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太子嗎?”看到這個報告後太皇太後真是百感交集,她非常希望鄧名能夠挺身而出,光明正大地告訴天下人他是正宗的朱明宗室天生倒黴蛋。現在滿人中關于鄧名身世的謠傳實在太多了,而且在好幾個版本中太皇太後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這肯定是假的,是用來蠱惑知愚民的假貨!”
這個判斷脫口而出後,太皇太後注意到沒有人附和,遠處站着的幾個漢人大臣還偷偷張望輔政大臣的反應。而索尼、鳌拜他們都沉默不語,整個金殿上一片沉寂。
“唉。”太皇天後伸手撫摸自己的額頭,她知道這幫奴才在想什麽,肯定在想:“你怎麽知道鄧名不是朱三太子他到底是你和多爾衮的孽種,還是被你們母子陰謀陷害了的博果兒?”
擱在一年前,要是猜到下面的人在胡思亂想,太皇太後估計會氣得暴跳如雷,但這一年來她自問修身養性的功夫練出來不少。有人說對着植物花卉可以鍛煉養氣的工夫,那真是瞎扯,太皇太後敢對所有的人大聲說,隻要被北京層出不窮的混蛋們氣上一年,保證你的養氣水平傲視天下。[
“我沒說鄧名不是朱三太子,他就是!隻是爲了不給賊人們生出僥幸的心思,所以才沒有诏告天下!”太皇太後越來越覺得有必要替鄧名明确身世了。她非常需要鄧名就是朱三太子,哪怕這會讓天下的漢人又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也比現在強啊。她是太皇太後,應該受到奴才、臣子們的敬仰,被人潑髒水,脾氣再好的人也忍不了啊。
下面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太皇太後發現自己好像有越抹越黑的嫌疑,但也隻能硬着頭皮說下去:“讓山東官府張榜布告,凡是自稱是鄧名二哥的,都是假貨。”天下人都傳說鄧名是朱明宗室了,太皇太後覺得硬是不承認也沒有用,她的清白名譽不能謂地犧牲:“傳懿旨,凡是能斬殺前明宗室、僞保國公、化名鄧名者,王之!其人左右,凡是能以其首級獻朝廷者,王之!将士能克服四川者,以全川王之。”
公開替鄧名正名,而且立下了封王這樣驚人的賞格,金殿上的臣子們卻沒有人出來勸阻,索尼反倒以理所應當的語氣應道:“喳。”
清廷下過賞格,凡是能夠殺掉晉王、延平郡王這樣親王、郡王級别的人,也不過是封公侯,而現在殺一個明朝的國公就能封王……不過鄧名殺了順治,三年内入寇江南三次,攪動得長江沿線不安;今年又鬧到浙江去了,連山東都有人打起了他的旗号。鳌拜覺得即使朝廷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封王賞賜,也不是太說不過去。至于把四川封賞給功臣,更是應有之義。川軍的威脅急劇上升,已經超越了李定國和鄭成功,成爲清廷的大患。不過這個封賞鳌拜覺得一時半刻沒有人能拿得到,川陝總督李國英是勳臣宿将,還得到朝廷的大力支持,卻被鄧名打得狼狽不堪,川軍還有餘力繼續去江南攪和。
隻是……鳌拜注意到太皇太後旨意中的一個不妥,他覺得索尼等人應該也聽出來了,但是康熙一案後其他三個輔政大臣都在鄧名的問題上當磕頭蟲,從來不替太皇太後拾遺補缺。鳌拜心裏輕歎了一聲,終于還是站了出來:“奴才以爲,擒、殺鄧名者,均可王之。”
又是當面一巴掌扇過來,太皇太後狠狠地盯着鳌拜看了一眼,在心裏怒罵道:“老娘的臉,你這個奴才是想打就打啊!這種事你不知道退朝後私下來提醒我一聲嗎?”不過太皇太後也意識到鳌拜本質上還是想替自己圓場的。鄧名的身世這麽複雜,肯定是不能活着送來北京的,不過若是擒住了,讓他死還不容易嗎?剛才太皇太後被氣昏了頭,沒注意到自己的懿旨似乎是在暗示要死的不要活的——其實這就是她真正的心意,但不能明說,不然又該有蒼蠅嗡嗡叫了。太皇太後咽下了這口氣,把鳌拜的小聰明錄入賬本,柔聲說道:“就依你所奏吧。”
“喳。”鳌拜這才和其他人一起跪倒在地,大聲地應是。
“重慶那邊怎麽樣了?”太皇太後繼續問道。不久前有急報送到,說是夔東群賊圍攻重慶,李國英帶着前次會戰後的殘兵敗将在城内堅守——朝廷輸送大量人力物力到四川,最後還是慘敗給鄧名,已經招到了不少暗地裏的嘲笑,要是最後援兵盡數葬送在重慶……還不知道北京又會冒出多少怪話來。這可是派了駐防八旗,省會級别的重鎮啊。
“不是鄧名親自領兵,也沒有他的心腹黨羽,隻是夔東的一群喽啰我們是兄弟。”索尼支支吾吾地答道。四位大臣輔政一年來,局面不但沒有絲毫的好轉,反倒越來越糟,他感到自己的腰都快被壓彎了。索尼雖然竭力往好處想,但對重慶也是全把握,最近送來的報告說,漢中和重慶的音訊已經斷絕。
“江南呢?”
“川賊已經被兩江兵馬擊退,周培公正統帥兵馬圍追堵截;浙江的詳細戰報也已經送到,杭州先敗後勝,殺傷川賊數萬人,一同送來的還有有功将士的名單。”
“賞,全都重賞!”太皇太後下旨道。現在北京還有謠言,說杭州的駐防八旗和浙江總督搬空了浙江的藩庫,花了兩百萬兩銀子向川軍贖城。不過朝廷對此是絕對不信的,杭州最終一定是大捷,打得鄧名的黨羽抱頭鼠竄:“這次浙江遭受兵禍,賦稅就免了吧……嗯,免一半吧。”
若贖城的謠言是空穴來風,那杭州的藩庫肯定是空了,以這個借口免征賦稅可以保存一些朝廷的臉面;若杭州真是衆志成城、力挫強敵的話,太皇太後覺得也有必要賞賜将士,那免一些稅也是應該的。
“重慶若有捷報,論什麽時辰,立刻送入大内。”退朝前,太皇太後又囑咐了一句。
……
在鄧名返回成都的路上,有關重慶的報告就不斷送到他的面前,那裏的戰事正如火如荼。
兩個月前,拿到軍糧的夔東軍在萬縣誓師出發。此番夔東軍出兵六萬人,其中的甲兵高達三萬人,是五年來闖軍從未有過的盛大軍容。
明軍水陸并進,雄師跨長江兩岸,白日行軍的時候兩岸旌旗遍野,晚上紮營的時候篝火連天,前鋒逼近銅鑼峽的時候,後衛部隊才剛剛通過忠縣。看到這樣的威武軍容,夔東衆将都是心情大好。占領銅鑼峽後,李來亨召開軍事會議:“銅鑼峽是重慶的門戶,昔年八大王(張獻忠)入川時,守軍占據銅鑼峽,讓八大王的十萬大軍法前進一步;而今日虜醜不戰而逃,棄守雄關,我知道他們已經膽寒,能爲力了。”
“虎帥說得極是。”黨守素大聲贊同。[
鄧名剛穿越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明軍的攻勢,那次高明瞻不戰放棄銅鑼峽,原因也是因爲重慶空虛已極,進行這種外圍的抵抗毫意義。這次明軍知道李國英還在重慶,本着料敵從寬的原則,估計重慶還有清軍的重兵,所以提前做好了強攻銅鑼峽的準備。李來亨還準備了預案,若是李國英以精兵堅守銅鑼峽,他或許會效法張獻忠的舊法,從南山繞過去,合圍殲滅銅鑼峽的守軍。不過現在看到清軍毫堅守外圍的意圖後,夔東衆将的普遍看法就是重慶的實力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薄弱。
“多虧了我軍完全控制水道,所以隻要三萬輔兵就可以保證三萬戰兵上陣。”袁宗第分析道。在夔東衆将中,隻有袁宗第在川東長期作戰過,其他各路都是才到萬縣,而且也很久沒有和李國英交手過了:“正因爲我們控制水道,李國英才會放棄銅鑼峽,因爲他根本法立足,這不能說明重慶空虛。”
“袁将軍爲何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賀珍不滿地說道:“李國英的精銳不是已經被袁将軍打垮了嗎?他隻剩下一些殘兵敗将。我軍有三萬戰兵,實力是李國英的數倍,怎麽打都是赢。這次一定要拿下重慶,也讓成都好好看看我們的實力。不要讓他們看輕了我們,以後再出去掃蕩也會記得捎上我們。”
“雖然趙良棟、王進寶他們不在,但城内應該還有一萬綠營戰兵,還有幾千滿漢八旗,”袁宗第繼續說。這段時間以來袁宗第的話經常被别人當做耳旁風,覺得他總是替鄧名的種種不仗義行爲開脫,導緻連他的軍事意見也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我覺得,我們還是圍三阙一,壓迫李國英退兵,然後銜尾追擊爲好。”
袁宗第也承認重慶守軍基本都是驚弓之鳥,所以他認爲隻要保持壓力,李國英很可能主動退兵,那麽戰局就會演化成袁宗第擅長的追擊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