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先是向東面看了一眼,那裏的親兵正努力抵抗着明軍的進攻,對面的甲兵是清軍的兩倍雖然清軍大部分是經驗不足的新兵,但因爲有親兵營幾十個老兵作爲骨幹,不但沒有吃虧反倒能有秩序地撤退面對清軍的嚴整隊形,沿着江岸進攻的明軍也有些心虛,随着清軍步步後退,明軍大聲吆喝着,清兵退一步明軍就跟進一步
張勇知道絕對不能讓正在交戰的親兵營馬上脫離戰鬥,現在靠着骨幹老兵,四百親兵還能克服恐懼服從命令,一旦在重壓下倉皇後退,馬上士氣就會跌落到谷底,而且對面的明軍也會聲勢大振,蜂擁而上痛打落水狗
西面的袁宗第已經轉入防守了,張勇就讓逃過來的散兵去監視袁宗第,把精銳的一半親兵拉過來防守将旗張勇決心下得很快,趁着明軍開始整頓陣型的時候,張勇的戰術調整也飛快地進行着雖然人數居于絕對劣勢,但是張勇自問久經陣仗,應該能夠堅持到王明德和袁佳文弼來增援自己
在陝西提督的大旗對面,左佑挺直腰杆,緊緊地盯着那面綠旗,身後的部下正在排列成隊,利用這個間隙左佑掏出腰間的水壺,稍稍地飲了一口水[
盔甲下的衣服已經被徹底浸透了,汗珠從頭盔下不停地湧出,在臉頰上形成細流,彙聚到下巴尖上噼裏啪啦地滴落随着一口水入腹,大汗更好像一下子從全身的毛孔上同時噴出,厚實的盔甲下面,左佑感覺自己快要像**一樣地爆炸了
在萬縣對譚詣一戰中,左佑就是鄧名的貼身衛士之一,吳三武三他們都和左佑是過命的交情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幾個家夥都改了名字,聽說還是鄧提督給起的呢圍攻重慶的時候,鄧名還特意到袁宗第的營中,和左佑等幾個并肩作戰過的人把酒言歡,回憶萬縣的大捷——那是左佑最值得回憶的一仗不過吳三他們可不止了,他們的戰争經曆要比左佑精彩得多
雖然有一些羨慕,但左佑也沒有絲毫的怨言,袁宗第是他的恩主,大昌的同伴還需要他這三年來袁宗第把左佑一直提拔到千總的位置上,帶着主力營的一百多戰兵,還幫他娶了親左佑對鄧名是尊敬,但對袁宗第卻是發自内心的感激,這是善待他栽培他需要他用性命去回報的恩主
“全體——向右看齊”左佑見部下基本到齊,就發出了口令這些口令也都是鄧名傳授給萬縣軍的,吳越望還親自跑到左佑的隊裏,幫着他熟悉口令訓練士兵,而效果也非常好,讓左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套口令
“沿着我的手臂——旋轉”左佑伸平手臂,讓全隊的士兵調整好角度,其他的隊官也都和左佑用着同樣的口令調整着隊形,很快主力營就朝着張勇的方向調整成一道整齊的戰線
眼前的敵将,左佑也曾聽說過他的大名,張勇是袁宗第的老對手,而且據袁宗第所說,此人不但經驗豐富,而且逃跑功夫更是一流崇祯十四年到十六年,闖營在河南先後給秦軍以三次殲滅性的打擊,秦軍在河南損失的軍隊前後高達二十萬人,等孫傳庭把甘肅甯夏陝西的三邊軍兩次送給李自成殲滅後,秦軍的基層軍官爲之一空,明王朝就此回天數世襲的秦軍将門軍官老兵十分之八都覆滅在河南戰超而張勇則是其中的異數,秦軍屢屢覆滅,但張勇每次都能逃出生天
袁宗第的舊部在湖廣消耗殆盡後,張勇就成爲了袁宗第再也不敢輕視的敵人,因爲張勇經驗豐富,而且手下還有一支南征北戰而積蓄起來的精銳骨幹;而袁宗第則因爲變得物資匮乏,隻能自保而法鍛煉部隊,更不用說殲滅張勇的親兵部隊
“如果沒有你們,本公恐怕不是張勇的對手”上次重慶之戰後,袁宗第曾對左佑他們這些主力營的軍官說過這樣的話:“便是有你們,張勇也不可輕視如果人數相當,你們對上張勇的親兵營也是下風不過聽說他多年帶出來的精銳都被提督殲滅了,這樣就好,就像當年在河南,爲什麽我們越打越順,秦軍越打越弱,就是因爲他們反複被我們殲滅”
恩主口中的勁敵就在眼前,左佑和他的同僚們心中都憋着一股勁,決心用事實證明自己才是更強的一方:要是連這營張勇重建的親兵都打不過,那不是太讓恩主失望,也給鄧提督丢臉了嗎?
“前進!”鼓聲響起,左佑大喝一聲,帶着部下們向前大步走去,他的左右兩翼也同時邁開腳步
“活捉張勇!”
“活捉張勇!”
不知道誰先喊了第一聲,馬上全營就一起有節奏地喊着這句話,其中也包括全體軍官
……
“弓箭手!”
張勇把一隻手臂高高舉起,已經有三百親兵趕回來向他報道,有這些親兵在身邊,張勇頓時也是膽氣一壯他相信,很快東面的另一半親兵也能退回他拒守的山頭,一旦有近千親兵嚴防死守,張勇根本不信袁軍有實力啃下他的陣地袁宗第的近衛的水平剛才張勇見識過了,如果不是形勢不明,張勇甚至有反擊打垮敵軍的沖動——可是對面的這些明軍裝備非常好,讓張勇看着有點眼饞
看到對方整頓軍陣的熟練程度後,張勇心裏突然升起不安來:“難道這才是袁賊的近衛?”
剛看到這批人的裝備好像比袁宗第身邊的部隊還好時,張勇就有些疑惑,不過他不認爲袁宗第會和近衛脫離,所以覺得可能是另有原因,比如給近衛運輸裝備的輔兵迷路了導緻裝備落後,或者這是一批特意集中起來的敢死隊,或是其他原因
但對方的軍容讓張勇感到不妙,随着明軍列陣完畢,張勇确定對方絕不是隻有上百裝備精良的甲兵,而是這一千多明軍的裝備個個都要超過袁宗第的“近衛”[
“放箭!”張勇用力地揮下手臂,清軍的羽箭激射而出,灑落到明軍頭上,但明軍的行動毫停滞,依舊保持着原先的進攻速度
“放箭!放箭!”
明軍迅速地逼近,張勇連續不斷地叫嚷起來,這時清軍的弓箭手已經不用抛射,而是放平手臂,向着快速走上來的明軍士兵進行直瞄射擊
弓箭不停地射中前排的明軍士兵,如果弓箭沒能刺穿頭盔和甲胄,被擊中的明軍就行若事地繼續前進,甚至不會低頭去看一看被擊中的部位,或是去拔挂在盔甲上的羽箭
“這都是上過戰場的兵”張勇已經得出了結論,不過他依舊感到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三年前袁宗弟打過一次重慶,輸了,損失慘重;兩年前他還打過湖廣就這兩次吧,他怎麽會有這麽多老兵?”
有幾個明軍被弓箭重創,捂着噴血的傷口倒地,但他們身邊的同伴依舊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還都是見過血的?”張勇知道新兵第一次見血,見到人死,尤其是同伴死在身邊時,都會受到很大的沖擊;新兵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往往剛看到敵人就口幹舌燥了剛才見到袁宗弟列陣而前的時候,張勇看得出有不少士兵兩腿發軟,手腳發顫,張勇暗笑這還是十日一操吃飽喝足的親兵哪
“活捉張勇!”
明軍最後喊了一遍這聲口号,接着就換成了單字的喝聲
“殺!”
“殺!”
“殺!”
明軍在走進清軍陣地三十步後,一起發足疾奔,向着張勇發起全速沖鋒,轉眼間就和張勇的親兵撞在了一起
前排的張勇親兵紋絲不動,持盾抵抗,掄刀反擊,整條受到明軍沖撞的戰線上同時血花四濺,盾牌相撞的轟鳴聲一瞬間就壓住了鼓聲
刀光在空中飛舞,鋪天蓋地的殺聲之中,張勇看到自己部署在後排的親兵有人又開始瑟瑟發抖了,他親眼看到一個初上陣的親兵在敵人撲向他時,手臂軟綿綿的連刀都舉不起來了那個士兵被對方一刀砍中脖頸,腦袋歪倒在肩膀上,摔向一旁;而那個看上去像是個帶隊軍官的明軍連噴了一臉的血都不擦,閃電般地揮刀向另外一個清兵砍去
“還都是殺過人的?!”看着苦苦支撐的戰線,張勇徹底呆住了,他腦袋裏回蕩着剛才那個丢盔卸甲的清軍将領的哀嚎:“好厲害,真的好厲害!”
“袁宗第你會打仗麽?把近衛放在後軍?”轉眼間,就有幾十個親兵被殺,明軍雖然也倒下了一批,但一個個仍然勢若猛虎,顯然這營明軍中殺過人見過血的絕不隻是個别的軍官
張勇終于發現,他和袁宗第一樣誤判了敵軍的主攻方向,甚至他的錯誤可能更嚴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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