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俘虜的審問,明軍大概搞清楚了扁牙簡的實力,留守在南邊大營裏的兩萬人都是底層軍戶,所有的中上層武士已經在此戰被明軍打垮。既然如此,白文選就讓滇軍從容渡過麗江,準備徹底擊潰扁牙簡的部隊——如果他還嘗試抵抗的話;而趙天霸帶領的川西部隊暫時一起過江,等擊敗扁牙簡後就返回東岸,沿着另一邊向阿瓦進軍,這樣明軍雖然被麗江隔開,但白文選認爲緬軍的速敗讓明軍不用擔心會遇到危險。
在兩岸齊頭并進,明軍能夠更好地挫敗緬軍牽制抵抗的企圖,而且也能方便地征集糧草和勞動力。
白文選遇到來迎接他的鄧名和狄三喜。
“鄧将軍果然善戰,”雖然狄三喜是先鋒,不過白文選首先稱贊的仍然是手握半個四川的保國公,接着他就望向狄三喜,見後者手上包着一大塊布:“狄将軍受傷了?”[
“自找的,燙傷而已,有幾天就好了,”聽到是燙傷後白文選『露』出疑『惑』之『色』,見狀狄三喜嘿嘿一笑:“好叫大王知道,這就是用手拿着火繩去引『藥』池的下場。”
聽騎兵指揮官講述了擊敗戰象的過程後,白文選笑道:“野戰的時候火铳實在用,不過用來打這些大象倒是不錯,嗯,緬人這麽喜歡火铳,就是因爲他們要對付大象吧?”
緬甸、泰國的遠程武器幾乎都是火器,就算原始的火器效率低下,也是遠程武器,在『潮』濕悶熱的天氣裏比使用弓弩強多了。滇軍曆來輕視火『藥』武器在野戰中的作用,在滇軍看來,這簡直就是自取其敗。對此鄧名倒有不同的看法,因爲緬甸使用的火器遠比國内使用的質量好,或許正是因爲發達的弓弩的幹擾,反倒讓中南半島的國家迅速接受了這種更有前途的武器。
隻是鄧名也意立刻糾正白文選等人對火器的偏見,首先說服宿将改變成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次鄧名也注意到火繩槍的諸多問題。『射』速慢隻是一個方面而已,還有陣型問題:以前鄧名看電影的時候,記得英國的龍蝦兵一貫采用密集的隊形齊『射』,但那是燧發搶,而火繩槍如果也采取那麽緊密的隊形就是找死了——火铳手處理自己的火繩時非常小心,絕不肯讓另外一個持有明火的同伴靠在自己身上。現在鄧名的齊『射』隊形之間留有較大的空隙,如果在其中添加肉搏兵就會幹擾火铳手的裝填動作,而如果不添加肉搏兵那肯定法阻止騎兵的沖鋒砍殺,對此鄧名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來。
鄧名和白文選商量了一會兒對緬甸的政策問題,今天的勝利讓白文選對緬人的戰鬥力更加輕視,而且這是在中國以外的領土上,白文選根本不打算對士兵的行爲加以限制。
“兒郎們爲了勤王,背井離鄉來到這蠻荒之地,難道還要爲了這幫緬人訓斥兒郎們不成?”顯然,白文選認爲訓斥都是過于嚴厲的懲罰,隻要不影響軍隊的安危而且能夠服從命令,白文選不打算進行軍紀約束。
“白将軍有所不知,士兵們要是一闆一眼的在軍官們指揮下行動的話,哪怕他們去搶x劫都能有更好的收獲;可要是讓士兵們随便行動,他們就會糟蹋東西、胡『亂』殺人,自己帶不走的大件東西爲了尋開心也全都搗毀了,很多人會以破壞爲樂。”鄧名認爲,即使從高效率的洗劫的角度來說,保持軍紀也是很重要的,軍隊需要有組織、有紀律地收集東西,然後統一搬運回國,那麽士兵們分到的财物能夠更多,也減少給當地居民的禍害。
“既然兒郎們就是圖個樂,那就讓他們樂呵樂呵吧。”白文選依舊全然不放在心上,呵呵笑着對鄧名答道:“将士們把腦袋别在腰上跟着我們打仗,隻要能打赢,管他們糟蹋不糟蹋東西呢?”
鄧名沉默了一會兒,明軍并非他前世十九世紀的列強軍隊,對手也不是石器時代的美洲土著,在火器程度上甚至緬軍比美洲土著還要強一些,也有樸素的種族意識:“既然如此,那麽在我軍周圍就應該肅清緬人,不允許緬人靠近我軍的軍營或是補給線。”
“蒙古鞑子那一套嗎?”白文選看了鄧名一眼,對方的這個建議和鄧名之前的形象有差異:“高過車軸的男子殺赦?”
作爲一個曾經的二十一世紀文明人,鄧名很清楚這個策略滅絕人『性』,不過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了下頭,因爲他必須首先爲明軍的安危考慮:“如果不想學蒙古鞑子,那就學建虜的那一套,扶植一批緬人,對他們食解衣,親之信之。”
“鄧将軍太小心了,緬人可和我們中國人不同,他們既沒有好漢,也不會打仗。”白文選覺得鄧名是小題大做。
政治策略的讨論沒有結果。
天『色』已晚,兩萬明軍陸續渡過麗江,他們從緬軍手中繳獲了大量的辎重,正打算紮營造飯。死象被明軍高高興興地宰了,還詢問緬人俘虜大象哪裏的肉比較好吃——雖然這個大家夥看起來就不像好吃的樣子,但畢竟是明軍的戰利品,爲了慶賀勝利,象肉就是再老,也要嚼一口嘗嘗。
有幾頭負傷失去逃跑能力的大象,鄧名下令把它們看護起來,他吩咐如果這些大象能夠活下來,就把它們養在明軍的戰馬附近。滇軍的戰馬還好一些,而川西的馬匹因爲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動物而對大象極爲畏懼,如果讓兩種動物離得近一,也許能消除戰馬的恐象症。
很快就有人來報告,盡管這些大象負傷,但依然極爲危險,倒在地上的時候還試圖攻擊靠近它們身旁的明軍士兵。
“必須得有緬人的馭象夫,這些畜生才能老實。”狄三喜的建昌兵人數最少,又是和鄧名一起到雲南的,所以兩千名建昌兵就和川西兵一起紮營。和鄧名一起吃晚飯的建昌軍官們對戰象的了解比較多,他們告訴鄧名大象基本上隻聽馭象夫的話,這種大家夥對陌生人非常不友好,更不用說現在還遭受痛楚。
每頭戰象都會有一個固定的馭象夫。人類馴養大象,都是在它年幼的時候就安排一個少年當它的馭象夫,從此以後這個少年就與它爲伴,每天照料這頭小象,喂它東西吃、給它洗澡、帶它出去玩——大象能活到六十歲,這一人一象的壽命差不多同樣長,會是終身的朋友。當小象成長爲龐然大物後,隻有這個馭象夫能夠帶它冒着矢石沖殺在戰場上,甚至與敵人的戰象生死搏鬥。建昌軍的軍官還告訴鄧名,當初李定國從緬甸買戰象時,都是連同馭象夫一起買的。
“原來如此。”鄧名聽完後連連頭,又好奇地問道:“那些大象死在湖南、廣西後,它們的馭象夫去哪裏了?”[
“有兩個人『自殺』了,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帶着大象,從來不分開,大象死了他們也活不下去了;還有幾個人回緬甸了,不過走的時候也都失魂落魄,一精神也沒有。”
“嗯,确實,沒有大象他們就和普通人一樣了,不過,我想他們也是真的傷心;從少年時候就開始養大象,大象死了,這和親兄弟死了也差不多了吧?”鄧名下令去俘虜中尋找馭象夫,然後讓他們出來認領自己的大象。
經過一番尋找後,有幾頭大象的馭象夫被找到了,鄧名通過翻譯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肯協助明軍,那他們的大象多半活不過今晚,隻能被扒了皮吃肉。鄧名的威脅很有用,這幾個緬甸人馬上配合明軍。當看到熟悉的馭象夫拿來食物後,狂暴的負傷戰象也平靜了一些,在馭象夫的安撫下進食。
“他們果然是好朋友。”鄧名在邊上冷眼旁觀,有了這些馭象夫配合,川軍的獸醫也能靠近大象給它們治療傷口。鄧名看了一會兒,也不好讓建昌軍官久等,就回營吃飯去了。
剛吃完飯,正和趙天霸、狄三喜等人閑聊時,突然有一個士兵來報告:“大象又死了一頭,養它的那個緬人在旁邊沒完沒了地鬧。”
大象重傷緻死并不稀奇,川西獸醫本來也沒有治療過這種動物。
“弟兄們要把死象剁幾塊做成肉幹,可是那個把它養大的緬人拼命攔着,撲在死象上尋死覓活。”剛才鄧名交代過要善待這些馭象夫,所以明軍士兵沒敢動粗,就來請示如何處理。
“他的大象都死了,這個人沒用了,拉下去和其他苦力關在一起吧。”狄三喜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個川西士兵客氣地應了一聲,但沒有離去而是依舊望着鄧名,狄三喜猛醒過來,連聲向鄧名道歉:“末将魯莽了。”
“這是小事。”鄧名表示他不介意,其實狄三喜也認爲這是關痛癢的小事,所以才會随口替鄧名下令。
鄧名本來想給狄三喜個面子,讓士兵按照狄三喜的話去做,但轉念一想,還是起身離席:“我去看一眼,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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