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賊人糧庫被燒,之所以還戀戀不退,就是看見我們的城牆上有三個缺口,想打進來奪取我們的糧食。今天他們會賭上他們全部的本錢,我們隻要擋住了他們的最後一擊,我們就勝利了,重慶就解圍了。”
滿清衆将一掃前幾天的憂『色』,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希望,不少人暗地裏還把拳頭攥緊,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挺過這一關。
李國英攤開手掌,把一顆『藥』丸展示給大家看:“這一枚『藥』是進嘴就見閻王。本官身爲朝廷大臣,是斷然不會被賊人生擒的;爲了保險起見,按說應該在倉庫裏堆放薪柴,以防萬一……”把那枚毒『藥』給所有人看了一遍後,李國英手掌一合,大聲問道:“但你們覺得,本官需要在倉庫裏準備火種嗎?”
“不需要。”王明德等人高聲答道。[
“那本官還需要這枚『藥』丸嗎?”李國英繼續追問道。
“不需要!”滿八旗、漢八旗,連同陝西、山西的将佐們同聲喊道。
“就聽列位的了!”李國英大喝一聲,揮手把那枚『藥』丸遠遠地抛了出去,化作一道弧線飛到了院子裏:“列位都去準備一下吧,再過六個時辰,我們就可以擺酒慶功,向朝廷奏報大捷了。”
大家齊聲叫好。等衆将都走後,李國英喚來一個貼身仆人:“去院子裏找找,看看我那粒參丸哪裏去了,那可是先皇賜的,洗洗還能吃。”
……
永曆十六年七月,保國公鄧名返回叙州,在此處得知了夔東軍在重慶的敗績。
在最後一天的最後一搏中,李來亨、劉體純和袁宗第精銳齊出,沖進城内攻擊清軍,李國英已經在每道缺口後都紮下了堅固的木栅欄,并将真正的漢八旗派出應戰。
李來亨和劉體純冒着漢八旗的密集的铳、炮,一上午突破了李國英設下的三道栅欄,沖到了距離重慶知府衙門、李國英官署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但在這裏,明軍卻再也力前進了。漢八旗知道,一旦兵敗就是玉石俱焚,八旗兵絕沒有幸免的機會,遭遇慘重傷亡的明軍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所以都發了瘋一般地拼死抵抗。
而在最北段,袁宗第也遇到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線。在其他各部都精疲力竭的時候,袁宗第把自己的主力營派上了戰場——他仍堅信,隻要再投入最後的兵力就可以取得徹底的勝利。
冒着漢八旗密密麻麻的火铳,袁宗第的主力營硬是沖破了重慶倉庫的圍牆,突入到了糧庫腹地,和漢八旗、綠營展開了肉搏戰。但這個時候袁宗第接到報告,李國英出動了上千人規模的騎兵,由四百個滿八旗兵和六百個總督标營兵組成,将李來亨和劉體純疲憊不堪的部隊驅趕到了城外,如果袁宗第不想被合圍的話就必須馬上退兵。
強攻遭遇挫敗後,明軍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能力,李來亨等人隻能黯然從重慶城下退回浮屠關以西,然後登上船隻,順流而下返回萬縣。而重慶清軍此時也已經近乎虛脫,李國英用滿八旗和總督标營把李來亨和劉體純所部反擊出城後,連恢複城牆防禦的力氣都沒有了。袁宗第撤退出城時,李國英也隻是目送他離開——如果袁宗第不走,那沒得說隻好再拼一場,既然袁宗第自己走人了,清軍實在提不起繼續打下去的力量。
這場重慶攻防戰時間雖然不長,但清軍付出了三千六百多人陣亡、重傷的代價,而夔東軍減員高達八千七百人,幾乎是大軍的五分之一。打了不到十天,兩軍死傷過萬。
看着明軍的艦隊向下遊開去,逐漸消失不見,李國英再次提到了川西:“如果沒有鄧名,我們這一仗就能讓夔東賊再也翻不過身了吧?”
不少身邊的人都默默地點頭。李國英看看殘破的重慶,三個觸目驚心的大豁口還擺在那裏,城西各條街道上都發生過激戰和反複争奪,地上滿是殘肢斷臂;沒有力氣去修複城牆了,就連遍地的屍體和血迹都收拾不了,晚上甚至還有野獸偷偷通過豁口溜進城,把明清兩軍士兵的屍身拖走。
“是時候從重慶退兵了。”李國英在報捷的同時,再次舊話重提,要求朝廷批準他撤回保甯。以前因爲重慶沒有水師所以什麽也幹不了,但現在更進一步,就是有水師,李國英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可幹的了。這次夔東軍表現出的強大戰鬥力讓他頗爲後怕——隻要川西能夠源源不斷地給夔東提供糧秣和裝備,單靠着夔東軍都能把重慶給啃下來,如果鄧名的川西軍前來那更不用提了。清軍連夔東軍都要頂不住了,還能指望扛住川西軍麽?
現在山西衆将看李國英的神『色』已經完全不同,孫思克和袁佳文弼的目光中也滿是崇拜、欽佩之『色』。所以川陝總督也不怕實話實說會打擊士氣了:“這樣的勝仗我們打不起第二次了。要是再來一場,就算僥幸能赢,恐怕我們也都死光了。”
……
“虎帥這次的失誤……嗯,太嚴重了。”聽完詳細的報告後,鄧名本想用“不可原諒”來評價,但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現在他也知道委員會其他成員的關系有點微妙,這個時候要是不謹慎用詞,傳到别人的耳中,恐怕會有不太好的效果;而且鄧名扪心自問,在占據上風的時候,自己未必不會輕敵,未必不會犯下同樣的失誤。不過川西的輔兵比較有尊嚴,化妝的清兵想要不問青紅皂白地殺人恐怕是不可能。李國英這種詭計也就隻能用一次,以後明軍就不會再上當了。
鄧名想起了以前他和衛士們在東川府驿道上的談話,那時衆人就認爲應該建立一個類似憲兵隊的機構,負責軍隊裏的甄别工作,而且鄧名也一直想籌建一個“特殊裝備與特别訓練部隊”,隻是一年到頭忙個不休,總是沒有時間來把每一件想做的事都完成。[
把自己的想法和部下們讨論一番後,趙天霸和其他的常備軍軍官都認爲訓練這種部隊不是當務之急。他們覺得化妝偷襲還是鄧名運用得最爲頻繁,與其專門籌建這種“特别訓練部隊”,還不如靠經驗分享來避免類似情況的發生:首先向全體軍官介紹此次重慶戰役的經過,并且編入成都的軍事教材,讓每一個軍人都知道李國英曾經采用過這樣的戰術;除此之外,趙天霸提到,李國英曾經用綠營兵化妝成八旗兵的事也要寫進成都的軍事教材——論是明軍還是清軍,目前對經驗分享都不是很重視,将領們的軍事經驗隻能通過親身征戰一步步積累。
夔東軍出現這種嚴重的失利,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爲明軍是一支混合部隊。以後鄧名很可能也會與盟軍并肩作戰,鄧名已經打定主意,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那一定要由某一個人來負責糧草分配——哪怕不是由鄧名負責,也不能像李來亨這樣大家都忙着到一線打仗,沒有專人來管後勤。
得知袁宗第損失了數以千計的士兵後,叙州的袁象心裏很難過,他告訴鄧名現在夔東衆将大概都在萬縣,戰敗後他們就回到袁宗第的地盤上,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我本來想先向帝國議會報告我這次出征緬甸的行動,”鄧名和袁象談了一會兒,就意識到議會好像走樣了,就像當初熊蘭把收銀員都當做戰兵來訓練一樣,議會做的很多事都和鄧名心目中的大不相同:“不過我還是先去一趟萬縣吧。正好我也要去奉節一趟。我剛剛收到了緬甸傳回的消息,李閣老說,文督師的三位公子都已經平安脫險,正在回國途中。”
“是參議院還是帝國議會?”乍一聽到鄧名的話時,袁象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他也認爲帝國議會隻不過是參議院的一個下屬部門,議會的作用就是提出參議院想通過的法案。也就是在叙州這種沒有參議院的地方,帝國議會的叙州分部才有一點兒用武之地。
“是帝國議會。”鄧名重申道。他覺得沒有時間回成都休息了,就讓袁象傳達他的召集令:“反正他們也不是常設人員,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召集起來,趁這段時間我先去萬縣和奉節辦事,路過重慶的時候再去給李國英問聲好;我一個月後肯定回來,嗯,就讓帝國議會的議員們在下個月的十五日集合吧。元宵節的時候,我向他們報告這次出征緬甸和勤王的具體細節。”
“是。”袁象知道鄧名不會立刻返回成都了,跟着他出征的輔兵會立刻解散,返回他們闊别已久的家中。但常備軍卻沒有這個權利,他們會繼續跟在鄧名身邊,直到鄧名正式解散軍隊而叙州需要爲鄧名提供一些水手和輔助人員,到萬縣和奉節都是走水路,而且是友軍的領土,鄧名沒有戰鬥任務,倒是不需要很多人馬。
第二天,鄧名就帶着常備軍登船前去重慶方向。
袁象在準備把鄧名的命令發往成都時,才意識到鄧名用了一個很令人費解的詞:“提督說,他要去向帝國議會‘報告’!是“報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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