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江的堅持下,曾明明和沐言又坐進了他那輛堪比寶馬的大功率電動三輪裏。
這片老城區已荒廢多年,如果沒有這輛車,恐怕一個小時也離不開這片地兒。
出人意料,電動車内幹淨異常,不但被打掃的幹幹淨淨,就連對面的車座上都變得香噴噴的。
一大束帶着露水的野花是孩子們采來送給他們的禮物,野花下邊,還有一大盒酥脆香甜的玉環酥,這是蔣江親手做的,說是爲了感謝他們解開了金婆婆的心結。
這麽多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挂念那個棄她而去的男子。
她名義上的丈夫,沒給過她一天愛戀,卻抹殺了她愛人的權利。
幸好,她找到另一種方式宣洩她的情感。
雖然對一個女人來說失去愛情的能力的确有些殘忍,可作爲一名合格的母親,她似乎又得到了許多。
蔣江破天荒講述了他的故事。
從一出生他就比别的孩子高大,也更醜陋。
父母并不喜歡他,可他是個男孩子,他們隻得留下他。
最初的幾年,他們對他也還算不錯。
随着他兩個清秀斯文的弟弟相聚出生,他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時候的他才九歲,卻比一個成年女子個頭還要高。
他飯量大,長得醜,整天悶着頭不說話,慢慢的,周圍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對他隻剩下了厭煩。
終于有一天,他被父親領着離開了家,他們坐了好久的車,來到一個繁華異常的城市。
他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父親給他手裏塞了兩個硬饅頭,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
他吃了很久的硬饅頭,直到三天後的一個早上,看着街道上的人潮湧動,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父親不會再回來了,他們不要他了。
蔣江沒哭,這麽多年的冷遇他早就學會了照顧自己,他開始獨自一個人生活,撿垃圾,睡在橋洞底下,他越來越高,相貌也越來越兇狠,所有人都很怕他,躲的他遠遠的,沒人看見他彪悍的相貌下有一顆多麽柔軟的心。
直到有一天,他在橋底下的破洞中煮東西吃,那天,下起了大雨,一個人忽然闖進了他破爛不堪的家。
她是個女人,看不出年紀,穿着十分怪異,可是她長的特别美,美的讓十幾歲的蔣江第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感覺。
他背對着她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自己粗壯的嗓門吓到她。
可那個女人卻毫不在意,她甚至主動和他攀談起來,說他煮的菜好好吃,還誇他天生就有做廚師的天賦。
女人的話讓蔣江欣喜若狂,說實話,煮飯是他唯一的興趣和打發時間消遣。
再認識她之前沒人誇獎過他,人們看到他第一個感覺就是趕緊遠離他,所有人都厭惡他,怎麽會喜歡他煮的食物呢!
女人撇了撇嘴,告訴他不要妄自菲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好廚師絕不會被埋沒。
她的話帶給他太多希望,他們聊了好久,大雨結束後他接受了她的邀請,離開了自己守候了多年的破橋洞,去了她的家。
雖然她居住的地方比他的家好不了多少,可家裏已經有了三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兒。
讓他開心的事,他們對他的到來沒有一絲質疑,甚至還歡呼起來,說家裏終于有人會煮飯了,他們再也不想吃某人煮的糊粥,鹹菜和從來都煮不熟的肉。
金婆婆笑罵,說他們是一群養不熟的小崽子。
所以人都開心的說笑,每個人的眼神都特别幹淨。
蔣江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并且開始學着和他們一起喊她金婆婆。
雖然那時候她是個無比美麗且妖娆的女子,可她的名字就是叫婆婆,婆婆,苗文中奇怪的發音,婆婆的意思是燕子,在陽光下,自由飛翔的燕子。
後來,蔣江學會了很多事,他依舊高大醜陋一臉兇相,可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刻意躲閃别人的目光,他從替餐館倒泔水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爲無數學徒羨慕的面點師傅,這二十多年,他一直沒離開過,即使他賺的錢足夠買一套像樣的房子足夠過上富裕的生活,他始終沒想過離開。
那個他依靠了多年的金婆婆越來越老了,雖然在他的眼睛裏,她還是那麽美麗動人,雖然,她的手指已經不在纖細,臉上也長滿了皺紋。
可蔣江知道,她其實依舊是那個二十多年輕在舊橋洞裏偶遇的那個美麗女子,她依舊那麽美麗,而且會一直那麽美下去。
她從不隐瞞自己的事,這裏每個孩子都知道她的故事,知道她手裏那些神奇又古怪的小東西,她一直用她的方式照顧保護大家。
每個人也知道她的無奈,她從最年輕的時候就被剝奪的東西,一生不會再擁有。
她的心結,那個出走的男孩,她一輩子都在守着的感情。
“拜托你們找到他,婆婆一直在等他。”
蔣江将他們送到了人潮密集的街道,臨分手時一再懇求這件事。
“即使你知道他是個壞人,而且對婆婆一點感情都沒有,你還想讓他來見她嗎?”
曾明明看着蔣江粗礦的臉。
這個面目兇殘的男人有一顆柔軟的異乎尋常的心。
這顆心裏裝滿了另一個人,獨獨沒有他自己。
“隻要她能快樂起來,我就高興,希望兩位一定答應我,帶他來見見她。”
蔣江反反複複念叨着這個請求,不停鞠躬道謝,他高大威猛的身軀一直不停的俯低再俯低,再沒有了剛見面時那種淡定和自若。
曾明明和沐言隻好答應了他。
蔣江千恩萬謝,轉身騎着車離開。
看着他高大的身軀消失在人潮湧動的街道。
曾明明心中騰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金婆婆心中種着一根解不開的情絲,蔣江又何嘗不是呢?
“其實老天爺挺公平的,當他拿走你一樣東西,一定會補償裏另一樣,就算你不知道,你依舊能得到那份原本就會屬于的,不是嗎?”沐言攬住明明的肩膀。
金婆婆翻譯了那片晦澀的蠱經,沐言沒得到關于那個人任何有用的線索。
可他一點都不遺憾。
“所以我才會遇到你,對不對?”曾明明翹起腳尖,輕吻了下沐言的臉頰。
遠處,蔣江的背影已經看不到了。
曾明明将頭埋在沐言懷裏,凝視着遠方的車馬人潮。
“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再見那個男人了,她一直挺快樂的。蔣江,她會幸福的,你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