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就有果,送出了因緣,就逃不開姻緣。
魏笙晴包了兩包牛肉,拿刀走在街道上,宵禁的時間,除了來無影去無蹤的武林人士,這一片地方可是很少有人,黑暗冷寂的氣氛憑空給人心裏添了些惶恐。
突然起身掠入一個大院内,魏笙晴輕車熟路地摸了過去。
“姐姐,是你嗎?”小女孩的聲音怯怯的,魏笙晴步子加快了。
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魏笙晴卻沒有說話。
小女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這個姐姐從來隻會靜靜看着自己吃完東西再離開。
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着魏笙晴帶的食物,眼睛卻盯着魏笙晴。
“姐姐······”她突然停止了動作,“姐姐你能,帶我走嗎?”
小女孩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她緊張又期待的目光讓魏笙晴心裏軟了下來。
“······對不起。”
很久都沒有得到魏笙晴的回應,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哽咽着道歉。
“沒關系。”這是魏笙晴第一次和小女孩說話,她俯下身認真對着小女孩說:“我先帶你走,到時候我就來接你。”
“真的嗎?”就如同溺水之人見到一塊浮木一樣,小女孩緊緊抓住了魏笙晴的衣角,又發現自己的手上帶着油迹,猛的縮了回去。
“嗯。”魏笙晴輕輕笑了一下,目光溫和。
小女孩現在不能夠被風久家族認回去,因爲風久家族要迎來一場浩劫了,而自己,卻無法阻止。
暗夜随着小女孩純澈的眼睛變得不再孤寂。
很多年之後,小女孩會有自己的名字,叫做風久茕。
茕茕孑立。
魏笙晴沒有插手太多世界的發展,她隻是陪風久鸢風久曦甚至是桃于歸聊聊天比比劍,就像處于江湖卻不在局中的看客。
而那個獵殺者也一直沒有動靜。
四個人去過不周山頂切磋,朝陽升起時雲層被染成明亮的橘黃,一抹紫氣從東而來,留下一瞬間的瑰麗。
她們還去過天山的天池,天地徹骨冰寒,卻純淨潔白,雪淺冰厚,如同飛升。
她們探尋過南海的蓬萊山,孤帆而往,乘風以去,天地浩渺,徒生卑微之感,碧海藍天,飛鳥盤旋。
江湖人之間的感情大多是在比劍中産生,在過招中加深,四人邊走邊切磋,遊過了山川大河,曆時近一年。
魏笙晴都快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是這個世界的人了,一個潇灑的江湖客,而不是身不由己的獵殺者。
直到風久家族被滅的消息傳來。
她清晰可見風久鸢的震驚,甚至手上心愛的酒壺被生生捏碎也好不自覺,風久曦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她們最開始的反應是不可能。但是幾個頗有名望的武林世家宗派都貼出告示來了。
“武林叛徒風久家,妄圖利用九州鼎鑄劍,毀天下名器,奪江湖氣運。江湖人士共誅之。今畫樓劍派鑄劍山莊聚三宗之力已滅風久家族族人,惟有風久鸢和風久曦兩叛賊在逃,請諸位武林人士奔走相告,斬殺殘黨。”
從二十年前,幾個武林大家就得知了風久家族中藏有能夠鑄造出有靈性的劍的秘密,這可是能夠提升整個宗族的力量。于是他們開始布一張大網。
風久家族裏的每個人都是内應,每個人也都不知情。包括風久鸢和風久曦。
她們助力了自己家族的滅亡。風久家族在冊的幾乎所有人都葬身在了地宮之中,自掘墳墓。
“我要去找他們。”風久曦醒來之後依舊固執地認爲這隻是一個誤會或者玩笑,魏笙晴攔住她,道:“你去自投羅網嗎?”
風久曦本該在那次劫難中死亡,魏笙晴硬拽着她出來遊玩才逃了一命。
在原來的世界發展脈絡中,風久鸢和桃于歸那日有約,沒有參與風久家族的祭典,桃于歸卻被人困住,等了整整一天的風久鸢就隻得到了風久家族全軍覆沒的消息。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要對風久家族下手了,桃于歸是不是也知道?那一天她約自己出來是不是爲了保護自己?風久鸢不由得這麽想,但是,她痛恨這所謂的保護,她甯願帶着風久家族最後的血液葬身在地宮裏。
從此,走上陌路。
可是現在桃于歸和風久鸢日日黏在一起,風久鸢也很清楚桃于歸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那種猜忌和怪罪就不會滋生出來了。
她也沒有心思再來怨恨自己的朋友。她現在隻想,複仇。
“畫樓!劍派!鑄劍山莊!我會把你們一個個都覆滅掉!我風久鸢以血立誓!”風久鸢雙目充血,手腕被劃破,一小股鮮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蜿蜒在她的手臂上有一種異樣的孤涼。
可是一個人怎麽覆滅整個武林。
風久家族中最重的誓言就是以血立誓,魏笙晴很清楚,因爲風久家族的秘密就是她們的血液,她們的血液可以鑄就劍靈。
“你準備怎麽做?”桃于歸沒有勸說她,甚至沒有一絲猶豫,直接握住了劍。
風久鸢幾欲瘋狂的思維清醒了不少,她一把抱住桃于歸,微微聳動的肩膀暴露出主人此時的無助和痛苦。
魏笙晴後退一步進屋去看風久曦了。
“鸢姐姐她是不是,喜歡于歸?”風久曦問的時候眼睛是木然的,沒有一點神光。
“······”不知道事實會不會讓這個女子崩潰,可是自己的沉默已經幾乎相當于默認了。
“你有愛過一個人嗎?”風久鸢問的語調平緩。
魏笙晴大腦空白了一瞬間,想起了紅夏,想起了自己曾經過的世界的女主角,對她們,是愛嗎?自己爲自己能夠破繭而出的能力而自鳴得意,但是情至深處,真的能夠逃離嗎?
自己自命申晴,說是深情,也不過是帶張面具,真正的心,無處安放。
風久曦不說話了,“也許我曾經喜歡過鸢姐姐,但是,我發現那不是愛。如果能夠選擇的話,我願意同風久家族一起死亡,也不願意和鸢姐姐浪迹江湖。”
魏笙晴有些驚訝。
“我終于,要長大了。”她苦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種悲哀的色彩,這種方式的成長,誰又願意呢?
即使過去了近一年,甚至不久前還發生了那麽大的一場血案,但是江湖依舊太平,那個街角的烙餅鋪子生意反而越來越紅火。
轉過那個街角,女孩輕車熟路地往家裏走,卻不期然的看到了站在家門口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女子。
那個人還是穿着書生服,不過顯然是新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書生裝和那把長刀不是很配的好不好?
女孩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申晴姐姐。”
魏笙晴注意到了女孩,見她激動地跑過來,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長高了。”
離開之前魏笙晴買下了一個小院子,并且留下了一大筆錢财,托在邊關遇到的那隻隊伍的小首領照顧一下女孩。
小首領最開始并不願意,直到魏笙晴給了他一個人的信息。
那個人是小首領的母親,當朝皇太後。
風久家族的覆滅是有多少原因來自朝廷呢?朝廷是絕對不允許九州鼎這種東西流傳到武林中的。
密密麻麻的一張大網讓魏笙晴有些疲憊,甚至就連另一個獵殺者的身份都還不知道。
如果不是任務的緣故,她幾乎以爲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很可惜,她隻是一個獵殺者,一個過客。
帶着三個人來到這個住所,算作是暫時找到了一個落腳地點。
一路上四人就發現不間斷地有人在跟蹤,甩掉一個又來一個,這樣遲早會爆發戰鬥。而魏笙晴一想到自己已經暴露就不可遏制地擔憂起女孩來,她讓女孩早早擺脫了災痛,但是也帶來了新的危險,世間的因果循環還真的是不好說。
“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女孩看到院子裏的三個人,頓時仰起臉問魏笙晴。
“會。”看着那雙眼睛突然黯淡下去,魏笙晴笑了笑,“所以才把你帶走啊。”
即使知道帶着一個小孩擺脫追蹤會更加困難,但是四個人都沒有一絲意見。
地宮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風久鸢急切地想要搞清楚,但是卻隻能狼狽地逃竄。
魏笙晴是個散人,風久鸢和風久曦都是被明确通緝的,那麽最不方便的就是桃于歸了。
她是桃家的大小姐,和幾人混在一起,外人會怎麽看待桃家,會不會是“敗類”的同黨?這個尴尬的時間點上桃于歸必須做出選擇。
“你走吧。”風久鸢冷漠地對她說,“你雖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也是桃家的大小姐,誰知道覆滅······覆滅我風久家的勢力中有沒有你桃家?下一次相見很可能是拔劍真正打一場的時候了。”
桃于歸抿唇,“這一年來每次比武你都處處忍讓我,我若是真的對上你隻有死路一條,那到不如現在就自盡,少了苦楚。”
桃于歸性子烈,風久鸢隻覺得淚意上湧,這段時間流的淚比原來的生命中流的淚加在一起還多。
“你何必?”
“收了我的蕭,你就逃不掉。”桃于歸抱住風久鸢,她緊緊握住風久鸢的衣裳,初見時的白衣女子此時已經多了幾分滄桑,但是君子的氣息卻絲毫未變。
“······”風久鸢隻是一動不動地站着。
第二天,桃于歸立在一處高樓之上,紅衣豔烈,長發飛舞,一如那日恣肆鬥劍的風采。
“我桃于歸,自願脫離桃家,自此山高路長,所行之路,所做之事,皆與桃家無關!”
風久鸢在小院中剛好能夠看到桃于歸,聽到桃于歸運足了功力的聲音,她把手中的劍握的緊緊的,雙目迸射出淩厲。
“夫複何求?即使是萬丈深淵,我也敢闖一闖!”
魏笙晴則是來到了一個隐蔽的小巷,一個儒雅的書生搖頭晃腦地吟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诶,宜其室家?哈哈。”
“安北林,”魏笙晴解下一塊玉佩,“浮生訣在這裏,你要永遠閉嘴。”
“成成成,我永遠也不會說桃于歸被利用導緻······”安北林拖着調子說了一半,接觸到魏笙晴皺起的眉頭,頓時笑了起來,“放心吧,我可是很靠譜的。收了報酬,就絕不會說出去。”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家真對不起給桃于歸起名的初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