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明仰頭看着牆壁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眶一陣酸脹,這才慢慢收回目光。
說實話,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看到了些什麽,隻覺得照片上所有人都一模一樣。表情嚴肅,笑容呆闆。
身邊有穿着制服的警員經過,不斷有人用眼角瞟她。
遠處,執勤的女警不時對她張望,一邊盯着她的眼睛,一邊撇嘴。
曾明明在心中輕歎了口氣。
卻還是一臉坦然。
淡薄的日光透過窗子,投射在整潔明亮的大廳裏,照在所有人身上,一樣溫暖。
就連照片中那些人木讷的輪廓,一瞬間,都柔和了許多。
“你看那個女的,盯着照片找什麽呢?”
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議論聲。
“誰知道,已經看半天了,說不定照片裏有她崇拜的人呢?看就看呗,反正也隻能看看,那些可都是警局各部門的高層……平時,咱們都接觸不到,何況她?”
“可不?一看就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可惜了那對眼睛,長我臉上就好了。”
“切,有啥好的,不就是一對貓眼?勾魂攝魄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貨色!”
“……”議論聲漸漸淡去。
曾明明不爲所動的繼續踱着步子,從小到大,她聽慣了這樣的話,早就習以爲常了。
因爲這雙眼,她沒少被人取笑。
可這一切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一個人的相貌是無從選擇的,就像她無從選擇自己的身世一樣。
她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若不是高中畢業那年遇到了貴人,得到一個委培生的機會,恐怕現在已經流離失落了。
想到自己的身世,曾明明微微有些惆怅。
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中的拎包,包裏面,有一身嶄新的警服。還有她新辦的警官證,出入卡,今天,是她第一天來警局報道。
明天,她即将穿上這身警服,成爲這裏的一員。
無論她現在看起來多麽落魄,從明天開始,她将屬于這裏,和所有人一樣,衣冠楚楚,自信滿足。
一想到此,曾明明内心的愁緒忽得被沖散,變得明朗清晰,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趕回自己的出租屋去,趕緊收拾行李搬家。
想到這兒,她的心情更加好了。
無論以前如何,她現在已經熬出頭了,不但有了份人人羨慕的工作,還分到了一間宿舍!
想到即将有個屬于自己的地方,曾明明再也沒辦法保持淡定了。
剛轉身要走,忽覺得身後站了個人。
曾明明冷不丁吓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一個氣質清雅的男子,就立在她身後,雖然他隻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衣,黑色休閑長褲,沒有穿警服。可曾明明一眼就斷定這個人一定是個警察。
他個子很高,雙手負在身後,就站在她身後不到一尺的距離,站的很直,似乎沒有注意到她,深潭般的眸子,始終盯着牆壁的照片,專注而認真。
曾明明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
一般陌生人之間,尤其是男女,不是該有一定安全距離嗎?爲什麽他離自己這麽近?而她居然沒有察覺?
察覺她的視線,他轉過臉來,也看着她。
“你好……”曾明明點頭笑了笑。
他愣了幾秒鍾,四下看了看,臉上一陣迷惘。
曾明明看到他嘴唇動了動,卻沒聽到任何聲音,隻得朝他又點了下頭,邁腿想從旁邊繞過去。
一支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攔住她的去路。
曾明明驚訝的擡頭看着他。
他的臉部輪廓極爲明晰,五官清隽生動,可他現在的樣子,好像有些激動。
“有事?”曾明明心裏微微有些不快,但仍舊淡笑了一下。
男人盯着她,神色漸漸平靜,手緩緩放下,重新負在身後,視線卻依舊萦繞在她臉上。
他個子很高,這樣看着她,莫名有些迫人。
曾明明心裏有點不舒服,沒再開口,轉身就走。
“請等一下。”清醇的聲音悠悠響起,男人無聲無息的攔住她。
“你想幹嘛?”曾明明臉色一沉。
“你能帶我離開這兒嗎?”男人溫和的凝視着她。那雙眼蘊含着淺淡的光澤,卻看不太分明。
曾明明完全愣住。
“我帶你走?”她實在不明白這人話裏的意思。
“嗯,我迷路了。”男人說的很淡定。
“迷路?在警局?”曾明明腦袋有點懵。
“嗯,我忘了很多東西,不知道該去哪兒,幸好遇到了你。”男人不疾不徐的說着,臉色很認真。
“你的意思是你失憶了,對嗎?”曾明明瞬間‘明白’過來。
遇到這樣的搭讪方式,她也是醉了。
“嗯。”那人好像看不出她的鄙夷,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喏,大門在那邊。”曾明明強忍着心頭的火氣指了指大門。
“我出不去,你帶我走。”男人很固執。
“……”
曾明明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而他,也十分平靜地看着她。
也許是大廳裏的冷氣太足,莫名其妙的,曾明明打了個寒顫,心裏微微有點慌。
“我再說一次,大門在那邊!”沉默了幾秒,曾明明鎮定了下情緒,毫不回避的直視着他:“先生,你覺得你這麽做有意思嗎?”
冷風輕輕盤旋在身側,遠處有人将視線投射過來。
男人靜默了一會兒,卻沒在開口,不知在想些什麽。
曾明明邁步要走,男人忽然又攔住了她。
曾明明差點一頭撞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心頭有了些惱意。
“抱歉,我必須跟着你。”他靜靜開口,嗓音清冷柔和,仿佛一團慢慢融化的寒冰。
“有病!”曾明明忍不住咒罵了一句,轉身飛速離開。
走出很遠,仍覺察到那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她回轉身,聚焦眸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的嘴唇又動了動,曾明明學過唇語,這幾個字她看懂了。
“跟你回家。”他說了四個字。
曾明明一怔,臉頰莫名其妙有點發燙,他在胡說八道什麽?她又不認識他,憑什麽跟她回家。
她剛要發火,他卻恢複了最初的冷漠。
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消失在角落中。
曾明明有點生氣,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大庭廣衆調戲一個女人,舉手投足間卻透着說不出的沉靜與淡漠。
“調戲别人還這樣高高在上?簡直就是個混蛋!”
曾明明沒來由一陣煩躁,頭也不回的走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