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煙霧中,立着一個年輕人虛無缥缈的影子。
他的臉很白,眸光深邃空洞。
他靜靜伫立在門内,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他的樣子有些似曾相識,白襯衫,模糊不清的臉。
曾明明猛得想起昨天在大樹下看到的那個男子,他也是這樣的表情,悲傷,安靜的盯着祥嫂,一動不動。
““謝謝你幫我媽媽幹活,拜托你替我照顧她……”好聽的男聲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原來那不是夢……
“你真的能看到我。别怕,我不會害你。”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轉回身向着一側的牆壁走去,就那樣,徑直穿過牆,消失不見了。
曾明明怔怔的盯着對面雪白的牆,耳邊不停回蕩着一個柔和的聲音,“别怕,别怕,别怕……”
“有點意思!”曾明明正在愣神,胖警察已經又點着了顆煙,深吸兩口,噴雲吐霧似的吹了她一臉。
嗆的曾明明一陣猛咳,這才回過神來。
“怪不得,怪不得啊。”胖警察圍着曾明明轉了一圈,眸光若有所思的連連點着頭。
“你到底是人是鬼?”
曾明明緊貼在門上,聲音抖的像打擺子一樣。
“你說呢?”胖警察饒有興緻的湊近了些。
嘴角的煙頭忽明忽暗。
曾明明一個機靈閃到一邊,順勢擺了個攻擊的姿勢,身體卻像篩糠似的,上下一起哆嗦。
“踹上瘾了你!”胖警察靈活的後腿了兩步,猛吸了兩口煙,含含糊糊道:“能看到鬼神也不是什麽壞事,看你吓的那樣子。”
曾明明眯着眼睛緊盯着他。
陽光從玻璃窗透進屋内,把他的影子壓長,投射在牆面。
她長出了口氣,頹然收了架勢,頓時覺得雙腿酸的像棉花糖似的,都快站不住了。
“極陰之體,應該從小就開了眼的,怎麽會吓成這樣?”
“你剛才和他在說話,你……也能看到!”曾明明猛地想起剛才屋内的對話,那個沙啞渾厚的嗓音,不就是這個胖子嗎?
“我沒那個天賦,隻能靠煙香和他們溝通,通靈的時候五感會下降,所以沒聽到你進了屋,吓倒你了?”
胖警察捏着煙頭瞥着曾明明,見她依舊一臉恐懼的樣子,輕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前,順手将手裏的煙掐滅。
沉默了兩秒,輕聲說:“你這種體質不可能第一次遇到,别太在意,有時候,他們比人還可愛一些。”
曾明明懵住,愣愣的看着他。
“放心,鬼神不會無緣無故的糾纏一個人。”
胖警察糾結了片刻,擠出一句話,便不再吭聲了,吧唧兩下嘴,下意識去摸褲子口袋,掏出一個癟癟的煙盒。
“哎,又沒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他搖晃着腦袋,将手中的煙盒揉成一團。
“你剛才的話什麽意思?”曾明明從驚懼中清醒過來。
“你指什麽?”胖警察擡起頭。
“你說我不可能第一次遇到,這話我不太明白。”曾明明死死抓捏着斜跨在身上的背包帶,手指冰涼。
“聽你這話,你這是第一次看到?不可能啊……”胖警察站起來,上下打量了曾明明兩眼,再次搖了搖頭。
“我昨天看到過一次,不過,我以爲那是在做夢……”曾明明的臉煞白煞白的。
“你的意思是你昨天才開始看到的?”胖警察低頭琢磨了一會,摘下帽子抓了抓頭,“不對,不對。”
“什麽不對?”曾明明臉更白了。
“你先别害怕,仔細回憶一下,從小到大你真沒看到過什麽?”
胖警察嚴肅的看着她。
曾明明恍恍惚惚搖了搖頭,猛得想起那對血紅的眼睛。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想起來了吧。”胖警察将帽子扣在頭上,吧唧兩下嘴,又坐回椅子上。
“可我自從那次之後,再也沒遇到這種事,直到昨天,才……”曾明明說不下去了。
“這很正常啊,極度的恐懼會讓你選擇自我屏蔽,這是人自我保護的本能。”胖警察一臉惋惜的敲了敲桌子。
“可惜了,這麽好的天賦。”
“那我爲什麽又會看到?”曾明明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話。
“可能你遇到了一些命格極契合的陰魂,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又開了眼。”胖警察向遠處看了一眼,接着又說:“你一定要記住一點,他們已經死了,不屬于這個世界,而你還活着,你們永遠不可能有什麽交集。”
“你的意思是,他和我……”曾明明一臉蒼白的看了眼窗外。
外邊的天空灰蒙蒙的,天和地仿佛連成了一線。
“什麽你和他!别胡思亂想。放心,我會盡快送他走。”胖警察猛得站了起來,眸光微微滑過一絲痛色。
“你到底是誰?爲什麽會懂得這些?”
曾明明終于回過味兒來,這不是警局嗎?他到底是什麽人啊,明明穿着警服,行爲舉止卻像個走江湖的。
“你這丫頭還責問起我來了,我還沒問你是誰呢,好好的,你怎麽進的屋?跳窗戶?真行……”
胖警察一眼瞥到洞開的窗戶,不耐煩的哼了一聲。
“我在這兒上班,聞到很大的煙味兒,以爲着火了,門怎麽也推不開,我就跳進來了。”
“你在這工作?來幾天了?怎麽搞的。不是說過這個科室不要其他人了嘛!”胖警察恨恨嘟囔了兩句。
“昨天來的。”曾明明垂下頭。
“好了,既然來了就呆着吧,大家以後都是同事,我會關照你的。”
胖警察擺了擺手,阻止曾明明繼續問下去,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将房門打開。
“我出去買條煙,你把這兒收拾一下。你看看這亂的!”胖警察皺着眉瞅了瞅一地狼藉。
曾明明立刻紅了臉,剛才那兩腳她可是傾盡了全力,一般人絕對承受不了。
“抱歉,我馬上就收拾。”
“算了,算了,誰和你個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胖警察揉了揉肚子,邁步往外走。
剛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麽,回身從褲子口袋裏摸出個紅繩兒,輕輕系在門把手上,頭也不回的說。
“别害怕,他不敢進來了,我去去就回。”
說完,也不等曾明明反應過來,腆着肚子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