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趙海鵬的作爲,越來越讓我琢磨不透。
他給我寫了一個菜單之後,便讓我按照上邊的東西去采辦,說七天之内一定要買齊。又讓我從明天開始正常開業,隻是一定不要在做魚菜,别的一切照舊,不要耽擱。
菜單本身都不是問題,無非是4斤4兩的鯉魚,7寸7分的鲶魚加一大塊牛血豆腐。
對這種精确到重量的采買菜單,我頭一回見,又從他那裏又問不出因由來,就隻能先按照他吩咐的來,結果那天晚上,我和四弟忙的和三孫子一樣,老四負責收拾前台的一片狼藉,我則大半夜挨個給員工們去電話,好說歹說把放假的話收了回來,讓大家明天照常上班。
一直幹到大半夜,我們哥倆累的快要精神分裂了,這才喘一口氣,勉強幹完了準備的工作,胡亂吃了幾口飯,拼着桌子眯瞪了半宿。
第二天,在我的人到齊之後,我們總算是按時開張了。
接下來的幾天,趙海鵬說話算數,果然幫我頂起了大廚的工作,而且這家夥一拿菜刀,立時讓我刮目相看。
起初我以爲陰五甲的手藝已經是登峰造極了,可看過趙海鵬做飯,我才知道什麽叫做人外有人。
趙海鵬不愧是炊事兵出身的廚子,做菜的效率相當之高,而且人越多越顯得章法不亂,七八個人的單子都能忙活的過來,掌勺,入料,劈火,上盤子,整的和千手觀音一樣目不暇接,直看的我心裏暗暗稱奇,同時也由衷佩服陰老爺子的眼力。
他給我介紹的這個人,果然是個當主廚的料子。
就這樣,趙海鵬自陰老爺子死去的第二天起,給我當了六天的廚子,這六天中,沒有出過什麽特别的怪事,雖然霍記煮魚不在賣魚引起了坊間不小的轟動,也流失了不少的客源,但終究算是勉強維持了下來。
整整過去六天之後,我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我本以爲事情到此已經過去,可沒有想到的是,表面的平靜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先兆,真正的威脅……才剛剛開始。
就在陰老爺子死去的第七天上,趙海鵬單獨把我叫了過來,他非常嚴肅的對我說道:“霍老闆,今天是陰五甲頭七回煞的日子,你的劫難能不能挺過去,全看今天晚上這一榔頭。”
我看趙海鵬面色嚴肅,不像說笑,因此便也跟着嚴肅起來,想聽聽今天晚上他有什麽樣的安排。
說話間,趙海鵬看了一眼表道:“霍老闆,您聽好了,從晚上七點開始,咱就不接客了,但也不能關門,有客人來,你看我的臉色,如果我搖頭,你就不要接待,就說咱們飯店盤點,把客人攆出去。但如果某一個客人來了之後,我點頭,你就一定要把他攔下來,送進單間中,好吃好喝伺候,千萬不能放走!記住了麽?”
趙海鵬這安排可是夠新鮮的,不關門也不接客,似乎我們晚上的經營,就是專門在等一個特别客人的。
我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
說完這些,趙海鵬又繼續布置,說飯店裏最好隻剩他和我自己,讓其餘的員工和服務員全都走人,一個不留。
這話,我自然是不理解的,可剛要細問趙海鵬其中的緣由,這家夥突然拍着腦袋,似乎想起了什麽及其重要的事情,他對我說時間緊迫,要出去一趟,讓我有什麽事回來再說。
被趙海鵬涼在一處的我感覺莫名其妙,但看他神色匆忙的跑掉,我又感覺他不是故意晃扁我的,肯定有什麽事需要他去辦。
就這樣,我和幾個夥計糊弄着把店面開到六點多,趙海鵬提留着一隻鮮活的大公雞跑了回來。
我看着他提在手裏的活雞,有點失望的問道:“你着急跑出去,就是搞這個了?飯店裏有的是‘西裝雞’,還不夠麽?”
趙海鵬點了點頭,告訴我說他就是出去辦事的時候,看見這隻雞好看,順手從菜市場買了回來,沒什麽大用,也但願用不上。
在之後,我看了看表,就按照我們的約定,提前退下了所有員工,連我族弟張阿四都沒留,隻虛掩着店門,和趙海鵬一人一張桌子,分坐兩側看店。
期間,趙海鵬如軍人一般端坐着,拿了杯茶,捧起一張猴年馬月的報紙在看,我則閑極無聊,坐在前台電腦上玩鬥地主。
六七點左右是吃飯點,我這樣開着門又不營業,自然會招來許多人的誤會,首先有一對母子走進來問我點餐,我扭頭看了一眼趙海鵬,發現他慢慢的搖了搖腦袋。
随後,咱趕緊給人家陪着笑臉說不是,并解釋我們正在月中盤點,實在騰不出人手來做飯。
母子倆不理解的看了看我,随走了出去,臨出門時,我看見母親手裏拉的小男孩扭頭又看了我一眼,對自己母親道:“媽媽,那叔叔背後有個小姐姐”
母親拉了孩子一把,嗔怪着趕緊離開了,我隻聽到那女人含糊不清的聲音在責備男孩:“别亂說,哪兒有”
孩子的無心之言,聽的我頭發根有點發麻,我本能的回過身,看看後邊,卻隻看見一排排顧客喝剩下的啤酒瓶。
雖然什麽都沒看見,可是我依舊放不下心來,隻好繼續問看報紙的趙海鵬道:“那個趙哥,我背後頭,有小女孩麽?”
趙海鵬連看都沒看我,直接回應道:“你不是剛才看了嗎?還來問我?”
他這話說的可相當無語呀,我要是信自己這雙眼睛的話,又怎麽會去問他。
尴尬的沉默過後,又來了一個光膀子紋龍的男人,他剛一進門,趙海鵬便使勁搖頭,于是我連座位都沒讓他坐,直接用好話攆出去了。
紋龍男人氣性挺大,一聽說我不接待,登時不太高興,他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我也隻能繼續堆笑,三孫子一樣聽着。
男人走出去之後,狠狠的摔了我飯店的玻璃門一下,那玻璃門随着男人甩動的手臂,不斷前後大幅度的搖擺着,随着光影角度的變換,時而如鏡子一樣反射出我無助的身體影像,時而變的透明如不存在一般。
看着那不斷晃動的玻璃門,我的眼仁猛的一收!
玻璃門中,除去我那時有時無的影像之外,還有一團模糊的紅色影子,當那門恰好晃動到某一個角度的時候,那紅色影子最爲清晰,雖然一閃而逝,但我也看得明明白白。
那是一個站在我身後,渾身血紅,黑發披肩,殷赤眼睛的小女孩!
“鬼!”我愕然,沖趙海鵬說道:“我後邊有個鬼?!”
毫不客氣的說,看見那一幕的我,精神都快要分裂了,但趙海鵬卻無事人一般鎮靜的緊,他這次終于放下了報紙,看着有點歇斯底裏的我,輕輕說道:“霍老闆,你這輩子記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世界是唯物主義的,你看見的一切,隻是現在還不能解釋的科學現象。既然是科學現象,就沒什麽可怕的!”
趙海鵬的這番“高談闊論”當真是驚的我可以,他這堅決的态度似乎是電視裏的普法教育,讓我有一種恍如跑錯片場的感覺。
可他說了半天,我身子後邊的小女孩是真切看見的呀,不管他怎麽解釋,我也不能無視。
所以,我站在原地,依舊沒有動,隻顫顫巍巍的伸手指了指自己背後道:“那您總得告訴我,現在我該怎麽辦吧?”
趙海鵬看了一眼我身後,又看了看表,終于指點道:“陰陽不濟,就當沒看見便可以了。”
趙海鵬的話說的輕巧,但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我也是真沒有别的辦法,因此躊躇了一番之後,頂着壓力回過頭去,試着裝作沒有看見。
你還别說,也不知是這位趙大廚的話起了作用,還是那些古怪的東西隻能出現在玻璃的炫影中,我回頭之後,依舊什麽都沒看見,除了前台白牆和啤酒瓶子,那裏有什麽穿紅衣服的小女孩啊。
眼裏看不見,心裏自然也安分了一些,而且我想了想,趙海鵬坐的這麽穩,顯然也是有幾分“道行”的,人家攬事的都不怕,我這安分人又有什麽可着急的呢?
想通了這一點的我,勉強讓自己靜下心來,繼續坐台。在之後,飯店中并沒有出現什麽更加詭異的畫面,雖然我還是能時不時在玻璃反光的某個角度看見那紅色的女孩影子,但她也僅僅是站立在我的身側,一動不動。
很快,夜深了。
深處的夜,讓人感到不安,雖然我飯店外邊還有人群流動,可陰風刮散的報紙和時不時彌散的燒烤煙霧還是讓我感到冷清,陰寂。
攢動的人影模模糊糊,不知道誰踢過來一個玻璃酒瓶打在我玻璃門上,風刮在瓶口“嗚嗚”直響,那聲音回蕩在我空蕩蕩的飯店裏,好像什麽人的哭泣。
鬼泣聲中,我門前紅色的那個小姑娘影子突然蒸發般消失了,緊接着趙海鵬突然放下報紙,側耳傾聽着門那邊的動機。
這個時候,門外燒烤攤飄散來的煙霧更濃了,幾乎蓋住了我的前門,在那一片人造的缭繞煙霧中,一個黑色朦胧的影子,漸進着走了過來。
趙海鵬的臉明顯抽搐了一下,随後又端起報紙,有樣沒樣的去看。
我隻聽見他近乎自言自語的說道:“該來的終究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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