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本來尚在明軍控制中的劍閣等地,也都被明軍放棄了,因此單純地從地盤上看,至少四川明、清兩軍的領土變化并不大,甚至明軍還稍微有些萎縮,而重慶也依舊在清軍的掌握中。盡管高明瞻也承認,川西正變得越來越強大,四川的戰略主動權也越來越爲明軍所掌握,不過明軍就算能把清軍趕出四川又怎麽樣?清廷依舊十分天下有其九,盡管鄧名擊斃了順治、燒死了洪承疇、擒殺了兩個總督,但依舊沒有改變南明三王之『亂』的大局,最多是奪取了漢水流域的一片領土,也就是讓南明的局面沒有繼續惡化下去罷了;而且明軍兩次征讨江南,雖然折騰得清軍不得安甯,但終究也法在江南站穩腳跟,更不用說把清朝的勢力從兩江驅趕出去。
因此高明瞻依舊認爲鄧名遲早難逃兵敗身亡的下場,而他要做的就是繼續站在勝利者也就是清廷一邊,但也不要和鋒芒正盛的鄧名把關系鬧僵,高明瞻可不想做一個死在勝利前夕的烈士。
主帥的心思當然不能吐『露』出去,看到高明瞻如此鎮定,本來人心惶惶的重慶城倒也安穩下來。下面還有些小軍官私下議論,連有棄城脫逃前科的高巡撫都像個沒事人一般,那重慶城的情況可能也不算很糟糕。高明瞻把大批船隻派去接應趙良棟一事很快在重慶城中傳開,不少人都認爲趙良棟可能馬上就到,這樣高巡撫的鎮定自若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高明瞻在意中極大地穩定了重慶的軍心、士氣的時候,孫思克的大軍依然在和悶熱的天氣和險惡的山路做鬥争。探子報告,在清軍停下腳步後,明軍的艦隊也停了下來。不久後孫思克又接到第二份報告,稱對岸好像升起了大片的炊煙,明軍可能正在安全的南岸吃午飯。[
“果然是膽鼠輩!”袁佳文弼和孫思克齊聲痛罵,他們剛剛找到了一股山泉,就着泉水咽下去些幹糧。雖然身爲一軍之主,但現在孫思克實在找不到足夠的人手去砍柴造飯了,他的衛士們也都累得夠嗆。
休息了一會兒後,孫思克又得知明軍的艦隊有一些向下遊開去了,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剩下的還在不遠處停泊着。
“弟兄們都走不動了,”緩過來一些的軍官來向孫思克報告,有不少士兵已經倒在地上睡着了。綠營不休息還好,一休息就說什麽也不肯再爬起來了,用鞭子抽起一個,轉身抽另一個的時候前一個又倒下了:“要不就在這裏紮營吧?”
“誰去砍木頭,紮籬笆呢?”明軍就在不遠處,孫思克就算同意在這裏紮營,也不能完全不考慮安全問題。
“下遊幾裏外就有一個寨子,”有個軍官報告道:“昨天有一營披甲和兩千多甲在那裏過夜,我們擴建一下就可以,就算不擴建,擠一擠也差不多都能住下。”
“還有好幾裏路啊。”雖然不用紮營讓大家眼睛發亮,但一聽說還要再爬幾裏山路,清軍又都開始畏難了。
這時清軍探子又回來報告,說遠遠地看見明軍又開始登陸了。
“又想騙老子。”孫思克罵道:“等老子過去,他們就又上船走人了,我偏不過去,看他們到底能演到什麽時候?”
現在漢八旗和綠營都不想去驅趕明軍了,反正明軍也會自己走,還費這個力氣幹什麽?而且孫思克和袁佳文弼都認爲今天已經是大勝了,不可一世的鄧名屢屢受挫,被漢八旗幾次三番地趕下江去,這份奏章報告上去,那也是大張朝廷氣概的一樁功績。
既然想明白功勞已經到手,去攆明軍也拿不到首級,清軍将領們自然不肯再白費辛苦,他們覺得再多休息一會兒,然後出發去下遊的營地過夜。明日把縱隊重新展開,保護好交通線上的甲兵。一會兒路過明軍登陸地的時候,明軍肯定又會匆匆上船逃走,到時候清軍也可以肆意嘲笑這幫鼠輩一番。
登陸後的明軍迅速派出斥候驅趕清軍的探子,而且這些斥候還從船上帶下了體力充沛的戰馬,不久後清軍就不清楚到底在登陸點周圍發生了什麽情況。
“賊人不會真的登陸了吧?”見勢頭好像有點不對,有些經驗比較豐富的漢八旗老兵開始擔憂起來:“賊人登陸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候,要是讓他們上岸排開陣型,就不太好打了。”
“怕什麽?他們就算上岸了也就是一、兩千甲兵,難道這麽點兵馬能夠擋得住總督大人嗎?”孫思克反駁道。昨天被騙了一整天,今天又被騙了五、六次,跑得心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難道還不長記『性』地去瞎折騰嗎?
幾百名先頭步兵登陸後,鄧名就帶着三堵牆開始上岸,忙着把馬匹一趟趟從船上運下來的時候,鄧名也有些緊張,畢竟這時是明軍最脆弱的時候,對登陸點周圍的偵查也很有限。要是突然有大批清軍從周圍沖出來,就會打明軍一個措手不及,而且還要防範漢八旗又來幹擾。
小船一趟趟地在岸邊和大船之間穿梭,把越來越多的士兵、裝備送上岸,一個時辰後,已經有一千兩百名全副武裝的明軍士兵站在簡易的陣地後。而且明軍對登陸點周圍的地形也完成了初步偵查,确定沒有大隊清軍過路。
此時上遊的監視船隻依然沒有發出警報,說明清軍沒有什麽異常舉動,而下遊也傳回來報告,派去的明軍分遣隊順利占領了早先發現的空營,已經完成了阻擊布防。至此鄧名終于松了一口氣,明軍立足已穩,清軍錯過了最佳的攻擊時間。
超過三千民夫也踏上了陸地,完成了營壘設置後,民夫都去岸邊幫忙,全速從小船上卸下裝備,明軍登陸的速度大大加快,很快就有五千甲兵登上了長江北岸。
“我們對面是漢八旗和大批的綠營。”在兩個登陸點之間,明軍抓到了幾個落單的清軍辎重兵,現在鄧名雖然還不清楚敵人的總兵力,不過已經知道對手是誰:“這些綠營是從山西抽調來的,山西綠營就是曾經的晉軍,是拱衛京畿的精銳部隊,骁勇善戰,有宣大勁旅之稱。”
在将士們面前,鄧名做着最後的戰前演說:“顯然,北京的鞑子皇帝知道甘陝綠營已經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又急忙抽調山西綠營來重慶幫忙,認爲這樣就能阻擋我軍的步伐,穩定四川的危局——這是癡心妄想!弟兄們,将士們,我們去把這幫壞蛋殺個片甲不留!”[
“殺!”
“殺光這幫王八蛋!”
明軍士兵已經披甲完畢,紛紛響應鄧名,向着他發出高呼。
“出發!”鄧名用力地一揮手,帶着軍隊浩浩『蕩』『蕩』向着孫思克的方向行去。對面的清軍大概也就剩下幾千人了,五千明軍可能還有一定的兵力優勢。明軍艦隊一直在附近徘徊,任何大股清軍若是沿着江岸趕到戰場,鄧名都會事先得到消息。
在得知明軍大舉開過來的時候,孫思克終于反應過來,急忙命令全軍披甲迎戰。綠營士兵被從地上拉起來,緊急朝着明軍排成軍陣。
“鄧賊這個膽小的鼠輩,居然有這麽多甲兵!”看到對面密密麻麻的明軍甲士後,孫思克忍可忍地大喊起來:“你有這麽多的兵馬,難道就不敢堂堂正正地一戰嗎?”
孫思克命令還跟在身邊的三千山西綠營士兵組成前排弧形戰線,一千漢八旗在綠營後備戰:“等到和賊人接戰後,前排回顧者,後排斬之,後排回顧者,旗兵斬之。”
明軍戰線最前面的是鄧名的一百名火铳兵,他們随身帶着輕巧的通條,把用絲綢包着的鉛用力地塞進槍膛這批從禁衛軍手中繳獲的火铳質量非常好,和鄧名從昆明武庫裏找到的那幾支差不多。以前鄧名見到的火铳和大炮一樣,因爲有炸膛的危險所以都采用比口徑小一些的鉛,足夠大的空隙能夠讓壓縮氣體逸出,以減少炸膛的危險。
當然這樣就會造成精度進一步變差,炮和子因爲比铳炮口徑小得太多,所以一開火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絲綢很滑,『射』手們沒費多少力氣就輕松地把鉛丸送到了槍底,如果沒有絲綢包裹而是用超口徑鉛的話,那想敲進去就要費勁得多了,估計得用木槌敲通條才行。絲綢也是奢侈品,不過鄧名認爲士兵的『性』命更寶貴。
『射』手們平舉起火铳,瞄向對面的綠營士兵火铳裏的裝『藥』量很足,緊密包裹的絲綢确保了氣密『性』,能夠讓鉛的速度達到最高,在這個普通火铳缺乏殺傷力的距離上有機會擊穿對面綠營士兵的盔甲。所有的『射』手都披着盔甲,單膝跪地,全神貫注地瞄準敵人。而他們的統帥也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戰場,觀察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火铳齊『射』的效果。
“開火!”
明軍軍官大喝一聲,排成一排的明軍火铳手同時扣下扳機,白『色』的煙塵騰上半空,這是川軍對山西綠營的第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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