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親征這麽大的事當然瞞不住,幾天前鎮江城外的鄧名就得到了消息,在确認了消息的可靠性後,鄧名認爲鞏固崇明島的防禦變得更加急迫。-》
和兩江的官員一樣,明軍同樣摸不清順治親征的态度,這次明軍的威脅遠不如上次,連鎮江這近乎空城的府城都圍而不攻,準确地說事連圍都沒有圍,按說遠遠不會刺激順治親征。因此明軍都認爲順治親征的目的不是爲了保證江南的安全——現在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危險,那親征的目的就隻能是爲了消滅南方的明軍。
“如果我現在退兵,那麽舟山就會陷入危機。”想想也知道,如果順治真的出征了,那就是爲了面子也要打上一兩仗才能返回北京,首當其中的必然是崇明和舟山。因此鄧名放棄了立刻撤兵的打算,他和周培公的協議是盡快撤兵,并不在兩江境内借故停留,但這個盡快是多久還沒有明确規定下來。
張煌言和馬逢知的部隊雖然人數不少,但若論戰鬥力肯定法和鄧名的直屬部隊相比,此外鄧名還擁有大量的船隻,加上舟山軍所有,對江南的清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因此鄧名的計劃就是集中明軍堅守崇明島,五萬明軍在這個島上固守,還有戰艦對漕船的優勢,鄧名覺得即使是順治親征也拿自己可奈何。隻要在崇明與親征的順治對峙下去,鄧名相信先撐不住的還是對方,皇帝作爲一國之主,不可能經年累月地離開權力中樞,呆在長江口和敵人相持。根據傳統的政治理念,這樣的行爲會導緻大權旁落,鄧名相信順治也不會放心讓皇太後或是大臣長期把持他的皇權。
在崇明抵擋住順治不僅會有軍事上的好處,減輕舟山的壓力,而是還會有重大的政治意義,若是讓天下看到即使是皇帝帶着滿蒙八旗親征都拿鄧名可奈何的話,會對清廷的權威造成重大打擊,而滿清用以維持統治的正是這種軍事上的威權;鄧名認爲順治的軍事才能恐怕法與達素這些宿将相比,更不能和吳三桂、李國英相比,但挫敗皇帝的進攻企圖對那些心懷明朝的人将是更大的鼓勵,簡而言之,這會是一場風險和壓力更小,但政治收益更大的作戰。
确定了對峙的戰略後,明軍就開始積極收集糧草,運往崇明儲備起來,同時開始在崇明構築工事。雖然隻有短短幾天,但鄧名同樣感到了江南官吏的态度變化,當得知順治有親征打算後,和明軍交易的地方官員一下子就都消失不見了,這更堅定了鄧名與順治針鋒相對的決心——如果不戰而退的話,江南官員很可能認爲鄧名爲順治的威勢所迫,心虛逃竄。
這種軍事上得威懾是此消彼長的關系,順治人還沒有出京,鄧名就抛下自己的盟友落荒而逃,那種印象足以動搖盟友對自己的信心,也會大大助長清廷的氣焰。
“若是清帝挾數萬八旗兵而來,要與我在平原上一戰的話,我還真說不定要考慮退兵,但現在有崇明在手,又怎麽可能會被他吓跑?”
正在鄧名緊鑼密鼓地進行戰備的時候,消失多日不見得周培公突然又冒了出來,一見到鄧名就要求他立刻撤兵,周培公同時還帶來了順治的二封聖旨——論如何鄧名獲得消息的速度還是比不上滿清高層,現在他所知的也就是第一道聖旨的主題:順治打算親征。但聖旨的具體内容鄧名并不清楚,隻能猜測北京的意圖。
一見到鄧名,周培公就苦苦哀求鄧名火速撤兵,并仔細給鄧名分析聖旨上的措辭和含義,指出順治這趟很大程度是因爲看鄧名不順眼才出來的。
“你得意思是,你的皇帝是在北京悶得慌,或者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所以才來江南溜一趟嗎?”雖然承認周培公分析的有道理,自己也看過了順治兩道聖旨的副本,但鄧名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啊,”周培公同樣對順治的心血來潮很是不解,不過皇帝是不受任何規矩約束的,既然順治要胡鬧,那做臣子的也隻得奉陪,想到這裏周培公就把心裏的一個疑惑提了出來:“是不是鄧提督和皇上有什麽私人恩怨?”
對此鄧名斷然否認,他一個穿越者,理論上都不是這個宇宙的人,從物理學的角度講,至少在剛穿越的時候他和順治的關系比外星人(如果有的話)和順治的關系還遠,哪來的私人恩怨?或許從新陳代謝的角度考慮,近兩年的時間讓鄧名體内的另一個宇宙的物質已經完全被這個地球的元素所替代,所以他可以認爲是這個宇宙的明朝地球人了,不過不管如何,還是沒有任何恩怨:“我和你皇上素不相識,哪裏來的私人恩怨。”
“鄧提督說得是,我也就是奇怪罷了。”周培公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相當的荒謬,隻是順治的聖旨怎麽看好像都有一種個人意氣在裏面,這才讓他忍不住生出這種奇怪的感覺來:“皇上的心思沒法猜啊,自幼長于深宮、婦人環繞,從大門到二門都要做轎子的,從來就沒有聽過一句拂逆的話,和咱們這種通情達理的人大不相同。鄧提督不要和我們皇上一般見識,趕緊回四川去吧,讓我們皇上這一次,我們這些皇上的臣子會非常感激你的。”
對于這些江南官吏的死活,鄧名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順治親征後把他們都收拾了也和鄧名關,反正隻要明軍的實力在,清廷那種失土即處死的法律不變,不通鄧就是速死,通鄧還能晚死幾天,隻要皇帝不在眼前暴露的機會還很小,換一批官員上來照樣有的是機會;再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若是順治下狠手的話,很難說張長庚、張朝、蔣國柱他們會有什麽動作;就算他們一個個都束手待斃,不做任何反抗地被清廷抄家滅族了,這同樣會使震撼天下,嚴重削弱清廷威信的大案。
不過既然順治可能不會親征,那麽鄧名就還是要考慮他們的意願,畢竟這些地方實力派能夠給他巨大的利益。
很快江甯巡撫和漕運總督就用事實表明了他們的感激之意。
周培公趕來後的第二天,一大批造船匠就被扭送到了明軍這邊,送人來的江甯巡撫的使者還一個勁地給鄧名賠罪,說事出突然,所以隻抓來了江甯附近的船廠的人,使者請長江提督稍安勿躁,蔣巡撫正在把江南的造船老師傅都抓起來,保證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林起龍的使者也随後趕到,帶來了二十萬兩銀子的勞軍費,雖然這又相當于四年的漕運總督白幹了,可鄧名隻要肯點頭撤軍那就是釜底抽薪,徹底斷絕了一切隐患。而且林起龍現在痛感還不如給鄧名銀子,江南提督梁化鳳算是黑了心了,要的一點也不比鄧名少,而且還要冒打敗仗的風險,那裏有直接把瘟神送走幹淨?鄧名走了,也就不用擔心事情敗露了,豈不自在快活?
在蔣國柱和林起龍大包小包往明軍軍營裏運東西的時候,梁化鳳已經派人去追去北京的送禮使者。見到第二封聖旨後,梁化鳳心裏這個氣啊,他原先認定順治因爲對江南、福建、湖廣官兵屢挫而生出極大的不滿,所以要親自督師東南,不打平了舟山、廈門多半不會回京,甚至可能會坐鎮湖廣一段時間,見到四川鄧名、雲南李定國束手,朝廷混一海宇才回班師——這戰果也才對得起天子親征嘛。就算順治不能如願,在東南呆上這麽長時間,通鄧的事情幾乎肯定會暴露,所以梁化鳳才打算告密自保。
“沒想到啊,沒想到。”梁化鳳在自己的營帳裏喃喃自語,他萬萬沒有料到皇帝下次決心居然有很大程度是針對鄧名這個人的,早知可以如此輕松地打消皇帝親征的念頭,那他還花費十萬兩銀子行賄朝中大佬幹什麽?這些銀子用來買些地,添幾房美妾不好麽?
“這毛孩子。”左右人,想到自己差一點就把大筆的銀子糊裏糊塗地送出去,梁化鳳張口罵道,完全失去了對皇帝應有的敬意:“這是明清争天下,又不是你和鄧名的私人恩怨,真是颠三倒四!”[
讓梁化鳳有些奇怪的是,就算皇帝年輕不懂事,把朝代更替的事當做了私仇,怎麽朝中那麽多高官也不懂得出來勸解一番呢:“難道皇上真和鄧提督有啥個人恩怨嗎?朝中的重臣也都心裏有數,所以才不敢勸或是勸不動?”
不過梁化鳳轉眼就把這個念頭也抛開了,順治幼年登基,一輩子都在宮裏:“皇上又不是路邊的野孩子,鄧名就是想搶他手中的雞腿也沒機會啊。”
這些天梁化鳳一心想立功自贖,銀子也如流水般的花出去,不計成本地招募了一批丁勇,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讓他們天天操練準備去和明軍拼命。爲了盡快武裝這些新兵,梁化鳳還墊錢買了一些生鐵、桦木、牛皮、生膠,本來還可以指望向漕運總督報銷,現在看來也是泡湯了。
“趕快停操!”梁化鳳越琢磨越覺得銀子花得冤枉,急忙傳令把操都停下,招募來的丁勇都解散:“這個月不用出操了,下個月的操也不用出了。”
剛吃了兩天飽飯的好漢們有的還不肯走,嚷嚷着要爲國出力。聽說營中喧嘩後,梁化鳳更是大發雷霆之怒:“這是軍營,不是養閑漢的粥廠,誰不肯走就給老子亂棍打出去!”
又過了兩天,梁化鳳總算得知了一個好消息,他的家丁回來報信,說追上了前期派出的銀船,已經讓他們掉頭返回揚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