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湯門不遠處就是王明德的軍營,李德福在幾個衛士的護衛下進入了這座軍營,立刻就聽到一片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李德福對這種聲音非常熟悉,因爲他的軍營裏現在也總能聽到這種歡快的合奏。
把守在王明德帥帳外的衛兵看到李德福走過來,客氣地向他行禮:“李将軍來了?我家家主和高巡撫正在後帳議事。”
在這個衛兵的帶領下,李德福被帶到了另一座營帳前。作爲一個山西将領,他之前和甘陝綠營的同僚關系很疏遠,但上次在鄧名的宴會上哭了一場後,李德福突然成爲了陝西将領圈中最受歡迎的山西籍人士,四川巡撫高明瞻對他也是另眼相看。
營帳裏,王明德正高高舉起一塊晶瑩的淡綠色翡翠,對着陽光查看,高明瞻就站在王明德的身邊,同樣眯着眼睛觀察着那塊石頭的表面反光。[
“這塊看起來很不錯。”雖然看到李德福進來,但王明德和高明瞻也沒有立刻中止他們的活計,他們評論了一番手中的這塊翡翠,才戀戀不舍地把它放回桌面上,與李德福打招呼:“來啦?”
“鄧提督剛剛派人送來的。”奉命鎮守浮圖關的李德福從懷中掏出了幾張紙。
“快拿來看看。”高明瞻和王明德都知道這一定是鄧名最新的珠寶款式設計圖,二人忙不疊地叫起來,拿到紙張後立刻就鋪在桌面上,認真地觀察琢磨起來。
翡翠原石并不具有特别出衆的觀賞價值,不過認真打磨後,制造出來的成品還是相當美觀。鄧名最早給出的設計圖都是最簡單的式樣,隻是六面立方體罷了。不過即使是這種加工品,重慶清軍将領也覺得挺好看。翡翠堅硬而且明亮,雖然不符合傳統士人對君子柔和、内斂的要求,但在這些武将眼中卻比他們欣賞不來的玉石還要漂亮。
在第二代設計圖中,鄧名就增加了更多的斜面,打磨出來的翡翠塊也會在陽光下變得更加熠熠生輝。李國英離開重慶之前,重慶的清軍将領就得知他們的翡翠在西安賣出去了一些,而且滿漢八旗的人也都很喜歡,要走了一些,通過驿站系統捎回北京家裏。
确認這個東西能賣錢後,重慶清軍就不斷擴大翡翠加工的規模,自從一個月前李國英走後,各鎮連平日的操練都停了,整日沒黑沒白地打磨翡翠。就比如王明德負責的金湯門吧,所有的披甲兵、甲兵現在都在處理翡翠原石,手藝最好的人則被挑選出來,集中在兩個帳篷裏,對那些經過簡單處理的糙坯進行精加工。
雖然才開始了兩個月,但重慶的翡翠加工技術已經提高了很多,現在王明德這個軍營裏每天能夠出産好幾塊上品。剛才王明德給高明瞻展示的就是他剛生産出來的一塊品相特别出衆的翡翠。這塊翡翠在陽光下一映,綠得晶瑩剔透,王明德斷言就是運去北京都會有人買。
今天鄧名送來的圖紙對加工又有了新的要求。這是一套含有十二生肖元素的珠寶——鄧名暫時還沒有打算讓重慶雕刻精細的翡翠生肖像,隻是讓他們在翡翠塊上刻出生肖的圖案——爲了設計出這種圖案,既能夠讓人對動物一目了然,又不至于花費太多人工,可花了鄧名不少心思,兼顧美觀和加工簡單是件不容易的事。
“鄧提督說,這十二生肖就是一個圓,”李德福一邊介紹着,一邊就在紙上畫了一個圈:“很多人說不定一開始隻是想爲自己的孩子買一個翡翠生肖,但接着就會繼續買下去,想湊齊一套。”
李德福畫了一個很大的圓,但最卻沒有收口,而是把筆尖停在了距離起點還有一小段的位置上。接着李德福就放下墨筆,給高明瞻和王明德二人轉述鄧名托人帶來的營銷思路,就是要激發起購買者的收集欲望,導緻他們買入更多的翡翠珠寶。
“這個辦法不錯,雖然有點麻煩,但如果能整套地賣出去,肯定比現在掙錢多。”
王明德和高明瞻都一個勁地點頭。但二人都顯得有些神不守舍,一個勁地往李德福畫的那個圓上看。高明瞻見李德福完全沒有再次拿起筆的意思,終于忍不住提醒道:“你的那個圈還沒畫完呐。”
“果然不是末将一個人這樣想。”高明瞻的話讓李德福高興地叫起來。他告訴另外兩個人,鄧名的使者送圖紙到浮圖關時,也曾畫了這樣一個接近完成的圓就把筆扔下了,當時李德福就覺得這個不完整的圖案有些礙眼,最後自己拿起筆把那個圈補全了,才算長出了一口氣。
“鄧提督說這叫什麽完美主義,就是人都喜歡做事情有始有終。”李德福把鄧名的另外一半營銷策略也拿了出來:“鄧提督建議,最難雕刻的龍圖案先不要雕,我們先賣其他的十一種,有多少賣多少。過上一段時間再用品相最好的翡翠塊雕上十個有龍紋的,叫什麽‘限量版’;要是賣完了就再換個顔色,再雕十塊‘典藏版’。……紅的、綠的、黃的、白的、黃綠……這些限量版都可以拼命要價,總有幾個有錢人不在乎這點銀子,而且最後他們又會忍不住把全套的龍紋版都買一圈。”
……
高明瞻、王明德一夥兒正在研究如何把鄧名的設計變爲現實時,門口又報告有人求見,是川西的兩撥商人。
首先被帶進來的是一個銷商。這是重慶文武官員最喜歡見到的一種四川客商,一般他們都會帶來各種好東西,隻要手裏有錢就能買下來——對于賣廢品換錢這件事,現在高明瞻他們的心理壓力也越來越輕,反正重慶遲早都是要放棄的。李總督這次回北京,就是要說服朝廷把大家從重慶撤走,如果真是這樣,還不如把搬不走的東西賣給四川商人;而官員們對士兵的盜竊行爲也假裝看不見。現在重慶日子過得這麽艱苦,還要一天到晚打磨翡翠,不讓士兵們吃得好點、喝兩口小酒,要是炸營了怎麽辦?如果賣翡翠能多換點錢,将領們甚至會主動給士兵們加餐,好讓他們更加賣力地去處理那種緬甸來的堅硬石頭。
今天這個川西客商除了各種奢侈品外,還帶來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新産品。
“這叫肥皂,是用來去除油膩的。”川商拿出一塊方方正正的淺黃色東西給王明德等人過目,還請他們取來水和油脂當場做試驗。[
“這東西還真好用。”試驗結束後,高明瞻他們都得出了這個結論。那些粘在手上、布料上的污泥、油垢很難用清水洗幹淨,而用這個磚塊塗抹幾下,再搓一搓,就很容易地洗掉了。
“這是成都一家新開張的煉丹商行的貨物。”四川商人笑着說道。新品種的價格當然會貴一點。爲了加強說服力,四川商人還告訴王明德他們,帝國軍隊剛剛發下了訂單,向這家煉丹商行采購大量的肥皂,以後這種貨物會成爲帝國軍隊的軍用必需品。
肥皂的專利權不屬于生産它的商行,有一個與這個商行同名的研究會,專利權由這個研究會與另外一個煉丹研究會分享。那個煉丹研究會也有一家同名的煉丹商行。
一開始看到這兩家煉丹研究會的地址時,這個川西商人的第一反應是遇上騙子了,因爲煉丹研究會的地址居然隻有亭号而沒有具體的門牌要知道現在成都所有的地址都是規範化的,一個光明正大的商會如果在市内,肯定是某某路某某号;如果在郊外,地址也會是成都府某某亭某某号。但是分享肥皂專利的兩個煉丹研究會都是成都府五十一亭,由亭長轉交而沒有具體的門牌号。
不過認真一打聽,還真不是子虛烏有的商行,而是五十一亭的特殊規定。據說整個五十一亭都在軍方的控制下,從亭長到亭士都是帝國軍隊的現役人員,入内信件一律不标門牌号,而是由軍方警備人員根據單位名稱轉遞再考慮到帝國軍隊都訂購他們的産品,商人的懷疑也就煙消雲散了。
這個規定引發了商人的好奇心,他曾想親眼去看看這個神秘發明人,順便讨一杯茶水喝。但他沿着五十亭走下去,見到的就是五十二亭了,中間沒有任何空地,也找不到理應在這個位置上的五十一亭。既然如此,記住這個單位的名稱就很重要,如果産品有質量和供應問題,也好向對方抗議或是索賠。
“杜邦煉丹研究會。”川西商人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估計這是研究會的東家的名字,不過爲什麽不叫杜氏煉丹研究會呢?那不是更符合傳統習慣嗎?生産肥皂的杜邦煉丹行倒是在春熙路上有一個帶門牌号的地址。如果有産品糾紛的話,商人可以先試着與煉丹行交涉,如果解決不了才會考慮去找那個五十一亭。實際上五十一亭的具體位置哪個商人都找不到,去成都知府衙門詢問時,官員們隻是重複告訴他們,寫信隻要寫五十一亭收,并标明行會的名稱就可以了。
至于杜邦煉丹研究會那個夥伴的名稱,這個川西商人覺得完全是在拍鄧提督的馬屁不是常常聽鄧提督說什麽法律最大,法律是治理四川的根本嘛,所以那個商行的老闆才會湊趣地起了一個怪裏怪氣的名字,那個名字同樣被這個商人牢牢地記在了心裏:“法本煉丹研究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