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月兒也想看看保國公到底是不是三頭六臂,經過激烈的心理鬥争後,她決心冒着被斥責的危險去試探一下,反正不試探肯定進不去:“周将軍你們怕晦氣嗎?”
“噓!”不等周開荒回答,高雲軒就急忙伸出手指示意吳月兒噤聲,要不是特别尊敬她父親,估計高少俠就要先開口責備師妹了。
“你是想進軍營看看?”周開荒掃了吳月兒一眼,她那一臉的期待連厚厚的黑黃還有粉褶子都掩蓋不住了:“可以,但是得先洗臉,不然會影響我軍将士對山東姑娘的印象。”
見衆人愕然,周開荒也沒多做解釋,畢竟大批士兵惦着去山東買媳『婦』也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豐功偉績:“我們軍營從來不忌諱進來女人,上次從浙江回來都進了十幾萬了。”[
行軍時是有女營,但在安全地帶允許夫妻團聚的時候,川軍從來不會爲了忌諱問題而多修一片營地讓男『性』士兵搬出軍營,而是利用現成的營地。起因當然是鄧名,他覺得這屬于封建『迷』信,爲了封建『迷』信浪費體力不值得,川軍是他一手拉扯起來的,沒人糾正得了他最後也就形成傳統了,即使鄧名不在領兵的軍官也懶得多此一舉。
既然周開荒這麽說,吳月兒就滿心歡喜的跟着進入了中軍的轅門。回到軍營的時候已經将近傍晚,上午來開會的友軍将領都已經立刻,而趙天霸和任堂也去别的營地值班。見到周開荒回營後,衛兵就告訴他馬上要開飯了,鄧名、穆譚和幾個少校都在棋牌帳等飯熟。
“跟着一起來吧。”周開荒招呼五個山東人跟緊他。
很快就來到了鄧名的中軍帳前,周開荒先走了進去,很快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陣嬉笑聲,好像還有個人在嚷嚷:“飯不夠吃了。”
接着又是一聲:“多做點便是,小聲點,别讓客人客人聽見。”
在帳外,高雲軒對吳月兒說道:“滿意了吧?你先去休息吧,晚上我們回去一定仔仔細細地給你講。”
這時周開荒走了出來,對幾個山東人點點頭:“保國公請你們吃飯,不過還請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下吧。”
等山東人把藏着的家夥都掏出來後,衛兵還過來認真的搜了一遍,最後隻剩下吳月兒一人。
“來吧。”吳姑娘舉起了雙手,示意衛兵盡管來搜,她甯可被搜一遍也要争取進帳的機會。
“小姑娘不懂事。”邢至聖和高雲軒都比周開荒要大一些,但他們在對方面前卻總有一種擡不起頭的感覺。
“不妨事。”周開荒盯着剛剛洗好臉的吳月兒看了幾秒,點了點頭:“不用搜了,進來吧。”
說完周開荒就返身先進去了,高雲軒有些生氣地責備道:“爲何這麽不懂事?”
“周将軍讓我進去了。”吳月兒毫聽話離開的意思,知道不能讓保國公久等,最後高雲軒狠狠地瞪了吳月兒一眼,可奈何地率先走進去了。
屋内是一張很長的橢圓長桌子,豎着沖着帳門口,左側坐滿了人,而右側位置都空着。
山東人進門後,桌子邊上的人刷地一下子都側頭向他們看過來,而周開荒已經走到了最裏面的位置,一邊拉椅子坐下,一邊給其他人介紹着進來的人的姓名。
本來高雲軒以爲保國公肯定會坐在正中間的位置,所以進門後他就打算叩拜行禮,但正前方空『蕩』『蕩』的,讓他頓時不知所措。
“我就是鄧名。”排在靠近帳篷門第二個的人說道,緊接着飛快地連續吐出兩個命令:“免禮,請坐!”
同時鄧名伸出指着對面的位置,讓山東人自行坐下好了。
“被讓我仰頭看着你們,脖子很累。”對方支支吾吾地不肯就坐,鄧名再次指了一下桌對面的那些空椅子。[
高雲軒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右側最靠外的那把椅子上,邢至聖琢磨了一下,沒敢面對着鄧名坐,而是空出了右邊第二把,坐到了第三把上面。
“邢少俠對吧?”對面的人友好的打了個招呼:“我名叫穆譚,川軍中校。”
“穆校尉。”邢至聖急忙搭腔,他不知道中校準确相當于什麽官,不過他估計大概類似于千總。
另外兩個人走到邢至聖的後面,挨着坐下,而吳月兒老老實實地躲在最遠的地方,小心地觀察着保國公的模樣。
“第一次見到這麽有紳士風度的人。”鄧名突然笑起來,望着畏縮在帳篷邊上的吳月兒說道:“這位女俠,你師兄給你留了個位置呢。”
在鄧名的再三催促下,吳月兒終于走過來,坐在了高雲軒和邢至聖之間。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攀談,說是攀談,其實就是一種多對多的盤問,問話的不止鄧名一個人,他周圍的人也都參與其中,隻有周開荒悶頭喝水,在店裏他已經盤問了半天了。
在回答不斷抛過來的問題時,高雲軒也在打量着鄧名和對面的明軍,這些人都和周開荒年紀差不多,同樣都是鐵甲在身。所有在場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和周開荒類似的、掩飾不住的殺伐之氣,即使是努力表現和善的鄧名,有時眼中精光一閃,也會讓高雲軒的心髒驟然揪緊一下。
普通人或許感覺不出來,但對高雲軒、邢至聖這兩個江湖經驗還算豐富的人來說,對面的人一例外都是他們根本惹不起的人物。放在以前,如果在賭場裏發現一個這樣的人,他們兩個肯定會暗地裏交代夥計們要客客氣氣的,千萬不要對他出千,如果對方輸得太多還會送點籌碼過去。
有幾次高雲軒回答稍有遲疑停頓,或是表達不清,鄧名隐藏得還好,但鄧名左右的人笑容就會一下子變得僵硬,眼中立刻『露』出冰冷的懷疑和警惕,那時高雲軒就會感到後脊發涼這是一種類似草原狼嗅到了獅子的味道後的本能反應。
随着問答的持續,對面那幾個人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收斂,顯然相信了他們的身份和叙述,撲面而來的壓力消退後,邢至聖發現自己手心裏都是汗,脖頸處也涼嗖嗖的:“剛才穆校尉問的這事,周将軍也問起過”
這次穆譚沒有仔細地聽,而是『插』嘴反問道:“爲何你管我叫校尉,而叫周将軍。”
“因爲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比你厲害。”剛才一直沒有吱聲的周開荒開口道,他顯然是察覺到盤問已經結束了,真正的攀談開始了。
坐在鄧名右手位置的是吳越望,他讓士兵上飯,還熱情地招呼對面的山東俠客:“邊吃邊聊,山東的戰局我們也很關切。”
見大家要吃飯了,吳月兒就識趣地站起來,向在座的行禮告辭。
“吳女俠不吃飯的嗎?”鄧名問道,其實他這是明知故問,剛到這個時代他還不知道,後來很快就發現明朝的男女不同席,男人吃飯的時候『婦』女都在邊上看着,隻有在壯勞力吃飽喝足後全部離席,女人們才會上來吃剩下的殘羹。
“吃完再走,”鄧名很認真地說道:“我們四川的習慣就是男女一起吃飯,一起幹活,女的也得養家掙錢。”
鄧名的部下聞言都在腹謗:這哪裏是四川的規矩,明明就是你定的,爲了收稅『逼』女人出門幹活,士兵買媳『婦』的錢因爲是找你借的,所以不給你教滿幾年的書你還要罰錢。
“我堅持。”見吳月兒還在猶豫,鄧名加重了語氣說道。
飯菜送來的時候,鄧名還笑着對吳月兒說道:“我這個位置是有講究的,上菜先從我面前過,坐在後面的萬一菜少就輪不到吃了,周中校來得最晚隻好坐到最裏面去了;而刮進帳篷的冷風嘛。”鄧名拍拍身旁吳越望的肩膀:“還有個人擋着,平時這種座位我未必能搶到,吳女俠的位置和我一樣的好,可要多吃點别糟蹋了好座位。”
沒有說幾句話,山東人就提到了李國英的陝西兵,顯然川陝總督的标營給山東好漢留下了刻骨銘心的深刻印象。
“李國英的标營,恐怕比一般的八旗還要厲害,”聽山東人哀歎連一個總督的标營都應付得這麽吃力,不知道該怎麽和八旗兵打後,穆譚立刻寬慰道:“反正就我的感覺,打李國英的标營可比打滿、漢八旗費勁多了,或許北京的八旗兵更厲害一些吧,那應該和李國英的标營水平也差不多。”
“國公和李賊的标營打過嗎?”邢至聖好奇地問道,同時也充滿期望,盼着川軍能給他帶來一些希望和勇氣。[
幾乎所有的人都向鄧名看去:“隻有國公和李國英的标營硬碰硬過。”
雖然戰鬥過程已經進入了川軍的軍訓教課書,其他人也都能叙述一遍,不過有鄧名這個親曆者在,别人也不好意思搶他的風頭。
“嗯,是。”鄧名一邊咀嚼着食物,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曾帶着二百多騎兵在一個時辰裏先後與兩批川陝總督的标營甲騎交戰,總計五、六百人。
邢至聖申請肅穆,手心裏又一次微微出汗,對方遇上的人數是膠東大俠等人遇到的好幾倍,在山東川陝總督的标營一般都是百人一隊展開行動的,還沒有遇到需要他們以更大建制出陣的對手。既然鄧名還好端端的坐在對面,那應該是赢了,不過邢至聖還是不由得感到緊張。
“兩陣斬殺三百餘,俘虜百多,斬下了李國英的前任标營指揮的首級,我本人大概斬了四級吧。”鄧名用很平常的口氣說道:“至于北京的禁旅八旗,我感覺士氣比李國英的标營要好一些,不過戰鬥技巧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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