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鳳凰展翅


()“雲兒,這一世有你相伴,我死而無憾……”

蘇雪雲在睡夢中眉頭越皺越緊,口中輕聲呢喃,“藥師……等我……”

“娘?娘,你醒了嗎?娘……”

蘇雪雲聽見叫聲緩緩睜開雙眼,茫然的看着陌生的床帳。

床邊的男子欣喜道:“娘!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娘,爹他,他也不好受的,娘你不要太生氣了,要保重身子才是啊。”

蘇雪雲有些怔愣的偏過頭,就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錦服的俊秀男子,終于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她這是又穿越了,已經不在那個世界了。也好,那個世界沒有了藥師,她留在那裏也隻是徒增傷感。

蘇雪雲閉了閉眼,輕聲道:“我的身子已經無礙了,隻是還乏得很,你先去歇着吧,讓我靜一會兒。”

“哦,那,那孩兒就先出去了,娘你好生歇着,有事便着人來叫我。”

“嗯,去吧。”

男子不大放心的看了看她,見她真的閉目休息了才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房門。

蘇雪雲靜靜的躺在床上,緊閉的眼角滑下淚水,打濕了頭下枕着的軟枕,心中默默祈福:藥師,前生緣盡,你不要再等我,今生我必定多做善事,廣積陰德,隻盼能讓你下一世喜樂安康、順心如意。

蘇雪雲和黃藥師朝夕相伴數十年,感情日益加深,就像一壇好酒,釀成的時間越久便越香醇濃郁。他們在婚後第二年生了個健康可愛的兒子,待他如心中至寶悉心照料,并将畢生所學盡數教給兒子,成就了江湖上新一代的傳說人物,待兒子行走江湖、娶妻生子,他們也慢慢的回到了從前新婚時的日子,呆在島中過着與世隔絕的二人世界。

隻是人生到底是有始有終,不管多驚才絕豔的人物,總歸逃不過一個“死”字,在他們的曾孫出生後,兩人的身體漸漸虛弱,黃藥師先她一步離開了那個世界。

得到之後才知道失去的痛苦,蘇雪雲幾世穿越卻是第一次與人相伴一生,當時隻覺痛徹心扉,第二日,她便追随黃藥師的腳步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就好像她養的那一對雕兒,一隻離世另一隻也絕不獨活,她不能給夫君生生世世的承諾,隻願與他同生共死,陪他走過短短的一段黃泉路。

蘇雪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擦掉眼角的淚珠,扶着床坐了起來。她打量着屋子裏的布置,看上去這裏十分素淡,顔色也都是偏青色灰色一類,可見這具身體的原主是個喜靜的或是個不受寵的。可仔細看那些擺放的小東西,無不是世間難得的珍品,讓這屋子裏有一種違和的感覺。她皺皺眉,驟然變換的環境讓她沒時間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她必須盡快适應目前的身份,先保住性命再說。

蘇雪雲走到桌邊倒了杯茶,茶水清香怡人還是溫熱的,起碼原主在這方面沒被誰苛待。蘇雪雲這次穿越,額角隻有鈍鈍的一點痛感,怪不得先前在回憶往事時都被她忽略了。她慢慢的喝了完一杯熱茶,感覺頭痛的感覺消失了,便開始接收原主的記憶。

鳳凰兒?

原來她這一世的名字叫做——刀白鳳!

英俊王爺,誠心求娶,不惜在大雨中站立三天三夜,終于打動了擺夷族驕傲純真的公主。她爲他學會做一個賢良的王妃、爲他學會在皇室裏周旋,卻隻得來了他的風流成性。呵,當初承諾那句一生隻娶她一個女子的諾言果然做到了,因爲他在外面安了十幾個家,那些女子甘願不要名分的爲他生兒育女,他輾轉于美色間如同臨幸後宮,樂不思蜀,王府中可不就隻剩下她一個女人嗎?

恨!怨!刀白鳳偏激的想要報複段正淳,卻用了世間最蠢的辦法,一夜荒唐留下了段譽這個出軌的證據,沒有讓段正淳痛苦,卻讓她每每想起,心中更加痛苦。隻能長住白雲觀,吃齋念佛。她一生隻愛過段正淳,卻更恨他恨不得讓他一輩子後悔痛苦,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鬧騰什麽了。

蘇雪雲得到了刀白鳳的全部回憶,歎息着搖了搖頭。她從前知道天龍八部的故事時,就一直對刀白鳳報複段正淳的方法感到不解,可如今看了刀白鳳的記憶,才知道真的有女人是那麽傻的,你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你,堂堂王妃之尊爲一個乞丐生下兒子,若傳揚開來整個大理皇室都将爲之蒙羞!事實上也确實是這樣,段正淳在大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被戴了綠帽子還給人養大了兒子,可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可惜刀白鳳到底不夠狠,看着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猶豫許久總歸沒忍心讓兒子來背負這些孽債,長輩們的恩怨,關無辜稚兒什麽事呢?若此事傳遍天下,段譽豈不是也成了衆人嘲笑的野種?她不願讓兒子在冷嘲熱諷中長大,所以她隻能忍氣吞聲,躲入白雲觀眼不見爲淨,所幸段譽被當做世子成爲皇室唯一的繼承人,有皇帝庇護她也不需要擔心什麽。隻可惜事與願違,後面發生的種種,不止牽扯出段譽的身份,還差點害了他的性命,悔不當初!

刀白鳳的願望并不難,她隻想老天開眼,讓段正淳痛苦一生,讓她的兒子平安順遂。

蘇雪雲走到銅鏡前,看到自己此時變色蒼白,一臉疲态,正是刀白鳳聽說段正淳帶着阮星竹遊山玩水給氣病的。她淡淡的笑了笑,“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爲它永遠不會被人發現。能被發現的秘密隻會成爲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爆出來,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全都揭開來,不要讓這種事成爲自己的束縛。”她伸出食指輕輕碰了下銅鏡中的人像,“幸好,你的兒子已經長大了,他可以承受狂風暴雨的曆練,放心,以後他也是我的兒子了,我會讓他平安順遂的。從今日起我便是刀白鳳,鳳凰展翅,翺翔于天,你敢想而不敢做的一切,我都會替你做到!”

她一個人在房裏也很久了,段譽不放心,又跑來悄悄的打開門想看看她有沒有不舒服,結果一開門就見她站在銅鏡前靜靜的不知在做什麽。段譽心知女子皆是愛美之人,這會兒娘發現自己容顔憔悴定要難受的,忙跑過去笑嘻嘻的拉住她往桌邊走,“娘,你怎麽起來了也不叫我?孩兒在外頭很是挂心呢,太醫說你病得不重,隻需養些時日便能好,你現在可還有什麽不舒坦的?要不要孩兒叫太醫來?”

刀白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你也坐下來吧,不要忙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不過就是氣的,郁氣散了自然什麽病都沒了。”

段譽幹笑了兩聲,不知該跟娘一起聲讨爹的風流,還是幫爹勸娘放寬心,這種夾在中間的日子不好過,幸好爹娘都疼愛他,也不會真的讓他爲難。

刀白鳳想着段正淳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剛好她也不想見他,趁這段時間适應新的身份也好。不過想到段譽跟他爹有那麽點像的性子,她又頭疼起來,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她到底要怎麽教一個皇位繼承人一生隻愛一個?

段譽還在笑,刀白鳳已經開始出言試探,“聽說你和服侍你多年的那個丫鬟蘭香……”

段譽一下子垮了臉,連連擺手,“娘,我真沒有,我跟蘭香清清白白的,那日她去……咳,去服侍我沐浴,我叫她離開,正說着爹就去過去了。是爹誤會了才說讓蘭香當我的屋裏人,娘,我真沒做什麽。”

刀白鳳仔細打量他的神情,聲音裏透着懷疑,“哦……既然是誤會,你怎麽不說清楚?如今連我都知道了,就是清白也變成不清白了,還是你覺得多個屋裏人無所謂,反正也是跟在你身邊伺候的。”

段譽苦笑道:“娘,我沒想那麽多,當時蘭香一邊哭一邊請罪,我怕爹罰她才沒說什麽。但過後我就跟管家說了,讓他将蘭香調去别處,她這樣不經我允許就做這樣的事,我總覺得心裏不舒坦。”

刀白鳳露出個淡淡的笑容,“嗯,你做的很好,不過往後不能這麽心軟,蘭香分明是怕年紀大了會被配給小厮,才想着算計你當半個主子。這樣的人今日能爲了名利算計你,将來就能爲了其他東西的殺害你,對敵人心軟就是給自己找麻煩,記住了嗎?”

“孩兒記住了!”段譽笑着起身到刀白鳳身後爲她捏肩,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甜,“還是娘懂得多,沒有娘教我連個丫鬟都敢算計我,我看娘就跟我一起回家吧,往後有娘在家裏坐鎮,什麽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孩兒了!”

刀白鳳搖頭失笑,“你還真是你爹的好兒子,什麽時候都不忘幫他當說客。”

“娘,我可不是在幫爹,我是真的想你,爹不在府裏,你也不在,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有什麽意思?娘,你就跟我回去吧!”段譽軟磨硬泡的想把娘給接回王府,一家人住三個地方,想想都覺得難受。

刀白鳳想起前世的事,笑容淡了下來,起身搖了下頭,“娘病還沒好,等過些日子再說吧,王府裏不能總是沒有主人,你先回去,等我病好了再派人給你送信。”

段譽隻當她是在敷衍自己不肯回王府,有些失望,但也早就習慣了,當即點點頭沒再多勸,無奈道:“那我再留兩日,等娘好一些就回去,娘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清修的。”

刀白鳳身上不舒服沒心思多說,和段譽一同用過清淡的晚膳就打發他去休息了。等屋子裏隻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世種種,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和寂寞。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麽,忙挂上門窗坐到床上把床帳都放了下來,然後在自己右手的食指上輕輕撫了一下。

她雙眼緊盯着手指,隻見上面慢慢現出了一枚戒指,戒托不知是什麽金屬制成的,十分輕薄,戴着毫無重量,是以她先前才把這事兒給忘了。戒面是一朵小巧的紅色蓮花,花瓣層層疊疊的綻放,分外逼真,離近些仿佛就能聞到淡淡的蓮花香。刀白鳳擡起手将戒指放在眼前仔細的看了看,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漂亮的樣式。

這是上一世同黃藥師白頭偕老即将離世的時候得到的,因爲那時她終于完成了華筝的最後一個願望——找個相愛的人幸福一生。她幾十年裏是不是念叨着想要個儲物的寶貝,終于在完成炮灰的願望後得到了這個獎勵。隻不過那時她擔心黃藥師的身體,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傷裏并沒有細看,這個戒指自然也沒用過。

想到上一世積攢的那些稀世珍寶,她慈愛的笑了笑,即使當時她有空閑也不會拿的,那都是留給她兒子和孫兒們的。真正經曆十月懷胎當了母親,她才體會到那種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孩子面前的感覺,甯願自己多勞累也不會覺得辛苦。也不知道上一世她和藥師先後離世,那孩子會有多難受。

她歎了口氣,壓下突然升起的傷感,開始研究空間戒指。她把手放到枕頭上,心念一動,枕頭立即消失在床上,碰到被子,被子也瞬間消失了,而腦海中似乎跟戒指有什麽奇妙的聯系,能讓她清晰的感覺到戒指裏面的空間。就像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儲物間,枕頭和被子就在中間放着,随着她的心念變化,被子規規整整的疊了起來,和枕頭一起在空間裏任意挪動。

接着她又嘗試不碰東西隻靠意念來收放,完全沒有一點問題,試驗幾次她很快就熟悉了這個新寶貝!看來好好完成任務真的可以跟系統提要求,既然她是一段數據,那麽隻要不是什麽翻天覆地有威脅的東西,客服99号應該都會滿足她。

刀白鳳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循着記憶将一些武器、藥物和重要的财物全都裝進一個小箱子裏,然後把小箱子放進了空間,另外又拿了個小箱子裝上幾件裏衣外衣,感覺身上有些發虛,這才躺回床上好好休息。臨睡前,她想着明日要弄些吃的喝的放進空間裏,這也是個江湖爲重的世界,東西備齊全了,将來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可以輕松應對了。還要休了段正淳,找那個渣男算賬,還有什麽?刀白鳳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但身體上的疲憊還是讓她很快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段譽就跑來陪刀白鳳一同用早膳,刀白鳳休息一晚氣色比之前好了不少,頭腦也清晰起來,她這才想到自己忘了什麽。這裏是晉江文庫的世界,她忘了看“劇本”了!

刀白鳳一邊吃飯一邊默默在腦中翻閱這次的“劇本”,還好原文主角跟她沒什麽直接關系,是一個現代女穿越到阿朱身上的故事,那個穿越女是喬峰迷,穿越到阿朱身上頓時欣喜若狂,開始一步步有計劃的拯救喬峰,最終順利改變喬峰悲劇的命運,成了潇灑世間的一對眷侶。

刀白鳳上次吃了沒細讀原文的虧,這次即使覺得阿朱跟她沒什麽關系,也還是耐心的一點點看了下去,這一看還真被她看出不對來了。阿朱是穿越女,對天龍八部裏面一些重大事件都是清楚的,可阿朱本身武功并不高,所以穿越女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立刻通過王語嫣弄到了許多武林秘籍,然後前去無量山底拿了本該段譽發現的北冥神功和淩波微步。

若是她隻抄錄一番也就罷了,可穿越女十分讨厭段譽,覺得段譽喜歡過木婉清又對鍾靈很好後來卻娶了王語嫣,跟他爹沒什麽兩樣,所以幹脆把秘籍拿走什麽也沒剩。于是段譽在江湖走一圈,有驚無險的回到王府時什麽功夫也沒學到,更沒有在江湖中大放異彩,甚至因爲在外耽擱過一段日子錯過了學六脈神劍的機會。

可以說這裏的段譽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平庸的大理世子,沒有功夫護身就不能參與許多江湖中的事,最後當然也沒和王語嫣在一起,,整個人生都被阿朱改寫了。刀白鳳皺皺眉,不說段譽和喬峰是兄弟,單說段譽對幾位妹妹的愛護,阿朱也不該這麽對他,畢竟段譽沒有傷害過阿朱和喬峰,和阿朱那個身份是完全無仇無怨的。

刀白鳳算了算日子,知道這時候穿越女還沒有出現,她心裏盤算了一番,決定帶段譽先一步去江湖裏尋找他的機緣。雖然九陰真經和桃花島武功确實很厲害,但那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武功,她并不知道孰強孰弱,還是先拿到段譽“應該”練成的武功再說吧。何況,淩波微步簡直是最适合段譽的武功,打不過就跑,沒了生命危險才能真正在江湖裏走動不是?

接下來養病的幾天,刀白鳳讓段譽回鎮南王府了。她一個人幾乎不怎麽出門,拿了空白的冊子慢慢将九陰真經和桃花島諸多武學秘籍都寫了下來,還有從前得到的那些兵書與教導爲君之道的孤本,全都一一默寫出來一并放進了空間裏。

這些都是好東西,她不敢保證自己将來會不會記錯什麽,如今有空間還是存起來更保險一些。接連幾日的時間,她時而忙碌時而回憶過去,慢慢的那些傷感逐漸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生幸福的回憶。從妙齡少女到白發蒼蒼,她的一生都與所愛之人相伴,已經夠了,她會将那份回憶珍藏在心底,用今生積下的福祉去爲愛人祈福,希望他下一世在沒有她的世界依然幸福。

感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刀白鳳派人跟段譽說了一聲,就獨自坐上馬車往鎮南王府而去。才走到半路,段譽就迎了上來,看見她十分驚喜,“娘!你真的肯回家了?太好了娘,以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刀白鳳敏感的道:“一家人?你爹回來了?”

段譽拍了下自己的嘴,不自在的點點頭,“娘,你好不容易才回來可不能半路再走啊,昨日飲宴上皇伯父和皇伯母也問起你了呢。”

刀白鳳并沒有叫停馬車,反而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段王爺回來也好,一次把事情都解決了,以後省了許多事。”

段譽拉拉她的衣袖,笑道:“娘,你放心,我總是幫你的。不過我看爹已經知錯了,不如……不如……”

刀白鳳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到将來會遇到的段延慶等人,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她轉過頭認真的看着段譽,低聲道:“譽兒,我和你爹互相折磨了半輩子了,這次重病後我也想通了,我不想再做什麽鎮南王妃,不想再看段王爺虛情假意的樣子,所以我這次回來是來休夫的。”

“什麽?休夫?”段譽震驚的瞪大了眼,喊聲外頭離得近的人都聽了個清楚。刀白鳳還沒和段正淳見面,關于她休夫的傳言就隐隐約約的傳開了。

刀白鳳對着還不到二十歲的段譽,也有些語塞,不知該怎麽跟他解釋他的身世,雖然那些事不是她做的,但現在她用了這個身份,提起來便有些尴尬了。

她沉默好半晌才淡淡的開口道:“我有個秘密誰也沒有告訴過,是關于你的身世,今日我想全都告訴你。但你的身世若是揭開了,可能你就不再是大理世子,不再有如今這般安穩的日子,你……希望我說出來還是永遠都作爲秘密埋葬起來?”

段譽聰敏機靈,素來是腦子轉得快,主意一大堆。可這時他真的完全愣住了,什麽是揭開身世?爲什麽說了秘密他就不再是大理世子了?他有些懵,心裏隐約有了點猜測,卻覺得不可置信。他将目光牢牢的定在刀白鳳身上,看着她一身道姑的打扮,想到她這些年時而親近、時而疏遠又時而愧疚的樣子,頓時覺得什麽都明白了。

原來他不是爹的兒子!段譽有些傷心的看着刀白鳳,顫着聲問道:“娘,我……莫非我是被你撿回來冒充世子的?那,那我又是誰?”

刀白鳳有些不忍心,從袖子裏取出帕子遞給他,歎了口氣,“算了,以後再說吧。”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兒子、孫子,動了真感情之後才發現她如今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看來很多時候光用理智完成任務也不行,身邊值得在意的人都應該考慮進去,她畢竟不是機器人,而是一個有感情的人。

段譽低頭看着手中攥住的帕子,他并沒有哭,雖然他一直被長輩們寵愛着長大,但該學的東西除了武功以外他都學得很好,也不會輕易被打擊到。勉強壓下心裏的震驚和慌亂之後,他還是開口問道:“娘,我的身世到底有什麽秘密?娘,你告訴我吧,即使……即使不做大理世子,我也想知道真相。”

刀白鳳向他看去,“你真的想知道?”

段譽毫不猶豫的點頭,沒有一絲躲閃。刀白鳳想了一下,低聲道:“你确實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們是親母子。隻是,你的父親不是段正淳,當年我爲了報複他才故意生下别人的兒子,就是想讓他痛苦,所以,他不是你爹。”

段譽隻覺心裏忽上忽下,才幾句話的功夫,生活就已天翻地覆。他有些難過的問道:“那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咳,你也聽過他的名字,他叫段延慶,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咳,他一直想奪回皇位,勢必會與我們起沖突,與其等到那時候猝不及防的揭開這件事,還不如由我先說清楚,免得你将來會吃虧。”刀白鳳握緊了手中的拂塵,輕聲道,“譽兒,對不起。”

段譽苦笑着搖頭,“娘,至少你還是我娘,我……我突然知道這些實在不知該怎麽辦,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刀白鳳看着近在眼前的鎮南王府,點了點頭,“回房去歇着吧,心裏不舒服就不要亂走了,過些日子我想帶你出去四處走走,散散心,你有空的時候就先準備帶什麽東西吧。”

段譽一愣,“帶我出去玩?”

刀白鳳露出個笑容,摸了摸他的頭,“娘這些年對你不夠好,給娘個機會補償你吧,你想去哪裏玩娘都帶你去,一定讓你玩個夠。”

段譽有些高興,可想起自己的身世又有些難受,等馬車一停,他扶着刀白鳳下了馬車便道:“我會好好準備的,娘,我先回房了。”

“嗯,去吧,别想太多,你沒有錯,千錯萬錯都是我們長輩的錯。”

刀白鳳話音剛落,得到小厮通報的段正淳就迎了出來,眼睛盯在刀白鳳身上深情款款的道:“鳳凰兒,你回來了。”

刀白鳳瞬間冷了臉,周身散發的怒意連拉車的馬兒都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段正淳表情有些尴尬,眼中卻透着寵溺,上前幾步想要拉她的手,“鳳凰兒,我們進去吧,你離家這麽久,我一直在等你回家。外頭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你不要當真。”

刀白鳳連演戲也不想跟他演,腳步一錯就避開他直接進了大門。段譽看到這一幕是真的相信娘親的話了,想到娘親這麽多年受的委屈,想到段正淳在外那數不清的風流債,他低下頭沉默的回了房間,似乎一下子成長了許多,再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世子爺了。

刀白鳳走進大門,管家和下人們紛紛恭敬的行禮問安,刀白鳳隻是對他們點了點頭,沒有要管什麽的意思。過些天她就不再是這裏的女主人,自然也不需要打理王府的内宅。

段正淳摸摸鼻子,隻當她是在鬧别扭,笑着追了上去,“鳳凰兒,累了嗎?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下?我已經命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湯羹,我這就叫人去拿。”

刀白鳳走到房門口,轉身攔住了段正淳,面無表情的道:“段王爺,貧道名号玉虛散人,此次是來看望譽兒,望段王爺不要打擾。”說完她轉身就進了房門,“砰”的一聲将段正淳關在了外面。

段正淳拍了拍門,揚聲喊道:“鳳凰兒,你可是聽了什麽閑話?都是些無稽之談,何必當真,你看我這些年可有不守當年的承諾?鳳凰兒,快開開門讓我進去吧。”

刀白鳳在裏面把門窗挂上了,便不再理他,任他一個人在外頭謊話連篇,權當狗吠了。她盤膝坐在床上,慢慢開始修煉九陰真經的易筋鍛骨篇,這具身體三十七歲,雖外表看着不過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但内裏骨骼卻早已長成,想要修習一門高深武學最好還是易筋鍛骨才能得到最大的益處。

刀白鳳上輩子練功練了幾十年,華山論劍與其他幾位頂尖高手都能打個平手,如今再練自然駕輕就熟,很快就沉浸其中,完全将門外的段正淳抛在了腦後。

段正淳說了幾句軟話見她不應,心裏也有些無奈,他這十幾年從不把外頭的女子領回來,爲何鳳凰兒的脾氣還是這般大?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回府,沒想到還是獨守空房,段正淳搖了搖頭,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在轉身回自己的院子了。當年他出去和寶寶、紅棉她們遊玩了幾日,一回來妻子就跟他分了院子,此後再不肯與他同住,甚至還搬去了白雲觀。本以爲這次他們夫妻先後回府是緣分使然,誰知還是碰了一鼻子灰。

段正淳回房去回憶他和鳳凰兒的深情往事,外面關于鎮南王妃休夫的事卻越傳越離譜了,剛開始隐約認出鎮南王府馬車的人們一見馬車竟真的到了鎮南王府,立時認定了那消息是真的。馬車裏隻有王妃和世子兩個人,休夫怎麽也不可能是亂說的吧?

鎮南王風流成性,王妃去做道姑的事百姓們都知道,此時聽說王妃要休夫,頓時沸騰起來,古往今來,他們還沒聽說過哪個女子敢休夫的,難道王妃真的受不了王爺的風流,決定逆天下而違之了?

朱丹臣從外面回府一走一過聽到兩個人在議論,連忙停下細聽,越聽心裏越驚,匆匆忙忙的跑回了王府,直奔段正淳書房,“主公!不好了,外面都在傳王妃回來是爲了休夫!”

段正淳好笑的擡起頭,“你什麽時候也喜歡聽這些閑話了?小心不要被鳳凰兒聽到,不然她要罰你我可是不管的。”

朱丹臣急道:“主公,我怎麽敢拿這個來說笑?是真的,外頭的民衆都在傳呢,說是世子爺也知道,王妃和世子爺都商量好了。”

段正淳皺起眉,放下手中的畫筆,桌案上赫然是一副刀白鳳的畫像,不過不是穿道服的,而是當年他們初遇時的擺夷姑娘打扮。他邊拿帕子擦手邊搖頭道:“這不可能,鳳凰兒對我情深意重,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再說譽兒也不可能這般胡鬧的。你去查查是誰傳出這樣的話來,處理一下,不要讓鳳凰兒和譽兒聽到了煩心。”

“是,主公。”朱丹臣無奈應下,心裏卻覺得空穴不來風,前陣子王爺攜美同遊,王妃就病倒了,這次突然回來,怕是不會有什麽好事。

晚膳段正淳準備了好酒好菜,刀白鳳卻在房中淡淡的說了一句“不餓”就不再做聲,讓他一番心思全都白費了,想找機會哄哄她也找不到。段譽心裏有事,面對段正淳又覺得分外别扭,吃了沒幾口也說身體不适先回房了。段正淳看着段譽的異狀忽然想起了外頭的傳言,難道他們母子還真有事瞞着他?

刀白鳳接連三日都隻吃段譽送進房裏的飯菜,并不見段正淳。而段譽也在這三日裏輾轉反側徹底想通了,該是什麽身份就是什麽身份,上一代的恩怨他管不了,他的身世也選不了,但既然長輩對他是真心疼愛,他必然也要真心相待。至于娘親,若留在王府真的那麽痛苦難過,他甯願娘親離開王府,他再也不想看到娘親病倒在床上憔悴虛弱的樣子了。

段譽怕刀白鳳擔心,一想通就去找她說,“娘,你想這麽做就這麽做吧,我都聽你的。是不是大理世子我都不在乎,我隻想讓娘你開心,要是娘真打算離開王府的話,我跟娘一起走。”

刀白鳳看着他笑道:“娘知道了,這才幾日你就瘦了,娘學了些做菜的方子,等離開這裏便做給你吃,好好給你補補身子。”

“好啊,我很久沒吃過娘做的菜了。”看到刀白鳳臉上的笑容,段譽心裏全都放開了,隻是換個身份,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不定以後的日子會更快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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