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獲救的,如何來的醫院,不知過了多久,一度他還以爲自己已經死了,體内那種狂躁的悸動消失的幹幹淨淨。
他似乎還慶幸了那麽一會兒,死亡也不知很恐怖啊,最起碼他赢了。
睜開眼的一刹那,他的心徹底涼了。
金燕就坐在他身邊,疲倦的雙眸透着心酸和悲涼。
她沒質問他爲什麽離開自己,也沒說他走後她受了多少苦,爲什麽沒去找她。
她一個字也沒說,衣不解帶照顧了他一個星期。
他一句感謝和解釋的話都不說,甚至不吃她親手遞過來的食物,他總是惡狠狠的盯着她,心裏卻不知道是在恨自己沒用,還是恨她的堅持。
直到對面病床上那個患兒的媽媽實在看不下去了,她走過來,嚴肅又認真的責問他爲什麽這樣對待自己的媽媽,她已經很盡力了,爲什麽他這麽不懂事。
這一刻,他羞愧的幾乎想一頭撞在牆壁上。
仔細想一想金燕的臉,她果然不在年輕了,眼角額頭早已出現了細紋。
“她不是我媽!”除了大吼,他不知該如何辯解。
那個女人驚訝的片刻,口氣卻更嚴肅了,“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就算她不是你親媽,一個後媽能做成這樣,也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想她怎麽樣?”
“她不是我後媽,我和她沒有關系!”韓宇拼命的搖晃着自己的頭。
“就算她是你姐姐,能做成這樣也已經盡職盡責了,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你父母怎麽教育你的。”女人近乎厭惡的瞪了他一眼,回頭唠叨自己的兒子,“寶寶千萬要乖,做人應該懂得感恩知道嗎,别以爲别人都是應該的,誰也不欠誰的。”
女人正指桑罵槐的叨念,金燕拎着一袋水果走了回來。
他看着她朝那女人走過去,心裏騰起一片慌亂。
“他不是我兒子,也不是我弟弟,他是我丈夫,妻子照顧丈夫原本就是應該的,沒有誰欠誰。”
一句話,說的整個病房鴉雀無聲。
韓宇的臉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下,滿屋人異樣不解的眸光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剮掉他身上每一絲血肉。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金燕卻旁若無人的坐回床邊,細心的剝了桔子遞給他。
他抓起桔瓣摔了她一臉,“你給我滾,别靠近我!”
他那麽大聲的吼她,金燕怔怔看着他,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了,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對面病床的母子都驚呆了,護士也驚呆了,良久,女人抱着兒子離開了病房。
韓宇聽到她憤憤不平的申訴,“好好的把兩個精神病弄到兒童病房,萬一傷到我和孩子怎麽辦,我要換房間,我要換房間!”
這一瞬,韓宇隻想遠遠逃離這個地方,他拔掉胳膊上的輸液管,從陽台翻到樓下。
穿着病号服沒有監護人陪同,門衛不然他離開,無可奈何,韓宇拖着疲憊的腳步朝僻靜處走,他知道醫院住院部的鍋爐房後有一小片綠化帶,種了很多果樹,平常除了一個燒鍋爐的瘸子很少有人在。
找到那個地方,他挨個扳那些還稚嫩的枝條,這些小樹都是剛栽上不久的,根本沒力氣承受他的體重。
“我一個殘廢都不想死,年紀輕輕的卻厭世,老天爺啊,你還真是不公平。”就在韓宇萬念俱灰想死卻還死不成的時候。
一個陰冷的聲音悄然響起。
韓宇吓了一跳,回頭,一個蒼白異常的男人出現在身後。
是那個鍋爐工,瘸着一條腿,穿着灰白色工作服,手裏拎着個鐵鍬,出人意料,普通的鍋爐工,通常都是中老年男子,可他卻很年輕,相貌稱得上斯文,隻是臉色太過陰冷,尤其一雙眼,污濁的沒有一絲光亮,看起來就像個死人。
韓宇爬起來就走,連一個鍋爐工都看他的笑話,他的人生實在太悲涼了。
“你不是想死嗎?我可以幫你。”男子在背後嗤笑。
“怎麽幫我?”韓宇站住。
“跟我來……”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見鐵鍬扔在地上,一瘸一拐的走進一個房間。
屋裏狹窄又炎熱,到處都是灰,通紅的火苗從爐門出簇簇飛出,隻有靠牆的地方,擺放着個單人床,床單低垂到地面。
男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摸出個礦泉水瓶子,擰開,大口灌起水來。
“你說過要幫我的。”韓宇憋了半天,隻能率先發問。
“喏,那裏,鑽進去,我把爐門一關,絕對幹幹淨淨,連一絲骨渣都剩不下,多好。”男子又摸出一盒已開封的蛋糕,裏面的糕點沒有一塊完整的,又是土又是灰,有的還布滿黴點兒。
男子像沒看到一樣,随手扒拉出一塊,扔進嘴裏大嚼。
看着通紅的爐火,韓宇的一顆心卻變的哇涼哇涼,他還這麽年輕,真要死在這兒嗎?
“你才多大,就要死要活的,真沒出息!”
男子哼了一聲,伸手抓了一塊黴點最多的蛋糕扔給他。
韓宇厭惡的看了眼手裏的糕點,即使最窮困的時候,他吃的東西也都是幹淨新鮮的,他可不想吃乞丐撿來的髒東西。
“你不是想死嗎?發黴的東西吃了會得癌。癌症,你懂嗎?”
韓宇楞了下,一咬牙,将蛋糕塞進嘴裏,發着狠的咀嚼兩下,咽了下去。
“呵呵,還算有點狠勁,既然連死都不怕,還怕活着?”
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韓宇一顫,這男子行事雖然詭異,說的話還蠻有道理,隻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事,即便是死,恐怕都擺脫不了宿命。
“說說吧,什麽事這麽想不開。”男子不知道又從哪裏摸出半拉蘋果,放到嘴邊大嚼。
“你爲什麽不先說?”韓宇瞪了這個男子一眼,他雖然沒修煉過任何蠱術,但本命蠱的存在還是讓他比一般人敏感的多。
這男子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蠱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