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明是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勾醒的。
恍惚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人多嘈雜的孤兒院,在淩晨陡峭的冬寒中,唯一能讓她開心滿足的,就是吃上一碗熱氣蒸騰的雪菜肉絲面。
在孤兒院漫長的冬季,每天都在白菜土豆的夥食裏煎熬,可每到周末,整個院内所有的孩子都是興奮的。
因爲隻有這一天,廚房的大師傅會揭開腌菜缸,取出腌制的雪裏紅和榨菜,還會買來五花肉,爲所有的孩子烹制雪菜肉絲面。
雖然這個過程在不久的以後都被曾明明親力親爲的取代了。
可當時的那個憧憬,是年幼的曾明明唯一的溫暖,那碗熱乎乎的面條和鹹香的雪菜,承載了她太多童年的回憶,希望和溫暖,怎麽也吃不夠。
“誰在我的廚房?”曾明明使勁嗅了兩下,香味是從自己廚房傳出來的。
“睡醒了?去洗把臉,刷刷牙,準備吃飯。”
她踮着腳尖往廚房走,還沒靠近門口,沐言的聲音突然從廚房内傳了出來。
曾明明一怔,極不自然的‘哦’了一聲,卻将耳朵貼在廚房的門上。
屋内,傳來熱水的‘咕嘟’聲,雪菜和五花肉在鍋裏熬煮,裏面還加了黃豆,木耳,花椒,大料還有紅紅的辣椒。
“别磨蹭,否則面條煮好了,也吃不上。”
屋内的人好像能看到她的小動作,不疾不徐的提醒。
“哦哦……”曾明明使勁吸了兩口氣,依依不舍的洗臉刷牙去了。
一邊洗滿嘴泡沫的還嘟囔:“聞着還不錯,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廚房内,沐言握着漏勺,将鍋裏的面撈出,盛了大半碗面,想了想,又挑了兩筷子,然後澆上兩大勺鹵汁,低頭聞了聞,嘴角翹起,還挺滿意。
曾明明飛速刷完牙,漱口,正擡着頭含着一大口咕嘟,突然看見沐言端着托盤從廚房内走出。
含在口裏的水竟一下咽了下去,噎的她差點背過去。
“你能碰到東西!難不成……你活過來了?”
她結結巴巴的指着沐言,舌頭都麻了。
“沒有。”對方輕飄飄的從她身邊走過。
白衣黑褲依舊清爽幹淨,看着他修長的手指和一塵不染的面色,曾明明輕歎了口氣。
這人比鬼真是氣死人啊。
自己如果一大清早進廚房弄這個,肯定滿身油煙一身醬油味兒,看看人家。
……
“好吃嘛?”沐言看着曾明明挑着面條連吸帶嚼的樣子,翹起唇角。
“還不錯!挺香的,隻是你打鹵的時候放了鹽,略微鹹了點,雪裏紅這東西都是腌制的,不需另外加鹽。”
曾明明大口吸着面條,吃的津津有味。
沐言卻是一怔。
曾明明的聲音清脆爽朗,透着清爽。
可不知怎得,他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糯軟柔和的女聲。
“沐言,鹵汁有點鹹,不過能吃到你親手煮的面,我真開心……”
“好奇怪,你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能碰到東西了?不是說,你除了我什麽也接觸不到嗎?”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昨晚……之後,突然就可以了。”
沐言從恍惚中清醒,想起昨晚的事,臉頰忽然覺得熱辣辣的。
“你的臉怎麽了?”曾明明挑了一大口面條,一邊大嚼一邊好奇的盯着沐言的臉。
“怎麽了?”沐言心虛的低下頭,難道臉紅了?
“可能剛才在廚房煮面被熱氣蒸到了,所以有點紅。”
“不是紅,是紫,好像被人掐的。昨晚你幹嘛去了?非禮美女被人發現了,都掐紫了。”
曾明明心知不會這樣,可她喜歡調侃他。
尤其在他微微有些害羞的時候。
“不是非禮别人,而是被人非禮。”沐言沒好氣的白了曾明明一眼。
這個迷糊的丫頭,難道忘了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居然還好意思調侃自己?
“你居然會被人非禮?女鬼麽?美豔不美豔?”曾明明好奇的瞪圓了眼睛。
“什麽女鬼?好好吃你的面!”沐言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腦門。
“不是女鬼難道是小狗?對,一定是被小狗啃的,一臉口水。”曾明明皺了皺鼻子,低下頭,大口吃面。
“你猜對了,就是小狗,不但啃,還又揉又搓!”
沐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很想知道她是真不記得,還是故意裝蒜。
“哪有這樣的小狗,還會搓揉?胡說…。。八道。”曾明明莫名就有點心虛,隻得埋頭吃面,不敢提這事了。
“我這個人可是挺記仇的。”沐言強忍着笑意,沉下臉,緊盯着曾明明。
“那你就去找那個小狗報仇呗,盯着我幹嘛。”曾明明被他盯的渾身都不自在,索性發起嗔來。
“吃鹹了吃鹹了趕緊給我倒杯水來,我口渴。”
“你自己不會倒?”沐言白了一眼茶幾上的暖水壺。
離飯桌,最多有五步。
“我頭暈,昨晚沒睡好。”曾明明一拖下巴,可憐巴巴的看着沐言。
“白水?”沐言問了一句,回首去倒水。
曾明明咬着筷子,笑:“加兩勺蜂蜜就更好了。”
“蜂蜜在哪?”沐言随手拿了個杯子,倒點水涮了下,問。
“廚房放調料的那兒。”
曾明明又挑起一筷子面放進嘴裏,一點點嚼,嚼着嚼着,今天的面條怎麽變甜了?
……
沐言端着杯子進了廚房。
手中能握住杯子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踏實。
自己一直觸碰不到任何東西,爲什麽會這樣?
他低着頭回憶,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摸到東西的?
他将蜂蜜放進茶杯,返回屋,倒了大半杯水,遞給曾明明。
“謝謝!”曾明明美滋滋喝着水,不時對沐言擡頭傻笑。
看着她明朗的笑容,沐言眸光微微一縮。
好像,就是昨晚她摸過自己開始。
他記得他當時就給她蓋過杯子,還掖過被角。
對,就是從那個時候。
他忽然記起來了。
難道這一切都因爲明明?
自從他變成鬼後,和任何人和鬼都沒有交流過,整天渾渾噩噩。
直到遇到她開始,他才逐漸恢複了正常的思維。
甚至,很多記憶也在慢慢恢複。
昨晚,她對自己……
之後,自己就能觸碰實物了。
不僅如此,好像體内也多了一股澎湃的力量。取之不盡。
爲什麽會這樣?
她到底是什麽人,爲何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看着埋頭又吃又喝,毫無察覺的曾明明,沐言将心頭的疑問暫時擱下。
無論如何,能遇到她,已經足夠了。
小劇場
最近這十來章都沒讓沐言出場,我這裏也是覺得挺對不住他的,連續兩章寫了不少男女主互動,還覺得不夠,索性在寫個小劇場吧。
自從那天早上吃完沐言的雪菜肉絲面,曾明明大贊,随即,人也犯懶,天天賴床不起,早飯的光榮任務自然而然就交給了沐言。
于是,第二天,她又吃上了熱乎乎香氣撲鼻的雪菜肉絲面。
她挺滿意,雖說和昨天重了,可她愛吃,還不用親自下廚,美得不行。
第三天,剛一起床,又聞到了雪菜肉絲面的香氣,曾明明就有點詫異了,就算愛吃,也不能天天吃這個吧。
可她長了個心眼,照樣吃的歡天地喜,男人的積極性不能打擊,得鼓勵。
據說,越鼓勵越積極。
她覺得自己真聰明。
第四天,還是雪菜肉絲面,曾明明吃的就沒那麽利索了,可她還是陪着笑,旁敲側擊的說了句,最近吃鹹了,明天想吃點清淡的。
沐言淡淡看了她一眼,用力點了點頭。
曾明明竊喜,都想誇自己了。搞定一個男人挺容易啊,隻要不斷稱贊他就好。
結果第五天早上,還是雪菜肉絲面。
曾明明臉剛跨下來,質問他是不是忘了昨個的話,沐言突然風輕雲淡的來了句,我沒放鹽,曾明明頓時蔫了。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十,十一……
曾明明實在受不了了,終于在第四十八天後,咬着牙早早爬起,卷着袖子進了廚房,煮了鍋小米粥,還給自己煎了兩個韭菜盒子。
擺上桌子,突然想起來忘了拿醋,就回身去廚房了,再回來,粥已經不香了,韭菜盒子也變得索然無味,不用想,沐言肯定來過了。
因爲桌上還擺着一碗昨天剩下的雪菜肉絲面呢。
曾明明心頭有點懊惱,可又不好意思發火,誰叫她吃了人家近兩個月的面,還一頓也是應該。
她有點恨自己,幹嘛就煮了一碗面,給他多做一碗,自己就不用餓肚子了。
第二天,曾明明學了乖,麻利兒起床,做了兩份色香味美的早餐。
沐言如約出現,淡然‘吃’完一份,然後,用從不曾對她如此深情的目光凝視了五秒。
“沒吃飽。”
曾明明一怔,“你不是說最近精力大增不需要吃飯了?”
沐言淡定的看着她,“不需要不代表不想吃。”
“……”曾明明窩着火将才吃了一口的早點推了過去,心裏恨狠的想:“你不是有潔癖嘛,這上面刻有本姑娘的口水,看你怎麽吃的下。”
她光顧着氣了,忘了人家吃飯是用聞的。
曾明明氣怕他覺得自己小氣,不氣又覺得窩囊,索性第三天做了五人量的早餐。不但量足,而且準備了中西兩種。
心想,這下自己總算有早餐吃了吧。
結果,她忽略了某人的飯量,五個人的早餐啊,生生就隻給她剩了半碗豆汁。
曾明明欲哭無淚。
明天更是起了一個大早,挖苦心思絞盡腦汁煮了一桌子的菜,豐盛的都趕上滿漢全席了,最後,終于含着熱淚吃上了早餐,可卻困的打了一天盹兒。
直到沐言實在有點‘不忍心’了,勸她多睡一會,明天他來早飯,曾明明這才一個激靈從昏睡中清醒了過來。
“能不吃雪菜肉絲面嗎?”她看着他,有點想哭。
“可我隻會這一種。”沐言很無辜。
曾明明淚流滿面。
她一直以爲沐言故意整她,結果誤會了人家啊。
曾明明不好意思了,揉着眼,打着哈欠保證,回家一定早睡早起,以後早點她都包了。
就不勞煩沐言大人了。
沐言滿意的點了點頭,體諒的說:“以後不用做那麽豐富了,他吃一份即可。他不想她太累。”
曾明明再次淚流滿面,他終于心疼她了。
不料,沐言緊接着又說了一句。
“昨天吃太油膩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曾明明頓時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