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的情況比計劃要好得多,湖廣和江西不但沒有抵抗而且還互相陷害,導緻明軍兵不血刃地抵達到江南邊境,因爲沒有爆發沖突還拿到了保證金。鄧名更不需要在後方留下大量警戒部隊,參戰的夔東軍都和川軍一起東進——讓夔東軍留在後方很可能引起他們的不滿,還冒着和張長庚沖突的危險;而如果讓川軍留守又會大大削弱鄧名的力量。
“上次和虎帥下江南的景象,我至今仍曆曆在目。”規模龐大的明軍艦隊駛過江西、江南邊境時,鄧名登上了李來亨的坐艦,好整以暇地和後者回憶起往事來。
“僅僅四年,長江上最強大的艦隊就在提督的麾下了。”李來亨也不禁感慨起來了。上次他率領軍隊前來時,還需要化妝成綠營掩人耳目,即使那時鄭成功已經把東南清軍折騰得神魂不定,南京擁有的艦隊也不是李來亨手下那些民船能抗衡的:“提督那時已經到南京了,而我還在安慶周圍東躲**,每次看到鞑子的巨艦從我的船隊旁駛過的時候,即使隻有幾艘,心也會砰砰地跳,生怕被他們識破身份。”
那種印象十分深刻,即使過了好幾年李來亨也記得很清楚。而現在密布長江的龐大明軍艦隊就算是想化妝成清軍都做不到,因爲誰都知道清廷根本沒有這樣一支艦隊了。李來亨、劉體純是最早趕來的;黨守素、馬騰雲也在鄧名離開湖廣前追上了鄧名;而在九江停留時,王光興也乘船抵達——這次還是郝搖旗留守襄陽,監視張長庚和河南綠營,而賀珍生病了,所以漢水流域的明軍隻派來了象征『性』的部隊。[
當初制定計劃的時候,鄧名就敲定要等部隊完成集結後,再緊跟在銀行家們後面進入江南境内,讓這些入侵的金融尖兵能夠得到軍事後盾的貼身保護。現在雖然比預料的情況要好,但鄧名也沒有必要改變計劃,銀行家一個個府縣走過去,銷着戰争債券;在一個府完成任務後,明軍就會動身跟上,以保證在銀行家跨過知府老爺的門檻時,銷對象能同時接到他轄地邊境上的軍情告急報告。
七百艘大小船隻,裝載着三萬餘名夔東軍、兩萬五千名帝國水陸官兵和兩萬兩千多名四川随軍勞工。九萬人馬的規模比上次李星漢等人下江南的聲勢還要浩大。當鄧名的旗艦離開安慶府,在池州府下轄的東陵停泊下時,後衛部隊仍在池州府的府城前等候,等着去巢湖聲援前往合肥銷債券的銀行家的偏師返回。
銅陵的知縣在認購了他那份債券後喬裝打扮,來到鄧名的軍營中拜見,鄧名也慰勞一番,稱他上次貢獻的黃銅質量很好,還特意讓一個三堵牆衛士把頭上的黃銅頭盔摘下來給銅陵知縣過目。
此時太平府的知府也親自趕來拜見鄧名。雖然明軍還沒有離開廬州府,不過知府老爺覺得禮多人不怪,登門求見起碼落一個态度良好。知府出發前,來太平府銷債券的銀行家還沒有到,但知府老爺也早就交代手下,一定要全力滿足四川銀行家們的各種要求,至于銀行家的起居待遇則參照退休尚書的标準。
雖然明軍再次入寇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府,但太平府境内并絲毫恐慌情緒,不少小地主都笑逐顔開:“去年太平府就免五成稅了,今年又能免不少吧?這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啊。”
府内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向江邊湧來的人群,其中還有不少甯國府的百姓,他們趕着大車,後面滿載着貨物——去年招待明軍過境的人都發财了,尤其是幾十萬百姓搬遷入川的時候,在江邊擺攤賣貨的人一個個都賺了個飽。聽說明軍又來到江南了,太平府的老百姓奔走相告,聞風而來,一心想多賺點錢,打下過肥年的基礎。甯國府不靠江,但也不甘人後,不少人幹脆帶着捕魚的家夥,打算在江邊好好做幾個月生意;還有一些人則是來買東西的,他們聽說每次明軍進入江南時都會運來大量貨物,絲綢、川繡、贛瓷的價格都隻有家鄉的幾分之一。這種趕大集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明年嫁女兒、娶媳『婦』就盯着這趟買賣呢。
有經驗的太平府漁民則對這種蜂擁而上的行爲不屑一顧,一個人私下評價道:“現在還不是最便宜的時候。去年川軍回師的時候,那才叫便宜呢,我一口氣就買了五條八成新的綠營軍褲,夠我穿好幾年了。”
“才五條?”另外一個人說道:“我沒花幾個錢就買了十幾件綠營的号衣,親戚、鄰居分去了不少。剩下的都改成褂子了,縫縫補補穿到老都沒問題。”
眼下明軍還沒有到,但長江邊已經熱鬧非凡,甚至藝人也都吸引來了,唱戲的、玩雜耍的來了好幾撥。現在清廷對東南的聚斂依舊嚴苛,四川其實也在吸金,所以地價在稍微回升一些後停止上漲,徘徊在每畝五兩銀子左右。如果能夠在江邊做一把紅火的生意,比一年在地裏辛勞耕種的所得還要多。
隻是這次明軍過境的時間不太好,五月份農田裏的事情很多,所以家裏還要留下足夠的壯勞力。尤其是那些距離遙遠的人,一個勁地埋怨明軍怎麽不挑七月份再來,還能順便打劫一下朝廷的運糧漕船——鄧名和漕運總督的協議普通老百姓當然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漕船上有銀子、有糧食、有布匹和其他江南土産,明軍搶了不會都帶走,甩賣時百姓們還能買點便宜貨。
江邊的景象給太平府知府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府城的廟會都沒有這麽熱鬧過。
“朝廷要收拾人心啊。”化妝的知府不敢暴『露』身份,所以也隻能在心裏歎息一聲:“總督大人,要收拾江南的人心啊。”
偷偷『摸』『摸』來到銅陵附近後,知府不用打聽就知道明軍離得不遠,因爲這裏的官道上已經是人來人往,五月裏這種現象是極爲罕見的。長江上來往着小販的舢闆,到處都是他們洪亮的叫賣聲。岸上說書的,打快闆的,琴、唱曲的,應有盡有。
知府老爺親眼看到食攤的攤主笑逐顔開地招待個幾個明軍裝束的顧客,高高興興地從他們手裏接過那種稱爲軍票的東西——知府對這東西并不陌生,從上次入侵江南開始,明軍就使用這種戰場紙币,接受者可以持軍票向明軍兌換銀錢——甚至在明軍離開後,仍然有兌換工作在繼續,據說是剿鄧總理衙門在負責這件事,這種說法還在衙門的胥吏口中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當然,剿鄧總理衙門對此矢口否認,要求東南各府的胥吏隊伍不信謠、不傳謠、不抹黑兄弟單位。謠言初起時,總理衙門就發過一份公文,正式否認了他們代兌明軍軍票,更主動否認剿鄧衙門會把軍票集中送去川西,從明軍手裏兌換白銀以賺取手續費。蓄意傳播類似謠言的都是潛伏在清廷這邊的明軍細作;發這份公文的人在一個月後被剿鄧總理衙門經内部調查後解職逮捕,并宣布查明他就是潛伏在剿鄧總理衙門内的明軍細作,這份造成極惡劣影響的公文被回收銷毀。
新的一份公文裏再次對謠言予以否認,并稱即使剿鄧總理衙門真的回收明軍軍票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也是爲了百姓着想,是衙門各級官吏在周布政使的感召下,主動捐出俸祿來幫助窮苦百姓彌補損失。第二封公文帶來的惡劣影響甚至更甚前者,得知此事後,太平府的知府都将信将疑起來。而布政使大人知曉後也是勃然大怒,他的左右手聞風而動,迅速偵破此案,發現發出第二封公文的正是判處前一個明軍細作死刑的家夥,是一個潛伏更深的明軍細作。
就在第二個暴『露』的明軍細作和被他處死的同夥一樣被正法後,剿鄧總理衙門果斷改走東南督撫的上層路線,很快太平府就接到兩江總督衙門下達的公文,以後嚴禁在任何公文中提及“軍票”兩個字,否則一律以明軍細作論處。有小道消息說,這個禁令是周培公親自去向蔣國柱總督申請來的。
“去打山東吧!”那個剛接過明軍軍票的飯鋪老闆熱情洋溢地向離去的明軍士兵揮手:“多帶點人回來,我做好吃的給你們。”
“一定要去打山東啊。”不少百姓都跟着一起嚷嚷,用力地向明軍叫喊着。[
在百姓的背後,一個清軍使者騎着快馬匆匆趕往南京,裏面裝着一份給兩江總督的密告,其中一份是給朝廷的正式奏章——上下一心力保城池不失,衆志成城再創銅陵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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