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乘船逆流而上的袁宗第抵達了鄧名的軍營,鄧名親自出來迎接靖國公和他的一千甲兵。此時鄧名一掃幾天前的緊張,春風滿面地領着部下給袁宗第洗塵。
“袁将軍帶兵前來,真是雪中送炭啊。”鄧名笑着對盟友說道,不過論是他還是袁宗第本人,都知道在這種人區的混戰中,一千甲兵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成都的動員比鄧名想像得還要糟糕,現在正是收稻的緊要關頭,成都的自耕農都盼着能夠在處理好自家糧食後再響應征召,而商行們也紛紛對劉晉戈叫苦,稱若是把他們的工人征召走,就會給他們的行業帶來沉重的打擊,并嚴重影響到鄧提督的發展大業。
嚴格說起來,這些商家說的也不是假話,成都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手,好多商家還盼着農閑後能夠雇傭自耕農做短工呢——所有人都知道對外戰争的勝利能夠給成都帶來新的人口,也都迫切盼望着鄧名赢得新的勝利,但是所有的老闆都希望征召其他商行的夥計,而每一個自耕農都希望鄰居而不是自己在農忙時被征召走——反正這次是在川東作戰,鄧提督法給大家讨媳『婦』。[
劉晉戈不得不向鄧名報告,比原計劃提前的第二波動員很不順利,上次鄧名帶走的兩萬多人已經差不多是農閑前成都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口。劉晉戈隻給鄧名派來了一萬東拼西湊出來的人,這還是劉晉戈強行攤派任務給各個商行,強迫他們出工出力才達成的,估計這些人會在幾天内陸續到達。劉晉戈希望能夠在十天後再進行一**規模的動員,不過鄧名覺得那太晚了,等動員起來的部隊抵達戰場時,李國英早已逃回重慶去了。
但叙州的動員強度和迅速程度遠非成都能比,五天前的第一波動員就拉出了一萬人的民夫,而兩天的第二輪動員又拉出了一萬——袁象下令,利用俘虜去收割叙州周圍不多的糧食,誰提供俘虜的短工報酬誰就有招工的優先權;初到四川的山西俘虜覺得待遇不錯,就高高興興地承擔起了收割任務,各個商家爲了勞工而出面分攤了俘虜們所需的糧食——袁象靠着這個政策又把五千多個自耕農從土地上解放出來,統統編組成軍派往前線。這五千多自耕農屬于“『政府』投資”,這樣除了抽稅以外,袁象領導的叙州知府衙門還可以額外分到四分之一的戰利品。
“叙州不是隻有三萬丁壯嗎?”聽說叙州爲鄧名提供了兩萬輔兵(民夫),袁宗第驚訝不已。那裏是他的侄兒主政,而且和萬縣的交流甚密,所以袁宗第對叙州的情況也有了解。
“除去剛運到叙州的俘虜不算,我離開叙州時,那裏有同秀才兩萬七千餘人,還有女同秀才五千多人。”鄧名點點頭,這次叙州把三分之二的男丁都動員上了戰場:“令侄的治才,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啊。”
雖然有水運的便利,雖然有成都提供的大量糧食,雖然是短期動員,但這麽高的動員比例還是讓鄧名也異常震驚。『政府』根本拿不出足夠的賞賜來号召百姓盡數參軍,但商行卻有力地支持了叙州知府衙門的動員,他們挨家挨戶地動員夥計去參軍,爲了讓更多的夥計動心,老闆和掌櫃們還大方地許願,紛紛表示會發給獎金并提高工資——這和成都商行起的作用正好相反,成都那邊的人雖然不敢明着和官府唱對台戲,但私下裏紛紛給那些想響應征召令的夥計潑冷水,“好男不當兵”這種傳統的說法也在成都複活了,被不少老闆用做說服夥計留下的理由。
有二十五萬同秀才的成都,在即将收獲的季節先提供了兩萬人,緊接着又提供了一萬人,這已經很可觀了。鄧名覺得成都的動員效率還是相當不錯的,要是明末官府能夠有成都這樣的動員能力,那一定會讓皇帝和朝廷重臣喜極而泣。之所以顯得不起眼,主要還是叙州這次的動員太讓人印象深刻了,前後一共爲明軍提供了兩萬三千的人力。
現在叙州方面擔心的就是鄧名會讓他們的美夢成空,出面幹涉戰利品分配問題,除了擔心鄧名偏袒成都外,商行老闆們還擔憂袁象會食言,而鄧名會給袁象撐腰。在叙州把第一批動員兵送到前線的時候,就有代表向鄧名報告了他們的協議,葉天明還代表大夥兒閃爍其詞地表示,希望鄧名不幹涉他們的私下協議。
“本來我隻盼望叙州府能夠支援兩千民夫,現在因爲這個協議你們能支援前線兩萬人!既然如此,我爲什麽要阻撓你們達成的協議,難道我會和勝利過不去麽?”鄧名不但表示他完全認可袁象主持簽訂的這個協議,而且會爲這個協議保駕護航,親眼看着它被執行:“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把這個分攤好處的會議變成常設?”
在鄧名看來,這個協議本質上就是分贓,通過定好戰後分配的規矩來刺激大家進行前期投入:“以後隻要在分贓會上達成的協議,提刑官就有義務去保證協議得到執行。”
“就是說這個……嗯……”商行代表雖然知道鄧名說的沒錯,但分贓會這個詞聽起來實在是太難聽了:“嗯,這個會議論達成什麽協議,提刑官都會認可,都相當于律法嗎?”
“當然不是,”鄧名搖搖頭:“我支持這個會的原因是它能更好地讓士人們支持朝廷,也讓最支持朝廷的士人能夠從官兵的勝利中獲得最大的好處。如果分贓會提出的協議有違這個原則,比如葉老闆全心全意地支持朝廷,拿到了豐厚的回報,而其他沒出力的人看着眼紅,想瓜分葉老闆的家産,這種行爲朝廷當然不會同意。”
“原來提督是擔心這個。”不少商會的老闆聞言都笑起來:“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
“未必不會有,世上打着劫富濟貧旗号,想要不勞而獲的人可不少。”鄧名說道:“隻要不違反‘讓支持朝廷的士人收益’這個原則,所有這個分贓會的協議提刑司都會認可,會被視爲和律法一樣的條文。”
“提督,既然是常設。”代表們聽鄧名一口一個分贓會,終于有人忍可忍地說道:“那敢請提督給這個會起個好名字。”
“哦,分贓會不好嗎?”鄧名反問道:“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大家的思路千奇百怪,總的說來就是要标榜這是一個代表着善良、正義的會議,不過這些輔兵出身的人文化有限,大部分都提不出一個好名字來,勉強提出來的幾個也都十分不順耳。
“就叫帝國議會叙州府分會吧。”鄧名琢磨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個他認爲非常威風的名字來:“和參議院一樣,能在議會裏有把椅子的人,也會有個議員的頭銜。”
大家議論了一會兒,沒有人懂得什麽叫帝國議會,也沒有人能說出這個名字的不好,于是就紛紛表示同意了,至少這個名字比分贓會要強太多了。
“我們是叙州府分會,那帝國議會又是什麽呢?”既然有分會,那肯定會有總會,鄧名面前的老闆中沒有哪個是傻子。[
“就是全川的分贓會,就比如這次的戰俘問題吧,都府肯定會和叙州有矛盾,叙州分會就是管叙州内該如何分,而帝國議會就是管都府和叙州該怎麽分,将來可能還要加上重慶、嘉定州;等到王師光複幾省以後,帝國議會就開始管省與省之間該怎麽分。”
鄧名說這也是一個常設的會議——不一定有常設的議員,可以在有分贓需要時召集議員到某處開會,但帝國議會這個機構不會被取消。
“都府會同意我們商議嗎?”有些叙州人還有些擔心,畢竟成都有二十五萬個同秀才,而叙州隻有兩萬七千個同秀才。
“當然,有句話叫‘代表不納稅’,你們聽說過嗎?”這麽時髦的憲政口号,鄧名知道眼前這些人肯定不知道,他不過是賣弄一下穿越者的知識而已。
正如鄧名所料,老闆們紛紛搖頭,但葉天明沉思片刻後,反問道:“提督,這是不是‘不讓我們參與分贓,就别想讓我們出錢出力’的意思?”
默然片刻,鄧名艱難地點點頭:“對,就是葉老闆這個意思。反過來說,就是想參與分贓,就得出錢出力!”
“哦,帝國議會就是這個意思啊。”叙州的代表們都明白過來,紛紛笑着颌首。
不過穿越者絕不會這樣輕易地被土著打敗,鄧名又抛出一個更時髦的詞彙:憲法。
“對于帝國憲法,就是我也不能違反。帝國議會不能做出任何有違憲法的決議,否則提刑官就有義務否決……”說道興奮之處,鄧名是眉飛『色』舞,把叙州代表們忽悠得雲裏霧裏。
“提督,”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後,葉天明又趁着鄧名喝茶解渴的時候追問道:“憲法是不是就是分贓的基本規矩?”
鄧名端着茶杯再次愣住了,片刻後又點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哦,原來帝國憲法就是分贓的規矩啊。”衆人恍然大悟,又一次紛紛『露』出明了的笑容來。
既然鄧名有了這樣的保證,叙州來的人都放心下來,他們向鄧名告辭,離開軍營而去。在這些未來叙州府議員的幫助下,八月五日李國英準備發起全面突圍的時候,擋在他面前的明軍并不是他猜測中的兩、三萬人,而是整整五萬大軍。
“提督,”在戰争的前夜,任堂突然又問鄧名道:“帝國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強盜?”
“當然不是,”鄧名沒想到任堂居然會有這麽荒唐的念頭,大不以爲然地問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提督教導軍官們要爲了錢而打仗這不就是強盜嘛,然後說這樣的強盜軍隊就叫帝**隊;提督計劃建立一個強盜分贓會,打算把它命名爲帝國議會;而所有強盜都要遵守的規矩,就叫帝國憲法。”任堂已經考慮了這個問題好幾天了,他自信地說道:“那帝國不就是強盜的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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