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放!”柳偉發出了号令,幾個清兵同時松手,斷臂立刻竄入『射』擊孔,轉眼就消失不見。牆外面傳來一聲大叫,拖着斷臂的明軍剛才已經離開了梯子,雙腿蹬在重慶的牆壁上全力想把清軍拖進『射』擊孔,然後再給他套上一個繩圈,就能堵住這個火力點了。突然拉空讓這個明軍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不知道外面的明軍是不是能在危機關頭抓住牆壁,柳偉管不了那麽多,吩咐周圍的手下以後就要這樣利用屍體,反擊那些想把清軍拉出牆外的明軍。
盡管明軍攻勢的猛烈遠遠超過他的想象,但李國英依舊不打算動用漢八旗參戰,如果耗盡了這些預備隊,他不但法進行反擊,甚至會失去對戰局的控制,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各條戰線自行演化。
李國英感到,幸好威脅最大的也就是李來亨和袁宗第兩人,雖然劉體純原來的攻勢很猛,但今天清軍特别安排了針對他的防守,所以夷陵軍沒能取得好的戰績。不過劉體純在戰線的最南段,起到了牽制作用,把很多清軍吸引得遠離了通遠門;位于袁宗第和李來亨之間的賀珍,他的攻勢同樣被清軍擋住,賀珍手下的裝備和戰鬥力不如劉體純,更不用說與李來亨和袁宗第相比;最差的是黨守素,他的裝備是明軍中最差的,沒有跟鄧名下過湖廣也沒有得到過補充。[
這兩年來劉體純、李來亨占據了更好的地盤,就把原先的軍屯留給了黨守素、馬騰雲他們。但是地盤、經濟上的改善,并不能立刻給黨守素他們帶來軍隊戰鬥力上的飛躍。這次黨守素帶到重慶城下的軍隊,本質上還是一支四年前的夔東軍,相比袁宗第與鄧名初次相逢時并什麽不同。
因此金湯門的戰鬥進行得相當平穩,黨守素的部隊一直試圖填平壕溝、『逼』近城牆,但遭到城垛上清軍的有力壓制,缺乏遠程武器的黨守素隻能咬牙苦撐,對搬運工和交通線實行全程盾牌掩護。現在金湯門前的山路已經快被夔東軍士兵的血迹染遍,沒有盔甲護體、手持簡陋盾牌的戰兵和他們想保護的負重輔兵倒得遍地都是,重傷員隻能自己緩緩爬回陣地,因爲沒有人敢前出到開闊地來救援他們——被居高臨下的清軍情地攻擊了一上午,那些沖出盾陣去救助同伴的人,也都一個不落地被擊倒在地。
“賊人,來攻城啊!”
從金湯門城樓上飄過來清軍的嘲笑聲。他們的『射』手站在牆垛旁,如同是在進行一場遊戲,不停地嘲笑、謾罵着夔東兵。之前好多不堪其辱的明軍軍官帶頭沖鋒,可是不但沒有能突破壕溝,反倒被『射』倒在重慶城前。
遠處的黨守素怒發沖冠,幾乎快把自己的牙齒咬碎,但卻拿這些嚣張的敵人可奈何。今天上午他損失了很多英勇的部下,看起來也法參與到總攻中去了。
得知定遠門告急後,李國英馬上派人去通遠門南面的金湯門抽調兵力。
當李國英的使者抵達後,金湯門立刻向川陝總督那裏送去了援軍,守将認爲把大量兵力放在黨守素面前是一種浪費。金湯門守将還向李國英報告,他們眼前的夔東軍已經停止了進攻,可以認爲這裏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
得知明軍已經在定遠門的城牆拐角處登上了城池,兩軍士兵已經開始短兵相接,李國英心情沉重。現在明軍還沒有能夠擴大突破口,不過接下去的消耗會變得更加劇烈,李國英隻能盼望在把明軍的血流盡以前,重慶清軍不要先流幹自己的血。
幸好金湯門那邊的形勢不錯,位于李來亨和袁宗第中間的賀珍也表現得很差。據報告此人的部隊正在扒城牆——賀珍你連城頭都沒有登上,扒牆也沒有效率啊,這重慶的城牆都是山岩砌成的,沉重比,李國英覺得賀珍一天也扒不下來兩塊石頭。既然對方有這份閑心,那就讓他扒去好了——難道你還能從牆裏挖個大洞鑽過來不成?
定遠門來報告的傳令兵還送來了一杆撓槍,李國英掂了掂這支特制的武器,發現槍杆的質量不錯,相當的結實,怪不得能夠用來拉人、抓牆;而槍頭上的鐵制鷹爪更是讓李國英感到憂慮,這個槍頭的制造工藝并不算太難,但用料可不少,比一般的鐵槍頭還要多。
更重要的是,李國英和袁宗第在忠縣作戰的時候,對方并沒有拿出這樣的武器來,隻要觀察一下這支撓槍,稍有經驗的人就知道它并不适合野戰;但撓槍用來攻城卻是不錯,論是抓城頭,還是勾守兵,或是用來掏『射』擊孔,都是相當好用的武器——在李國英看來,好的武器就是威力大、見效快,立刻能讓人失去戰鬥力。在野戰交鋒時,撓槍因爲沒有向前的開刃使得它法和長槍相提并論,但攻城時的回拉卻使它具有比一般的刀槍大得多的威力;而且撓槍還有威懾效果,據定遠門那邊的報告,在這種鐵鈎子的威脅下,清軍的軍官和老兵都不敢往城牆邊和『射』擊孔旁湊近,導緻明軍找到機會登上了城牆。
定遠門的傷亡報告不小,但并沒有讓李國英感到不能接受,看起來撓槍造成的傷害還是比不上李來亨的強弓硬弩。但看着同伴被活活疼死,看着人臉和四肢被從身體上撕下去,這種視覺沖擊遠比看到一個同伴被弩箭釘死在牆上要強烈得多。
李國英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撓槍,發現這個武器還不太好掌握,據傳令兵報告,明軍能憑借這個東西在牆壁上竄上跳下,用鐵鈎子鈎人也是一拉一個準。這就意味着袁宗第有足夠的财力爲他的部下打造一種特别的兵器,專門用在城牆争奪戰上,而且這種武器還不是一種簡陋的制品,它的用料和耗工都不在精良的刀槍之下。
……
占領了一段城牆後,袁宗第的部下就開始拆城牆。靖國公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将,知道戰場瞬息萬變,随時都可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因此他穩紮穩打,确保任何獲得的戰場優勢都能被保持下去。
在下令拆牆的同時,袁宗第還不忘記教導他身邊的軍官們,讓他們一邊望着戰場,一邊聽自己講課:“以前闖王攻城的時候,首功不是給第一個登上城牆的人,而是給第一個拆城牆的人。爲什麽呢?因爲登上城牆的人可能惦記着庫房裏的東西,會不顧一切地沖下去,如果他被打死了,那他對大軍也就沒有作用了。如果城牆被敵軍反擊奪回去,那一切都要從頭再來。而拆城牆,哪怕隻拆了一個牆垛,下次這段城牆就會少一個屏障;就算隻拆了一塊磚,那都比紋絲不動好。闖王設立這樣的規矩,就是爲了讓登城的人不要冒進,而是替全軍着想,願意爲大軍掃清障礙。”
今天隻是全面進攻的第一天,袁宗第認爲李國英手中應該還有一定的實力,至少他還沒有看到漢八旗出現,所以袁宗第不但始終在手裏保留着大量的預備隊,而且制定了步步爲營的進攻計劃。今天袁宗第隻要能把這一段城牆的牆垛都拆了,把『射』擊孔都塞上就算達到目的,那樣明天再次進攻的時候,這段城牆和土圍子也就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了。而如果明軍能夠把磚都扒了(拆了城牆上面的石磚後,自上而下地扒城牆的表面就很容易),把這段重慶城牆徹底變成一道土牆的話,那守軍的優勢也就喪失得差不多了——雖然地道不好挖,但袁宗第知道土牆還是可以炸一下的。
在明軍拆了十幾個城垛後,突然城牆上發出緊急的信号,袁宗第見狀急忙派人去問,得知手下發現了敵軍的援軍,而且舉着五顔六『色』的旗幟。[
現在明軍中對八旗沒有太多心理障礙的就是李定國、鄭成功和鄧名,他們都在幾年内擊敗過八旗部隊;其次就是李來亨,他跟着鄧名在南京伏擊過八旗部隊。袁宗第的部下則大爲緊張,一看到這些彩旗就急忙報警,然後緊張地開始備戰。
反倒是他們的主帥哈哈大笑,袁宗第得知八旗終于出現後,喜不自禁地對周圍人說道:“李國英根本不知道我軍的決心和兵力,就急匆匆地派出了八旗,這仗他已經輸了。好了,三天之内我們就能奪取城門,五天就能拿下重慶。”
……
送到鄧名手中的報告,正好記錄到這裏。這是一個給夔東軍運糧的押送軍官,正好在袁宗第大發感慨的時候去讓袁宗第簽收,軍官聽到了這番話後彙報給叙州和成都當局,最後寫在一份送給鄧名的報告上。
看了這份報告後,鄧名也覺得重慶的戰局正向着有利于明軍的方向發展,可是他擡起頭來,卻見到趙天霸的眉頭緊鎖,不由得問道:“趙兄有何看法?”
“當年在保甯,李國英就曾經讓綠營兵化妝成八旗兵,”趙天霸回憶起西營的慘痛往事:“蜀王看到了,以爲李國英手裏已經徹底沒有兵了,就放松了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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