也都是在鄧名的戰俘營呆過的,甚至有進去過兩次的。經過在戰俘營裏明軍的宣傳教育,川陝綠營都知道如果留下惡名,以後就是得到釋放券或優惠券也難逃活命。這些人與川軍打了兩年交道,形成了心理負擔,到了山東也沒變過來,所以對百姓和義軍戰俘都相對比較好。
很久以後川陝綠營才回過味來,這是山東不是四川,碰不上鄧名那個魔頭,不過這個時候李國英已經吹完法螺了,隻好繼續裝下去。再者道路周圍的百姓都被山東綠營和中央軍搶光了,川陝綠營也沒有了劫掠目标,不等他們攻破于七的山寨進去大殺大搶,就又接到了南下的命令,就此遠離了山東居民。
這次祖澤溥的表現得到了清廷的贊賞,認爲他當差得力,應對得很不錯,有風聲說等他在山東總督的職務上再曆練幾年後,會放他去江南當差。
江南肯定比山東富庶,而且天高皇帝遠,中飽私囊也要容易得多,祖澤溥對此自然是充滿了期待。不過祖澤溥同樣知道,朝廷動這個心思的另一個原因乃是因爲他是堅定的鷹派,主張對四川、閩浙和雲南采用不妥協的強硬态度,比起那些已經被鄧名吓得腿軟的東南督撫,祖澤溥這種硬漢顯然更受朝廷青睐。
漕運被劫後,祖澤溥就力主殺掉林啓龍以謝天下,更質問那些爲林啓龍說情的人究竟把朝廷視爲何物?最近聽到朝廷有與鄧名議和或者說招撫他的風聲後,祖硬漢逆風而上,堅決表示反對。和漕運被劫後的表态一樣,朝廷雖然沒有聽從祖澤溥的意見,但是批複中表現出了明顯的贊賞之意。見山東總督如此激動,泣血上奏表示與川賊不共戴天,清廷還專程派人來安撫他,表示祖澤溥的忠心朝廷是知道的,他父子兩代和朝廷的交情也不會被遺忘,不過現在就算招撫鄧名,也是朝廷的大戰略,山東總督就是不理解也要服從。
就在這次安撫中,來使透『露』出了可能會讓祖澤溥去江南某個省出任總督的意思。如果到了南方,勢必要肩負起和川軍、閩軍或者浙軍交戰的責任來,祖澤溥明白這是機遇也是挑戰,所以打算利用于七的『亂』事把他的标營好好鍛煉一下。
山東總督如果南下,标營的人當然不可能都帶走,但祖澤溥從中選拔一批人朝廷也不會反對,聽說幾年後有跟着總督大人去江南發财的機會,山東總督标營的軍官一個個也都摩拳擦掌,表示會全力練兵,重現關甯鐵騎的雄風——所有人都知道,要想獲得一個伴随祖總督南下的名額,就要讓總督大人覺得有用。
“總督大人,”一個幕僚臉上帶着『迷』『惑』進門報告:“萊州府的塘報,已經遲了兩天了。”
“有這等事?”祖澤溥聽說後皺起了眉頭。山東的驿站系統主要是爲了南北貫通和運河上的漕運服務,而通向膠東半島的驿道隻有一條,就是從濟南向東經過青州府、萊州府到登州府。幾個月前膠東大『亂』的時候,驿道的通訊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但也隻是影響而已,義軍一直沒有把驿道當做主要攻擊目标。所以,即使是在最緊張的時候,祖澤溥也能通過驿站了解最東段的登州府的情況,并指導地方官哄騙猶豫不決的起義軍領袖。
自從起義軍逃進山中後,通往登州的驿道就一直暢通阻,現在這個季節也不可能出現大雨封路的情況,這就由不得山東總督衙門感到奇怪。
“難道是那些賊人膽子又大了,居然敢下山了?”祖澤溥琢磨了一會兒,認爲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于七等人都被困在山寨中,既然沒有包圍圈被突破的消息,那也就不存在沖出來切斷驿道的可能。
不過若不是有人搗『亂』,驿站的人怎麽敢耽擱消息?不用說遲兩天,就是晚一天都會有人爲此人頭落地的;如果說是登州府忘記發塘報更是不可能,這是拿自己的烏紗帽開玩笑,何況就算登州有事忘記了,難道萊州也會跟着一起忘嗎?
派了兩隊人去催問之後,山東總督滿腹狐疑地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塘報依舊沒有到,但卻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青州府報告有人攻擊了驿道,而且通過清軍的通訊系統散發檄,稱大明保國公鄧名已經統帥十萬大軍在萊州府登陸,号召山東義士響應,合兵一處先取濟南,然後直搗北京。
“哈哈,哈哈哈。”聽說了檄的内容後,祖總督不驚反喜,大笑道:“果然是『亂』賊餘黨在作怪,不過他們這是在虛張聲勢,垂死掙紮罷了。”
年輕的時候,祖澤溥曾經在甯遠、覺華見過船隻裝卸,雖然有港口設施,但米豆都要通過小船一點點運上岸,幾萬人一個月的糧秣要搬運好幾天。要想運到前線,還需要大量地的牲畜和輔兵擔任主力。這封檄上稱鄧名帶着十萬大軍登陸,祖澤溥認爲,沒有個十天半個月,這十萬人都登不上山東的海岸。而且荒郊野外也沒有任何港口設施,沒有人力、畜力供明軍所用,就算明軍能把糧食搬上岸,也沒法跟随部隊前進,除非明軍能夠自帶十萬大軍所需的牲口、車輛。可是等這些東西都運下船,蓋好存儲的倉庫,然後開辟出能供大軍和車輛通行的道路連接到山東的道路系統,一、兩個月都算是快的。[
“就是一些漏網的黨羽,想攪『亂』視聽,制造恐慌。”這麽荒謬的檄,祖澤溥當然不會上報,也不會分發給治下的府縣擾『亂』人心。他命令青州府立刻派出一隊綠營,把攻擊驿站系統的賊人消滅,恢複驿站的交通。
祖澤溥估計,現在落入起義軍的驿站大概也就是一、兩座,而盤踞其中的頂多也就是幾百個江湖賊子,讓青州府派出三百批甲就能把他們統統打垮。
對祖澤溥來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他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需要關注。比如供應徐州的大軍,還有沿着運河調動的援軍也需要補給和控制軍紀的督戰隊。發出了給青州府的命令後,祖澤溥沒過一會兒就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當天傍晚,他已經把這封檄忘得一幹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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