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裏待遇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得更糟,衛兵的态度也基本保持原樣,官員們都猜測明軍大概在原地不動。今天緬甸人既然又派使者來了,那肯定是上次的行動不順利,不然莽白沒有必要再次派人來——這對大明的官員們來說倒是一個好消息。
等了大半天,馬首輔終于回來了,他一進院子就宣布道:“保國公不肯退兵!”
歡呼過後,大家問起今天那個莽白又打算做什麽。
“哦,他問老夫如何才能勸說保國公退兵。”馬吉翔答道。[
“元輔怎麽回答他的?”
“老夫指點了他一番,至少有七成把握讓保國公退兵。”馬吉翔大言不慚地說道,見衆人的臉『色』突然變了,馬吉翔微微一笑:“這次保國公就算退兵了,我們也不必擔心了。上次莽白自作主張,在保國公那裏碰了一鼻子灰;這次如果保國公真的退兵了,他就會明白,要想安撫大明将士非要我們不可。”
隻要能起作用,自己的『性』命多半就可以保住,馬吉翔覺得前途光明了不少。如果鄧名繼續進兵,莽白肯定不敢把事情做絕;而鄧名退兵的話,也能顯示出自己的足智多謀。
……
雖然盼着明軍能迫使莽白釋放自己,但聽到緬甸使者叙述鄧名的原話時,永曆還是感到一陣陣怒火從腹間升起,一直竄到喉頭,幾乎要從口中噴湧出來。
緬甸人上次說,鄧名不在乎皇帝怎麽想,讓永曆感到非常别扭,但他寬慰自己這可能是緬甸人在挑撥離間;而這次鄧名更是公然對緬甸人稱,大軍千辛萬苦入緬,絕不能功而返,誰的聖旨也不好使。但如果哪個緬人敢動皇上和内閣一根寒『毛』,就做好全家被滅的心理準備。
永曆憑直覺認定這幾句話不是緬人編的。如果鄧名不是真的這麽态度強硬,緬甸人似乎也沒有編造的必要和動機。
“這個鄧名到底是不是忠臣?”永曆不禁想起鄧名從來不肯透『露』他的身世,上次聽說川軍不遠萬裏來勤王永曆還有些受感動,但現在不由自主地開始往壞的方面想:“鄧名是不是有異心啊?在将士面前這樣不顧朕的臉面。”
雖然不希望對方執行自己的聖旨,但當臣子真的視它的時候,皇帝卻又怒不可遏。白文選正是因爲知道這點才遲疑不決,不願意做費力不讨好的事;鄧名同樣心裏有數,但是鄧名對永曆并絲毫期盼,隻要永曆還能活着坐在大明天子的寶座上就行。從這個角度上說,永曆對鄧名的懷疑也沒錯,作爲一個曾經的現代人,鄧名對皇權的蔑視要比李定國、白文選徹底得多,後兩者可能會對某個坐在寶座上的皇帝不滿,但絕對不會像鄧名這樣對寶座本身都毫敬畏之情。
而今天緬甸使者帶來的要求,聽上去也不像是莽白能夠編出來的。永曆看了一遍緬甸人要求他抄寫的草稿,感覺這很像是他的内閣幫忙拟的,内容十分惡毒,口氣也非常不善。如果真的把這封信送去鄧名那裏,對方很可能會臉上挂不住而後退一段,起碼繼續向瓦城進軍的可能『性』不大。
這封诏書裏通篇都是對鄧名的懷疑,**『裸』地質問他此番勤王的用心,更嚴厲地指責他是想假緬人之手謀害皇帝;如果對方是『奸』臣的話,見到這封信後爲了掩人耳目,爲了避免軍心浮動,多半會暫時退避;而如果鄧名忠心耿耿的話,見到這封诏書後估計也會心灰意冷,那些一腔熱血想勤王報國的川軍将士,見到這封诏書後多半也會大失所望,生出不願再爲皇帝拼命的念頭來。
永曆很清楚這封诏書的效果,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
緬甸派來了很多使者,來之前還把永曆的诏書抄寫了很多份,張貼在明軍營地裏,有些緬甸人不顧死活地在明軍營地外大聲朗誦。
“皇上責問我的居心嗎?”聽了大概内容後,鄧名很有涵養地命令手下讓緬甸使者随便說,根本沒有阻止的意思。
這段時間裏白文選沒有繼續向阿瓦進軍,而是原地等待鄧名的部隊。現在已經有三千多川軍抵達白文選的營地與滇軍會師。除了這些明軍外,龐高還拼湊了一些軍隊來助戰。鄧名并不在乎這些剛剛籌建起來的緬甸軍隊的戰鬥力,但是很看重這支軍隊的影響,畢竟這是一支打着和莽白一模一樣的東籲王朝旗幟的軍隊,論是用來占領瓦城還是控制瓦城周圍的鄉村,效果都和明軍赤膊上陣完全不同。
和這些緬甸軍隊一起來的,還有一些剛剛被鄧名軟硬兼施拉進莽魯政權的宗教領袖。到現在爲止,鄧名覺得他們對莽魯『政府』的支持還是被迫的成分多,所以鄧名需要他們來見識一下明軍的戰鬥力。鄧名和他們友好相處,盡可能地消除彼此間的距離。
鄧名對這些合作者非常客氣,允許他們旁聽一些不重要的會議,并努力向他們介紹戰局的進展。今天莽白的使者送來永曆的诏書後,鄧名也沒有試圖向這些同盟者隐瞞诏書的内容,而是讓他們列席,和白文選、鄧名共同接待緬甸的使者。
鄧名把莽白使者團帶隊的人叫來,告訴他:“何必這麽麻煩,我這就召集部隊,讓你們當衆宣讀皇上的旨意。”[
雖然不知道鄧名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既然明軍将領如此麻痹大意,緬甸使者也決心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
鄧名和白文選把軍隊召集起來,讓使者宣讀永曆的诏書。永曆不但再次否認了緬甸軟禁他的事,而且剛寫了沒幾句就開始質問鄧名到底想幹什麽?問鄧名是不是想陷害君父,以成全自己的狼子野心;甚至說可以禅位給鄧名,隻要他不繼續禍害緬甸,不要讓緬人遷怒于尚在阿瓦的皇帝全家就好。
“如果我是嶽王的話,聽到這裏恐怕已經淚流滿面,跪倒在地連呼‘死罪’了吧?不,不對,嶽王早就領命退去了,君父的命令,哪怕明知是錯也要執行的。”周圍的士兵中已經響起了不安的嗡嗡聲,但鄧名依舊面不改『色』地聽着,還能在心裏不時地評價一番。
诏書話鋒一轉,又說到了白文選,斥責他不要逞一時之快,或是被别人蠱『惑』而陷君父入險地。
聽到此處,鄧名就轉頭去看了看鞏昌王,見後者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失望之『色』,任憑誰聽了這樣的話,都會對皇帝更加失去信心了吧。就算緬甸人的戰鬥力再低,攻打他們的都城也是要流血犧牲的,士兵們很容易就會生出疑『惑』:我爲什麽要爲這樣的皇帝而死?
“在我的前生,李定國、白文選肯定是沒有救出永曆的。那時候是不是也因爲永曆讓将士們失望了,不願意繼續拼命下去?”鄧名一邊想,一邊耐心地聽着诏書。隊伍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一些川軍軍官的臉上『露』出激憤之『色』,任憑誰跋涉千山萬水來勤王,結果卻受到這樣的懷疑,都會怒發沖冠的。
讀完了聖旨後,緬甸使者就轉身看着白文選和鄧名:“鞏昌王、保國公,你們要抗旨嗎?”
此時白文選已經是心灰意冷,反正他這次搶的東西不少了,軍心也被這幾道聖旨折騰得差不多了:“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微臣又怎麽敢不從?”
“不錯,鞏昌王和本公都是忠貞不二的臣子,怎麽會抗旨?”鄧名搶上一步,用洪亮的聲音說道:“如果這是皇上的本意,那本公今日就退兵。”
“不過,這是皇上的親筆信嗎?”鄧名轉身指着那份原稿,大聲問白文選道:“鞏昌王見過皇上的禦筆親書,還請鑒别一下。”
白文選知道鄧名從來沒有見過永曆的筆迹,這鑒别工作隻能由自己來做。雖然白文選覺得沒有什麽必要,但還是走上前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正是皇上的筆迹。”
“白文選,你這是什麽政治悟『性』?”鄧名橫了白文選一眼,腹謗道:“我踢了李來亨一腳,他立刻就能明白過來。”
“我看不像皇上的筆迹。”幸好白文選的聲音不大,鄧名馬上高聲否定,同時伸手把那封诏書從白文選手中搶過來扯成兩半,然後高舉起雙手,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它撕得粉碎,宣布道:“鞏昌王說了,這是僞诏!”
“爲什麽莽白要僞造诏書?”當着使者的面,鄧名向面前的官兵們喊道:“因爲莽白已經窮途末路,知道阿瓦保不住了,所以才用僞诏『亂』我軍心!将士們,莽白癡心妄想,要騙我們退兵呢。”
鄧名又轉向大驚失『色』的緬甸使者,冷笑道:“如果要我們相信這不是僞诏,就讓皇上親自來和我們說。要是皇上親口讓我們退兵,我們立刻就退兵。”
轟走了緬甸使者後,鄧名又把那些合作者找來:“凡是有違諸位和我的協議,有違莽魯大王和諸位利益的诏書,都是僞诏我的誠意,諸位應該都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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