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蹲下身子,看着沐言身下那攤褐紅色的血迹,他留了很多血,超出了一個普通人的耐力忍受範圍,可這個男人居然還有意識。
“說清楚,爲什麽救我她就活不成!”他的臉已灰敗到極點,汗水早已将衣衫塌透,明明體能已下降爲零,卻還能一把攥住自己的手腕,孤直背影仿佛透着徹骨的寒氣。
曾明明心中,彌漫出無法預知的不詳感覺,也愈發感到心疼。
看着沐言蒼白的臉,她長長出了口氣,深深凝視了沈建一眼,眸光專注而堅定。
“如你所願。”沈建面無表情的吐出四個字,手指輕輕一按沐言的太陽穴。
人昏了過去。
掌心中有血霧散發出來,順着沐言的七竅徐徐鑽入,不多時,沐言的臉色變恢複了紅潤,就好像睡着了,隻是眉頭還緊緊蹙着。
曾明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看着沐言的傷口慢慢痊愈,呼吸漸漸順暢,心口,卻始終酸澀難耐,自從認識自己後,沐言便總被卷入各種靈異事件中。
原本睿智的頭腦和機智的反應都成了擺設,一次次陷入危險境地。
“人沒事了,還死沉着臉幹嘛,擔心自己?”治愈了沐言,沈建随手給路面施了個小法術,将先前的一切掩蓋。
對面傳來一陣簇簇之聲,伊藍山呻吟一聲,蘇醒過來。
“妖……”他扯着嗓子剛喊出一個字,卻被沈建一彈指擊中額頭,原地三百六十五度轉了兩圈後,又昏死過去。
“晦氣!”沈建的臉色不太好看,小伊的話他全都聽見了,他真的很難接受他傷害那些人的理由,一個男人對他有感覺,這讓他作嘔。
“你不能殺他!”見沈建眸光露出殺意,曾明明趕緊拽住了他。
“這種人活着有意義嗎?”沈建眸光一沉。
“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隻是他剛才看到了你,會不會有點麻煩?”
“看到了沒關系,讓他忘了就行了。”
沈建冷哼一聲,朝伊藍山彈出一道烏光,烏光滲入額頭,很快消失不見。
“能不能也讓他忘了剛才的事?”曾明明抿了下嘴唇,沐言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看起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可他的表情始終是隐忍的,好像在努力抗争着什麽。
“你是想讓他忘了自己受過傷,還是你會出事?”沈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幫不幫忙?”曾明明一擰眉,反問。
“幫,爲什麽不幫,反正你已經欠了我一次人情,多欠幾次豈不更好。”沈建依法炮制,沐言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
這次,看起來就像真的睡着了。
“他很快就會清醒了,你看着辦吧。”
“我……什麽時候?”曾明明遲疑了一下,問。
“怕了?”沈建哼了一聲。
“沒,我隻是想安排好一切再……”曾明明咬了下唇,沐言那種情況若無救助肯定堅持不到救護車前來。
毛裕興曾告訴過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若強行改命,肯定會牽連到至親的人。
現在沐言痊愈了,代價是,自己即将死去?
是這樣嘛?
曾明明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知道怕了以後就離他遠點,我這可是爲了你好,長痛不如短痛,明白嗎?”
沈建白了曾明明一眼,他早就看出來這女孩命格極陰,她這一生隻有一條姻緣線,就落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如他們強行結合,她最終将難逃一死。
想到這兒,沈建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他一直無法忘懷自己出生後看到的那張蒼白如紙的容顔,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還有,眸光中的譴眷與疼愛。
母親在他出生後三天後死去,這三天,她幾乎沒松手的抱着他,即使意識彌留,她還在輕輕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她死了,一身精血耗盡後,用意識力強撐了三天,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母親死後,父親一蹶不振,沒過幾年,也在酒後的一場車禍中喪生。
他被祖父母養大,雖然他們待他很好,讓他衣食無憂的長大,可他知道,祖父母自母親死後一生都沒開心過。
他們經常在深夜抱着女兒的照片哭泣。
那壓抑的悲痛聲折磨了他十幾年。
原以爲這一切會在祖父母去世後得到解脫,爲了淡忘過去,他翻蓋了房子,重新裝修了一切,收起了所有關于父母的東西。
但午夜夢回,他無數次的看到那雙憐惜中略帶痛苦的眸子,如果不是他選中了他們。
也許,他們一家人還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是他,改寫了他們的命運,他虧欠他們,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結。
幾十年過去,雖然他妖力恢複了巅峰,但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桎梏,停滞不前。
人的生命力有限,即使他有妖氣傍身,最多不過三百年的壽命。
如果在這段期間他不能沖破這層桎梏,他将再一次堕入輪回中,永遠得不到解脫。
如果這樣,那幾千年的努力豈不付諸東流。
爲了解開自己的心結,他花費了無數精力心力卻化解。
隻可惜,大道雖易,心魔難消。
他知道自己若不能徹底想通這件事,将永遠停滞在這個層面,即使他再找到輪回的方式,也會永無休止的自我禁锢下去。
爲此,他不斷在人世間尋找和母親一模一樣的體質,四柱全陰的命格,厄難載體。
他希望自己能幫助一名和母親一樣命運的人,改寫她的厄運,從而讓自己得到解脫。
可這樣的人天底下太少了,他找了很多年,隻發現四個命帶陰格的女性。
沒想到,正是因爲自己的看重,這幾個女人差點因此喪命。
他實在想不通一直跟了他這麽多年的小伊竟然心裏變态到了極點,竟以爲自己對這幾名女子有了好感,索性她們都沒受到更大的傷害,否則,豈不是又在他的修行之路中增添了幾筆新的虐債。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找尋了多年的人竟會活生生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名女警,和母親有着一模一樣的命格,這是老天的眷顧,還是,另一場一模一樣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