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這邊雖然沒有受到川軍的騷擾,但是河西的慘狀也讓東面的緬人異常恐慌,不少僧侶都跑來向鄧名訴苦,同時發出委婉的抗議。
“鞏昌王不是虔誠的佛教徒,而我不一樣。”鄧名隻好一再解釋,罪魁禍首完全是莽白,白文選和他的軍隊都是永曆天子十分忠誠的臣子,現在他們對佛堂的敬意完全被對天子命運的擔憂和對莽白的憤怒所壓倒。
在努力地培育緬甸合作者的時候,鄧名也把另立緬王一事告訴了白文選他們。這件事本來鄧名想讓使者轉告,但琢磨了一下,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爲好。于是鄧名就把手邊的工作放一放,找個時間再次過麗江去追白文選他們。
冒名頂替的事讓白文選和狄三喜哈哈大笑了一陣,他們兩個也覺得這樣做對王室未免太不尊重,于是鄧名很認真地解釋了起來。明軍畢竟是侵略軍,隻要稍有見識的緬甸人,就能猜到明軍多半法在緬甸久留,既然明軍不可能長期地給緬甸合作者撐腰,那麽就不會有什麽人敢站出來和明軍合作。[
因此,扶植一個親大明的緬甸政府不但有需要,而且這個需要還極爲迫切,不能多耽擱。除了時間方面的考慮外,選擇莽魯爲緬王也有其他的好處。
“自古以來,國王的王位如果不是繼承,就是征伐殺戮得到的。”鄧名指出莽應龍就是靠武力奪取到緬甸王位,而他的子孫被視爲合法的東籲王朝繼承者:“如果我們扶持一個莽應龍真正的子孫坐上緬甸的王位,他不會一直感激我們的,遲早他會認爲這是他理所應當的家産,把我們視爲強盜,而且在緬人心裏他也名正言順;要是我們扶持龐高當國王的話,先不說人心問題,将來他坐穩了這個位置後,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個莽應龍,到他子孫繼承的時候也是名正言順。”
“現在這個莽魯并不是莽應龍的繼承人,卻坐在隻有莽應龍子孫才可以坐的位置上,哈哈,鄧将軍好算計,他是兩邊不靠譜啊。”白文選翻來覆去地把鄧名的話念叨了幾遍,總算搞清楚了鄧名的計劃:就好比中國的開國皇帝,沒有人能質疑他的寶座不合法,他的後代也因爲繼承權而獲得了合法性;但如果一個人既不是大明的皇族、也不是自己開國,而且還非要自稱大明天子,那他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現在我們還沒有必要讓緬甸人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将來若是莽魯和他爹又動了别樣的心思,我們就可以拿這件事做文章了。”鄧名把自己和緬甸宗教人士的協議也告訴了白文選,并希望他們對那些支持明軍的寺廟網開一面。
雖然白文選覺得明軍不需要這些僧人的協助,不過他也承認鄧名說得有道理,要是緬甸的親大明政府能夠站住腳的話,對雲南是一件很有利的事,起碼李定國不用擔心來自南方的威脅了:“可是這樣一來,莽白那奸賊是不是會對皇上不利?”
永曆必須安然恙,這是明軍的共識。尤其是白文選把這件事看得更重,要是永曆有個三長兩短,惡名多半會扣在西營的頭上。
“應該不會有危險。有了莽魯,我們反倒多了一些籌碼,莽白有可能和我們談判,說不定他會提出交換條件,如果我們不扶持莽魯,他就把皇上還給我們。”鄧名認爲緬甸朝廷隻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這個新成立的莽魯政府才是他們的生死大敵,明軍短期内不可能同緬王争奪這片土地的統治權,但這個新政府卻可以。
“鄧将軍打算和莽白談判嗎?”白文選記得鄧名說過他和緬甸僧侶訂了協議,還向他們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廢黜莽白。
“莽白是莽應龍的子孫,而且還軟禁我們的皇上,侮辱中國的女眷,留着他太危險了。再說我也答應緬甸的僧侶們了。”經過幾年的談判鍛煉,鄧名對政治的理解不再停留在剛穿越的時候了。周培公是通過實踐來摸索規律,而鄧名則是通過實踐來檢驗理論:“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廢黜莽白,并不表示我們就會悶頭幹到底;如果莽白老老實實地把皇上還給我們,把所有侮辱官員女眷的罪犯都交給我們處死,那我們或許可以考慮讓他的兒子繼承王位,來個緬北、緬南分治。在我們驅逐鞑虜之前,緬甸要是雙雄并立就太好了,誰也吃不掉誰,那就誰也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白文選感到自己有些跟不上鄧名的思路了。若是周培公在這裏,或許能夠很好地理解鄧名,蔣國柱、梁化鳳這些見識過鄧名競争機制的人,應該也能很快醒悟過來,但白文選卻是越聽越糊塗。
見白文選開始發蒙,鄧名就不再進一步讨論,在離去前再次交代道:“河東的寺廟有很多僧人願意協助我們,白将軍手下留情。”
“嗯,好,反正唱戲總要有人唱紅臉,有人唱黑臉,鄧将軍既然唱紅臉,那我就勉爲其難唱這個黑臉吧。”反正鄧名不幹涉白文選搶x劫,鄧名樂意怎麽處理他的地盤是他的事,白文選大度地說道:“我一定不讓兒郎們去河東那邊。”
“聽白将軍這麽說,就好像是吃了多大的虧一樣。”鄧名聽得笑起來,與白文選和狄三喜拱手道别。
在往返途中,鄧名抓緊時間草拟了一份宗教保護法案,在法案裏把中國缙紳享有的所有特權都授予緬甸的寺廟,緬王的審判權被限制在社會的上層。
就算莽白死不悔改,逼得明軍不得不支持莽魯滅了他,但隻要緬甸能夠執行這一套規矩,也就不會是中國的大患。要想讓國民離心離德,最好的辦法就是努力地制造而不是消除社會的不公,出現一個龐大的特權集團;鄧名還幫緬甸新政府制定了一套言論管束法,強調現在莽魯政府面臨生存危機,所以嚴禁評議朝政,任何抱怨都會遭到嚴厲的懲罰。
“漢文帝當年廢除了诽謗妖言之罪,爲什麽?因爲官吏可以用這個罪名來威脅百姓,不許别人議論他們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盡管貪官污吏很恥,但他們願意做卻不願意被人罵,如果百姓有議論,他們隻好稍微收斂一些;如果議論的人多了,風氣就有可能改變,貪官污吏也就不敢肆忌憚。”鄧名把幫助緬甸新政府制定的法律給軍官們過目,同時還坦誠地告訴他們自己的用意和目的:“所以不能允許緬甸的老百姓議論政府的得失,凡是诽謗妖言務必要嚴懲。”
這種措施對穩固統治是很有好處的。據鄧名所知,他的前世滿清就靠這一手鞏固了自己的政權,數百年後,還有很多人因爲剪辮子而尋死覓活,認定了那些主張翻滿清政權的人都是數典忘祖的二鬼子。
“緬甸新政府隻要查禁诽謗,再加上我們的軍隊協助,應該能夠迅速穩固。”鄧名對手下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不過,中止了社會各階層之間的對話和交流,堵住了消除社會不公的最後一條路,這樣的國家遇上強大外敵的時候就該“哈、哈、哈”了。鄧名前世清末的情形一點兒也不難以理解,遍地的狗腿子并不是怪事:“這種法律絕對不能用在我們四川,這是專門給中華以外的藩屬準備的。”
……[
扁牙簡把緬北的野戰部隊丢光後,白文選一路暢通阻地直趨阿瓦,沿途再也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得知鄧名還在後方安撫僧侶後,白文選的心情更好。俘虜們都說阿瓦城内富戶衆多,緬王的宮殿更有金殿之名,有傳言說是拿金磚鋪就的。
既然鄧名沒跟上來,白文選就沒什麽不好意思了,帶着滇軍先進城發筆小财再說。
“早知道緬人如此不堪一擊,我早就該來了嘛,士卒損失不大,還能給晉王帶回去一大筆軍費。”白文選越琢磨越高興。這次從緬甸拿到的東西,雲南靠自己種田就是幾年都積攢不出來,還沒算上阿瓦這麽一個尚未挖掘的大寶藏呢。
“就這麽點本事,居然還敢劫持天子,擄掠我朝貴婦。”白文選冷笑連連,他現在真不知道是該仇恨莽白呢,還是感激他才是。
當聽說緬甸使者到營門前求見時,白文選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阿瓦來請降了。鞏昌王大馬金刀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已經想好了讓緬人帶回去的受降條件,那就是莽白自縛出降,讓明軍接管緬都阿瓦如果莽白不同意也沒關系,那白文選就要攻城,反正阿瓦城他是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