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在下許莊旁邊的公路上下了中巴車，擡頭望去，發現自己才半個多月沒有來，下許莊就變化很大。

通往下許莊的窄窄地村級機耕路，現在已經被修寬了幾乎兩倍，上面全是幹的熱火朝天的人群。修路最前面的人用肩挑和牲口拉，正在往機耕路兩側的農田裏填土鋪石築路基，後面則是一台手扶瀝青鋪路機，正在用瀝青正在鋪設路面，已經鋪好的路，兩側還有人在修排水溝和人行道。

在靠近自己站的公路邊，有幾個人正在忙着焊一個巨大的廣告牌，看樣子是準備焊好後就樹立在公路邊上。

何主任向遠處地下許莊看去，那裏似乎也在搞什麽工程，動靜還不小，還用高音喇叭在不斷地指揮協調。

何主任有點莫名其妙，下許莊什麽時候也有項目列入基礎建設了？這裏似乎沒有歸入第一期旅遊開發的規劃裏面啊？

許豔連續給自己打了幾個電話，天天催自己抽空到下許莊來一趟，看樣子是與眼前看到的景象有關。何主任看了一眼前面被人和機器占滿了的機耕路，稍稍猶豫一下就選擇了下面的一條田間小道，沿着彎彎曲曲地小道向下許莊走去。

到了莊口，何主任看見居然有好幾個老石匠，正在那裏雕刻非常有古川特色的三丈雲龍石匾。這可是古川獨有的一種大型龍飾石匾，整套石匾共分三三共九組，每組需要雕刻六六三十六條雲龍，整套石匾總共需要雕刻三百二十四條神态各異，大小不一的雲龍。

另外之所以叫雲龍，是因爲古川雕刻強調雲在龍旁走，龍在雲中隐，要求以雲爲體，以龍爲神，體現中國文化對龍貴爲呼風喚雨神聖象征的崇敬。

現在在古川保存完整的雲龍石匾已經不足兩套，大部分都是不完整的殘缺石匾。之所以這麽少是因爲雕刻石匾非常困難，首先難在石材不好找，雕刻雲龍的石材要求是青裏帶白的山心石，而且要求整塊完整無缺。這樣便于石匠們打磨和順着石紋雕琢。石紋好的稱之爲龍紋，寓意是這樣的石紋雕出來的雲龍神韻十足，栩栩如生。而不好的石紋就算勉強雕出來雲龍，也會失去神韻，顯得生澀呆闆。其次是現在有雕刻經驗的石匠很不好找，大部分石匠都是隻是聽說過，或在旁邊看過雕刻雲龍，而沒有實際捉過刀，沒有經驗的石匠是看不出龍紋和捉不住雲龍的。第三則是雕刻完整石匾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太大，一般的人家承受不起，以前一般都是大的家族以全族之力，爲祈求神龍庇護才能夠有實力打造石匾。綜合上面原因，古川的雲龍石匾也就非常珍貴的了。

何主任是土生土長的古川人，看到有人在打造傳說中的雲龍石匾，不禁好奇的在旁邊觀看，一時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突然肩膀被人從後面重重的拍了一下，把何主任吓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是一張熟悉的帶着捉弄地笑臉，是許豔！

許豔格格一笑，得意的說：“傻了吧？沒見過吧？告訴你，這可是本姑奶奶集全莊之力，打造的近半個世紀以來，古川的第一塊雲龍石匾。神作書吧爲我們下許莊旅遊開發的鎮莊之寶！怎麽樣？有創意，有魄力吧？”

何主任确實被許豔的話驚的有點呆了，嘴裏冒出的兩句話是：“你雕的石匾？下許莊要搞旅遊開發？”

許豔笑的臉成了一朵花，看到何主任那吃驚的樣子，她心裏别提多美了。得意的尾巴已經翹的高高地，學着領導的模樣和口氣，背着一隻手，挺胸收腹，八字步一擺，來到何主任面前，使勁往何主任肩上拍了拍，打着官腔，一本正經地說：“小同志，不要看不起勞動人民和婦女同志嘛！她們也是能夠幹革命的。”說完，彎下腰就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然後轉身就往後面跑去，跑了幾步回頭招了招手，說：“快來，我還有正事找你商量，要你幫忙呢！”

看的出來許豔心情非常的好，而且興緻很高。何主任搖搖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趕緊跟上。自己自從氮肥廠和這個丫頭在一個辦公室開始，就一直被她捉弄的狼狽不堪，但也很喜歡和縱容許豔對自己，那種如同對待哥哥一樣的親近。

随着許豔來到她的家裏，許豔利落給何主任倒了一杯茶後，就讓何主任等等，然後一陣風一樣的跑上樓了。過了大約五分鍾，蹬蹬的就又跑下來了，手裏還拿了一大疊的紙。

到了桌邊，許豔把手裏的紙遞給何主任後說：“看看，這是我和鄉親們集資，準備搞下許莊開發的方案，我們不會搞這個，就随便把自己的想法都記在上面了，你幫我整理一下，弄個象樣的出來。然後再幫我參謀參謀，看看可行不？”說完，就坐在何主任對面，趴在桌上一臉懇求的看着何主任。

何主任心中哀歎了一聲：“又是這一套。”每次都是自己投降，許豔是屢試屢靈，這次看來自己又是不可避免被奴役的命運。何主任認命的拿起桌上的資料看了起來，才看了兩頁腦袋就大了，這哪是什麽方案，純粹就是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搞出來的大雜燴，兩張紙就有好幾種筆迹。說話和寫的東西毫無章法，是想到哪裏就寫到哪裏。

何主任痛苦地拍拍腦袋，幹脆不看了，他擡頭對許豔說：“你這個東西我看的糊塗了，幹脆你說說你們是怎麽想的，我邊聽再邊談我自己的意見，但聲明我的意見純屬個人看法，僅做參考。”

許豔很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但也知道自己拿的那些東西确實有點爲難何主任。就歪着腦袋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原來這個丫頭在春節前聽到縣裏要搞旅遊開發，就動了回下許莊搞旅遊服務的念頭。她在春節前把自己店給轉了，然後帶着錢就跑回來了。但一了解發現古川旅遊開發的第一期裏，并沒有規劃她們這裏，本來失望的她準備和幾個朋友去高江鎮找點生意做，後面卻因爲收費的事情氣不過，抱不平跑到縣城找何主任，走的時候問了一聲何主任，說自己帶鄉親們幹行不行？結果何主任說縣裏同意農民承包項目。許豔當即回到村裏就開始和幾個人串家走戶，聯絡和動員鄉親們按每股100元，号召大家集資，結果反應不錯，全莊湊了三十多萬，加上許豔自己的八萬多塊，一共有四十二萬。

許豔打算第一和嶺上的上幹村聯合，在嶺上嶺下開辟出一條觀光路線，以兩村天然的岩洞和泉水爲主要觀光對象，預計可以開發出三個岩洞和四十多口泉眼，資源很豐富。許豔還正在準備請縣文史館，給這些岩洞和泉眼編寫傳記，增加對旅遊的吸引力。第二，在餐飲服務方面，上幹村負責中午提供一頓，以山珍爲主題的野味餐飲給遊客。而下許莊則主要是建設農家樂爲主題的餐飲服務，并提供停車和住宿，以及組織與遊客的聯歡。。。。。。”

何主任聽的津津有味，感覺這個許豔還真有做生意的頭腦和眼光。突然何主任想到兩個很嚴重的問題，他連忙打斷許豔的話問：“你們集資有沒有申請和辦理相關的手續？還有你們的旅遊開發有沒有向縣旅遊局申報？”

許豔奇怪的說：“我們自己集資還要辦什麽手續？我們都是自願的！旅遊我們都還沒有開業，怎麽辦營業執照啊？

何主任拍了一下大腿，急了說：“國家對集資是有規定的，不是你想集就可以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你和農戶們集資有沒有簽合同或協議？集資的錢有沒有帳可查？你們有沒有申報成立經濟實體？”

許豔茫然的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隻登記了他們交了多少錢，大家說好到年底分紅，三年内不退本。三年後如果退本，按照那個時候公司的營業情況确定退多少。。。。。。”

聽到許豔說的何主任有點惱了，擺擺手說：“你這不是瞎搞嗎？是犯法你知道嗎？現在你不要說别的了，趕緊停了，先到縣裏有關單位去把手續補齊了再說，錢也不要動了，你們商量着先把錢放好。”何主任站了起來，在屋中央走了幾步，又說：“還有旅遊局那裏你要先去申請立項，如果有困難你可以來找我，我可以幫你去說說，你們這裏條件不錯，思路也很好，應該沒有問題。”

然後何主任走到許豔面前，誠懇地說：“許豔，這不是你一個人開個服裝店，明白嗎？它現在已經是你們兩個村的命根子了，你要學會管理，學會經營，還要懂法，要不你會把事情搞砸地！那時候鄉親們怎麽辦？”

在再三的叮囑下，因爲心裏還惦記着向尹揚彙報高江的事情，何主任也沒有多耽擱，匆匆趕回縣城了。

許豔剛剛聽何主任講的時候，心裏還有點害怕。但送了何主任回來，看到下許莊熱火朝天的景象，沒有多少經驗和閱曆的姑娘又開心了。她感覺自己沒有什麽錯，鄉親們的錢是自願地，旅遊開發也是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沒有關系，也沒有危害到國家，自己還帶領大家緻富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獎勵和表揚自己是緻富模範帶頭人呢！不過許豔還是想到何主任，是不會害自己和吓唬自己的，她決定一邊繼續建設，一邊按照何主任說的趕快去辦理手續。

古川的第一場暴風雨就因爲下許莊悄悄地被醞釀成熟，最終也因爲這裏被點燃，隻是現在很多善良的人們還沒有意識到。

（今天周末，煙草下午和幾個朋友喝點小酒，頭疼的難受，暫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