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證議員們耐心地坐在議會裏,尤其是那些叙州籍的議員們不要忙着回去,鄧名甚至還給所有的議員都發了夥食補貼。這次讨論的内容就是鄧名打算出兵的問題。放在以前,說不定大家就立刻同意了,反正鄧名從來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可是現在議員們都被上次那場東征打怕了,而且川西的人力緊缺問題暫時也不嚴重,所以大家沒有立刻拍着胸脯答應下來,而是要求鄧名先說說看他打算怎麽通過東征發财,大家也好評估一下成本和收益問題。
鄧名覺得自然還是需要見機行事,不過這個答案并不能讓議員們滿足。整個川西普遍認爲眼下應該是一個發展時期,等貨物多得賣不出去,或是随着生産擴大有更多的商行出現,導緻新一輪的雇工荒時才出兵。最後逼得鄧名不得不提出了一個銷售戰争債券的方案來,那就是他提兵數萬出去賣債券,誰買了誰就是川西的好朋友,如果維持和川西三年的和平,那川西就按年息百分之五還錢,如果期間川西有戰争賠款也會給買債券的人分紅;如果不買,那就說明他居心叵測,打算在三年内發動對川西的戰争,鄧名就要提前把這個賊人打了,然後拿賠款來給川西,并分一部分給之前買了大明戰争債券的好朋友。
可這個思路顯然太超前,還不能爲大部分議員所理解。
自古以來,借錢一、兩年不要上一番利錢,那除非是本家的親族,要不就是活菩薩般的人物了。可鄧名打算去銷債券的對象,沒有一個是善男信女,他們隻要肯低頭認購債券就是川西的重大勝利,而且這些低息貸款給川西帶來的好處也肯定不止每年百分之五。[
不過川西的議員卻不願意借錢,覺得借錢終究是要還的,貸子這東西不管利息多低,能不碰就不碰。所以鄧名的計劃不但不好,而且有花錢去給别人送錢的嫌疑。如果不是鄧名提出的這個方案,估計議員們早就給否了,然後回家照顧自己的買賣去了。
想不賠錢,那在議員們看起來就隻能提着大兵一路賣債券到底,直到遇上一個不肯收利錢堅持要和保國公幹上一架的人。這就不知道要走出去多遠,而且萬一遇到的是個窮鬼,賠不出錢來怎麽辦?要是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很識相,難道要進行軍事冒險去北京銷大明的戰争債券麽?
最後甚至還有人低聲嘟囔,要是北京都識相地買了大明的戰争債券,那又該去找誰呢?難道去搶了高麗拿回來和北京一起分紅麽?當然這個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北京那些鞑子雖然是蠻夷,但還是不可能買帝國債券的。而且川軍也不可能爲了去北京銷大明戰争債券,就去華北平原上和八旗騎兵打仗吧。
眼看着出兵計劃就要胎死腹中,鄧名隻能讓大夥兒先繼續拿着會議津貼,再多商議幾天,同時緊急和軍方研究怎樣才能得到四川各界一緻贊同的出兵計劃。
今天送走了英國人後,鄧名就和幾個中校們繼續讨論此事,要大家集思廣益,拿出能夠獲得大部分議員贊同的出兵方案來。軍方這幾個中校當然都希望戰争一場連着一場,這是他們的工作,要是沒有戰争,他們就成了吃閑飯的了。不過現在中校們和鄧名一樣,也希望能夠在出兵問題上得到更多的支持,因爲經過重慶會戰和上次東征後,大家都意識到有民衆支持的軍隊會強大得多。
不過這幾個人商議了半天,也沒有拿出什麽好辦法來。尤其是外國商人的到來更不是什麽特别有利的消息,他們做生意的計劃如果有進展,長江航運的利潤會變得更高,川西商人肯定想趁着這個機會多生産點商品賺錢。
“要不我們就騙?”穆譚拿出一個方案來,那就是軍方對議會撒謊,說東南正在圍攻崇明或是舟山,導緻長江航運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這次大概沒問題,一聽蔣國柱居然如此不知死活,同秀才們肯定群情激奮,要是哪個議員不同意出兵準得被罵!不過這次騙了以後呢?下次就沒人信了吧?”趙天霸說道。
“隻要我們能掙到錢。”穆譚不以爲然。
“嗯,如果沒掙到什麽錢,那就不好收場了。”趙天霸說着望向鄧名:“提督除了賣戰争債券,還有其他什麽想法麽?”
“很多想法都是到時候才能冒出來的。”鄧名奈地說道。
“那就是沒有。”任堂點點頭,做出了判斷。
“再說賣戰争債券是個很好的主意啊。”對于這個時代人的見識,鄧名也感到可奈何了。
“果然是沒有。”大家的意見獲得了統一,這幾個人都想不出還有什麽好辦法來。
禍不單行,正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時候,突然有兩隊福建來的使者同時抵達成都。一隊是從台灣到舟山,然後乘上張煌言的快船,沿途換乘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的快馬趕來的;另外一隊是從福建沿海偷偷登陸,喬裝打扮穿越封鎖線,千辛萬苦進入湖廣境内,然後輾轉來到四川。所以雖然第一隊出發較晚而且路途遠,但這兩隊差不多同時到達奉節,被文督師派人護送來成都。
隻是簡單問了幾句,穆譚就放聲大哭起來:“恩主還沒有光複兩京,怎麽就撒手去了呢。”
驟然聽說鄭成功去世的消息後,鄧名等人也都非常吃驚,就讓兩隊報哀的使者進來。
從福建經過陸路來奉節的這隊人是鄭經、鄭泰聯合派出的。鄭經表示他将承襲延平郡王的爵位,同時承襲的還會有國姓爺這個榮譽。以後他将把自己的落款改爲朱經。在派這隊人來奉節的時候,還有另外兩隊也從廈門出發,分别趕赴雲南和緬甸。
這個要求讓任堂、穆譚聽得面面相觑,覺得鄭經這麽做似乎有些僭越的嫌疑。國姓是隆武賜給鄭成功的,就是爵位也好歹得請示永曆天子,不過他們二人轉念一想鄧名的所作所爲,也就不好意思責備鄭經不告而取的行爲了。[
同時鄭經還通知奉節,他父親在世的時候,台灣有幾個亂臣試圖竊取他父親的權柄,想擁立他的弟弟爲延平郡王。對這種叛逆行爲鄭經不能置之不理,在向奉節告哀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出征台灣的準備。
雖然大吃一驚,但鄧名沒有幹涉福建局勢的能力,也隻能表示這是鄭家的内部事,他什麽情況都不了解自然不會發表意見。隻是鄭經的使者說,鄧名在南京救回的甘輝、餘新、萬禮好像也有牽扯。鄧名覺得這三個人對鄭成功忠心耿耿,如果他們要擁立鄭經的弟弟,那多半這就是鄭成功的意思,不過這句話鄧名也沒敢說出口,隻是表示他覺得這三個人都是鄭氏老将,可能是被小人挾持,希望延平郡王朱經寬大處理。
至此鄭經的使者目的已經達到,他表示會把鄧名的要求帶回去,而且他還要求鄧名把和他一起到奉節的另外一隊福建使者交給他,以作爲四川和福建堅固同盟的表示。
另外一隊自然就是台灣派來的,在奉節的時候廈門使者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不過文安之并沒有同意。而且奉節的護衛對兩邊的使者一視同仁,禮節上并沒有絲毫的不同,顯然是有意讓鄧名來做出最後的決定。
……
此時在台灣海峽,鄭經已經點起三萬金、廈兵馬,浩浩蕩蕩地渡海殺向台灣,軍隊的規模比鄭成功收複台灣時還要龐大。當然這樣的行動導緻金、廈的防禦能力降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不過幸好清廷的禁海令已經廣到福建、兩廣,要是清廷沒有采用黃梧的政策,沒有自毀水師的話,那麽清軍拿下空虛的金、廈還是有很大的機會的。
除了清軍沒有水師隻能幹瞪眼外,經驗豐富的老将鄭泰也是一個關鍵因素。上次廈門海戰大捷,他就負責指揮三分之一的福建明軍水師,現在鄭經盡起金、廈明軍精銳讨伐台灣明軍,鄭泰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貫注地監視福建清軍的動靜。
“大王此去台灣,破賊必矣。”劉國軒站在船舷邊,提前向鄭經道賀:“臣等萬衆一心,追随大王,将來席卷東南,全取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鄭經嗯了一聲,雖然沒有表示贊賞,但從他的表情上看,顯然也不認爲劉國軒說得有什麽錯。
“不過欲成大業,必須要統一事權,此番大王出征也不過是第一步罷了。”劉國軒又補充了一句。
“攘外必先安内,寡人豈會不懂得這個道理?”鄭經掃了劉國軒一眼,他很清楚對方暗示的是何人:鄭泰是鄭成功的兄長和多年的戰友,久經戰陣而且深得軍心,還長期替鄭成功打理商業貿易,上次廈門大捷多有功勳。當鄭經和鄭成功發生糾紛的時候,鄭泰也站出來,利用自己的赫赫聲望來保護這個侄子。
鄭泰有實力、有本事、有威信,還不肯惟命是從,鄭經一日不殺了他,又怎麽能統一内部呢?
“大王明見萬裏。不過除了鄭泰,還有陳蟒……”劉國軒繼續說道,上次在廈門大捷中首先奮起抵抗清軍登陸的陳蟒,大捷後他被鄭成功委以重任,在鄭家父子的沖突中也一度傾向鄭成功,但被鄭泰用威信壓服了。不過一個手握廈門精兵的大将視鄭經爲逆子,這顯然是不能容忍的。
“一個一個來。”鄭經冷冷地說道。等拿下台灣就去收拾鄭泰,等收拾了鄭泰,陳蟒之流還鬧得出什麽花樣來?等統一了鄭家内部,以鄭經的文韬武略,那北伐中原、奪取天下還叫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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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按,明天白天一天都有事,争取明晚十二點前更新,或許就是一更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