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窮途

清軍退走後,明軍就收集木材點燃篝火,聚攏起來把那些濕衣服烤幹。鄧名現在有些後悔把裹着羽絨服的包袱放在營地裏了,估計現在已經和大營一起被燒成了灰燼。幸好與鄧名上學的華北相比,重慶的冬季要暖和許多,沒有那種像刮骨刀一樣的寒風,也沒有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唯一能寬慰自己的,就是鄧名把那串珠子挂在脖子上,帶在了身邊——這是他僅存的一點财物,除此之外連一個銅錢都沒有。鄧名一點也不知道這串珠子在古代能值幾個錢,論是趙天霸還是周開荒,都絕口不提他們曾經見過鄧名的“寶物”。鄧名隻是爲了在危難的時候也許能用這串珠子換一口幹糧,救自己一命。

周開荒和其他一些軍官把散兵聚集起來,清點出一千兩百多名士兵。沒有任何高級将領,最高也就是千總這樣的中級軍官,因爲周開荒是袁宗第的親信,所以隐隐已經成爲衆軍官的首領。有人覺得鄧名好像是袁宗第新招的師爺,也想讓他參與到決策層中,不過鄧名自知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堅決不肯給大家添亂,要當一個隻有耳朵沒長嘴巴的閑人。

議論的結果是,大家缺衣少食,要想活下去就必須盡快返回根據地,所以立刻要行動起來。前面的山路崎岖,人煙稀少,大家一緻同意沿着長江走,岸邊比較平坦好走,也不容易迷路。估計文安之的主力部隊會沿着長江往重慶進發,那些人都是與袁宗第、周開荒同樣的闖營餘部,一日與大軍相遇就早一日平安。

讨論結束後,衆軍官等着周開荒下達出發的命令,但後者卻沉思了一會兒,又開口詢問衆人的意思:“不知道新津侯那裏怎麽樣?”[

譚詣趕到重慶城下的時候對袁宗第和譚文說,新津侯譚弘也已經出發,比文安之率領的主力還要出發得早,到達重慶會更快一些。但是譚弘和袁宗第的關系非常疏遠,周開荒和衆軍官對譚弘不敢相信,若是譚弘和譚詣一樣叛變明廷,那麽鄧名所在的這支軍隊就仍在險地。考慮到譚詣和譚弘之前總是一起行動,而且互相通報,就顯得更加可疑了。

“如果新津侯也叛變了,”另外一個軍官斟酌着說道:“那麽多半會沿江紮營吧?如果督師沒有沖過來的話,單憑我們自己這些人恐怕是沖不過去的。”

經過幾番戰鬥、撤退,明軍的武器有的損壞,有的丢失,也有不少掉進江裏了,現在擁有武器的士兵不過十之二三,一千多人接近赤手空拳。這樣的士兵去與譚弘的數千主力交戰,怎麽看都不會有勝算。

“先不着急走,”周開荒提出一個建議:“我們先分頭砍些樹木,讓弟兄們都至少手裏有條棍子。”

“如果新津侯也投鞑子了,而且督師沒能打垮他,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有的軍官不同意,就算手裏握着棍棒,這隊明軍的武力在譚弘面前也很弱小,不要指望能夠正面交戰:“如果新津侯還是朝廷的人,那我們最好還是趕快走,重慶的追兵随時都可能趕來。”

“還是找條棍子吧,”一直在邊上旁聽的趙天霸見周開荒有些猶豫起來,突然出聲贊同他的建議:“新津侯可能投敵了,但是也可能已經被督師打敗了。我們若是手裏有根棍子還能打打喪家狗,若是沒有,就隻能被狗咬了;重慶的鞑子可能派少量人來撿便宜,也可能派主力來追,我們有棍子也能打一打來撿便宜的,若是主力來了還不會扔下棍子跑麽?再說我們有個拐杖,走山路也省力些。”

軍隊剛吃了敗仗,人心惶惶,軍官也不能有效地控制軍隊。趙天霸說出他的意見,他覺得目前軍心不整,如果立刻上路出發,恐怕不用遇到敵人就能走散大半,一旦遇到險情,更沒有抵抗的能力。而且士兵們已經精疲力竭,沒有吃飯,若是再沒有機會休息,那麽這個夜晚很多人就會倒下。

雖然趙天霸不是袁宗第部中的人,不過他的話聽着有理就有影響力,軍官們一緻同意先進行一番整頓。當天軍隊沒有繼續前進,而是進行了簡單的武裝,周開荒還分派人手采集野菜、野果,捕魚,打獵,用他的話說就是先吃些東西,論打仗還是逃跑都更有氣力。除了簡陋的武器,明軍還制作了幾個旗幟,若是遭遇到緊急情況,這些軍官也能有基本的通訊指揮能力。

經過一番整頓,本來一盤散沙的明軍又有了點軍隊的樣子,周開荒等軍官心裏也多了些底氣,就算遇到敵人也不會是束手待斃、任人宰割。見天色已晚,明軍不打算冒着冷風趕夜路,就下令全軍休息,養足力氣白天行軍,同時派出衛兵四下警戒。

第二天一早,一千兩百名明軍士兵整隊出發。休息了一夜後,軍心士氣恢複不少,士兵們也交由軍官帶領,有秩序地列隊行進在長江南岸上。鄧名、趙天霸、周開荒三人走在一起,準确地說是趙天霸始終不離鄧名左右保護着他,而鄧名不認識其他的軍官,就跟着周開荒的隊伍一起行動。

“昨天夜裏我又仔細想了想,”周開荒在路上對趙天霸說道:“就算新津侯叛變,而且沒有和譚詣一起去重慶的話,那他肯定會把主力放在北岸,以阻擋督師的大軍向重慶進發。”

“沒有了軍糧和水師,督師還能繼續向重慶進攻麽?”趙天霸反問道。

“不能!”周開荒立刻搖頭:“但是新津侯若是投敵,他總要設法立功吧?他想說是他替重慶擋住了督師的大軍吧?而且他會覺得,也許督師得到了消息掉頭不再攻打重慶,撤軍了,那麽他不就白撿一個大功嗎!”

周開荒的分析讓趙天霸緩緩點頭:“不錯,新津侯若是沒有與譚詣同流合污自然最好,就是他投敵了,我們上下一心,也未必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從奉節出發的文安之主力肯定沿北岸進兵,譚弘若是叛變,爲了立功他必須重兵防禦北岸,這樣說來,南岸的這支明軍就有機會脫險了。現在明軍的狀态恢複了很多,已經可以進行戰鬥。兩個年輕軍官商量了一會兒,都感覺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鄧名看到兩人的臉上又顯出信心。

……

越擔心的事情越會發生。

譚弘并沒有如周開荒希望的那般老老實實地呆在北岸堵截文安之。他确實在北岸紮了營寨,但是他同樣在南岸也紮了一個營,而且他自己帶着手下精銳的一部分軍隊就駐紮在南岸的大營中。

昨天晚上譚弘就見到了重慶方面派來報捷的使者,得知他和譚詣的陰謀進展順利後,譚弘毫不猶豫地立刻下令全軍剃頭,扔掉了明軍的旗幟,打起了清軍的綠旗,搖身一變成爲滿清的漢軍。[

既然文安之的主力是沿着北岸進發,急于向川陝總督李國英表現忠誠的譚弘,當然不能不在北岸布置防禦。但是譚弘心裏很清楚,阻擋文安之大軍繼續前進的是明軍喪失了糧草,以及水師覆滅的現實。沒有了軍糧和水師,明軍就是走到嘉陵江前遙望對岸的重慶城又能做些什麽呢?

“現在文賊已經是惱羞成怒了,侯爺持軍深合兵法啊。”站在譚弘身邊的是他的師爺秦修采,他一個勁地稱贊譚弘把主力放在南岸的部署英明,生怕主子立功心切,殺到對岸去找文安之作戰。

“呵呵,現在正是觀文賊自敗的時候,我又豈會不知道呢?”譚弘笑眯眯地撚着自己的胡須。自己這個師爺就是不勸,他也絕不會主動去找文安之的麻煩。笑話,文安之手下可有一大群闖營的将領,率領着四川、湖北最有戰鬥力的明軍。尤其是他們得知自己和譚詣叛變的時候可不會手下留情,譚弘仿佛都能看見敵将那些怒不可遏的面孔,他譚弘可沒有送上門去找打的習慣。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譚弘在心裏想着,他估計文安之得知水師大敗後隻能返回奉節。但是萬一對方非要找回個場子再走,那譚弘呆在北岸就很不安全了。再者,譚弘覺得自己手裏有實力才能在清廷那邊撈到足夠的好處,要是真死心眼和明軍主力苦戰一場,折損了精銳兵馬,那就太不劃算了。自己部署在北岸的都是譚弘手中的老弱殘兵,就是損失了也不太心疼。在北岸紮營擺出阻擋明軍的姿态,隻是爲了給李國英一個好印象,而不是爲了真的要拼光老底。

另外昨天重慶來人還告訴譚弘,有不少明軍潰兵跑到了南岸。譚文和袁宗第帶去重慶的都是他們手中的精兵強将,而譚弘估計自己投誠後,将來還是會被李國英派駐在萬縣一帶,爲重慶抵擋來自東面的威脅。現在正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好時機,殲滅這些潰兵,譚弘将來也能減輕不少壓力,而且還能爲自己表功,這種又有面子又有裏子的事情譚弘當然更放在心上。

今天上午的事情也證實了譚弘的判斷,北岸那裏還沒有見到明軍主力的影子,而南岸大營才半天就堵住了一百多個潰兵,這些明軍大多赤手空拳,而且毫組織可言,一些人驚魂未定,竟然連譚弘換了旗幟都沒注意到就被抓住了。即使覺察了譚弘叛變,他們也沒能逃脫譚弘的羅網:江邊的大營裏有包括譚弘親衛在内的兩千人馬,各個崗哨都睜大了眼睛等着抓獲明軍士兵立功請賞。從大營到山上,譚弘也部署了封鎖線,論是想闖關還是想從山間小路偷越的明軍士兵都被譚弘的手下捕殺。

“我們就坐在這裏,等着賊人自投羅網。”盡管剛剛投降,但譚弘已經很自覺地以清廷官兵自诩,他深信還會有成百上千的明軍潰卒接踵而至,爲他頭上的頂子增添光彩。

……

“前面沿着江岸都是譚弘的聯營,營上打的不是紅旗而是綠旗。”

“這賊子,他果然叛變了!”聽到斥候的報告後,周開荒狠狠地怒吼一聲。

雖然處境危險,周開荒卻沒敢一股勁地趕路,他不斷派出斥候在前面探路,又在後方戒備。經過整頓後明軍又有了秩序,行軍、偵查的章法也得以恢複。走在前面的偵察隊發現江邊的譚弘營地後,一面觀察一面回報後方大隊。他們報告看見營前有許多屍體,顯然是剛剛被殺害的明軍落難士兵。明軍一千多人目前正潛伏在距離譚弘大營三裏外的樹林裏。

随着更多的報告傳回,周開荒和趙天霸臉上的憂色都越來越重。眼尖的偵察兵看到營中有譚弘的旗号,十有八九是他親自坐鎮南岸。而營地南方的山路上也發現了一些剛剛打造好的嘹望高台,似乎譚弘已經建立了一道封鎖線。

“大營裏有多少人?”周開荒連續派去了幾隊偵察兵,反複觀察有沒有漏洞可供明軍突圍,但偵察兵都報告并未發現明顯的弱點,随着時間移,周開荒忍不住升出了拼死一搏的念頭。

但偵察兵的報告像是一盆冷水從頭潑下:“營中人影綽綽,至少有一、兩千人,戒備森嚴,弓箭木石都準備了,營地前還有一條新挖的壕溝,巡邏隊一刻不停地在營前巡察,所以我們也沒法摸到近前去看。”

這一千二百多明軍中隻有四百多人還有刀槍,剩下的都是臨時打造的棍棒,用這樣的武裝和兵力去進攻譚弘以逸待勞的優勢部隊,就是鄧名都知道和送死沒有什麽區别。

“國公交代過要護得鄧先生周全。”周開荒看着趙天霸,他越想越覺得主力突圍希望渺茫。他身爲大昌軍的軍官不願意抛下兄弟們獨自逃生,但是趙天霸是朝廷和晉王派來的使者,鄧名是對袁宗第很重要的宗室,他還是希望這兩人能夠脫險:“趙兄能從雲南一路把天使帶到奉節,那麽把鄧先生帶回去應該也不算難事吧?”

趙天霸微微歎息,他确實能把永曆朝廷的五個太監使者從昆明帶來,但情況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語。第一,沿途并不是都在敵境進發,第二就是通過敵境的時候,對方也并不知道有這樣一行重要人物通過。而今天距離雖近但是敵軍密布,而且敵人警惕性非常高。不過趙天霸雖然明知困難,仍要努力一試,最後還是沖着周開荒點頭道:“周兄放心,我一定護得鄧先生周全。”

說完趙天霸就要拉着鄧名往山林裏鑽,但出乎意料的是一貫條件服從的鄧名卻斷然拒絕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這兩人如此重視自己的安全,但是鄧名同樣不願意抛下上千難友獨自逃生;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鄧名也覺得趙天霸偷越的可能性不大:“這山上有封鎖線,趙兄和我兩人勢單力孤,更不知道敵人的暗哨有多少,都藏在哪裏,怎麽能夠偷渡?再說,大家現在都在險境,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我雖然武藝不行,但也有一身氣力,我甯可留下和大家一起拼殺出一條生路,也不願意鑽樹林被敵人像狗一樣地捉住打死。”

趙天霸在邊上看着鄧名沒吭聲,心說:“你說的難道我不知道麽?但是别說加上你我二人,就是再加上一兩千士兵,又如何沖得過這樣的銅牆鐵壁?”

鄧名的話讓周開荒沉思了片刻,等他再次擡頭的時候仍是與趙天霸商量:“我帶着兄弟們猛攻譚弘大營,或許能讓譚弘藏在山上的暗哨分神。就算不能,營下有上千士兵,一時片刻他們也顧不得派兵去追捕你們區區兩個人,隻要你們抓緊時間闖過去,就能安全返回奉節了。”

鄧名吃驚地看着周開荒,他完全明白這個意思就是要用上千士兵吸引譚弘的注意力,爲自己逃跑創造條件,不等趙天霸回答他就跳起來反對:“絕對不可以!要是眼下譚賊戒備森嚴,我們就再等兩天好了,他們總有松懈的時候。”[

這次輪到周開荒默默地看着他,心裏全是苦澀,思量道:“離譚賊的營地這麽近,這上千兄弟如何能夠長期隐蔽?而且爲了隐蔽還不能點火取暖,隻要過上一夜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下。不如趁着大家還有一搏之力的時候發起猛攻,說不定還能有幾個運氣好的逃過此劫。反正是兇多吉少,你是國公反複交代,要我們要保護好了的人,爲你多争取點逃脫機會也是聊盡人事罷了。”

想到此處周開荒一起身就要宣布命令,讓士兵們準備闖關。

“不好!出大事了。”這時一個負責後衛的斥候急匆匆地跑進來向周開荒報告道:“我們身後有一隊追兵趕來了,我們發現了他們的斥候,他們應該也看見我們了!”

“什麽?”周開荒心裏這次是徹底冰涼了,現在前去路,後有追兵,難道連突襲闖關這樣一條死中求生的路都被堵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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