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筠隻是來證實李淵一番話的真僞,他怒氣沖沖而來,又怒氣沖沖而去,情緒激動之下他便少了平時的一絲謹慎,他的異常舉動卻被李元吉部署在酒肆外面的眼線看到了。
一個時辰後, 李元吉便得到了于筠在青雲酒肆内表現異常的情報,直接進入酒肆後院,一刻鍾後又從酒肆後院匆匆離去,讀着紙條上的情報,李元吉不由自言自語,‘這個于筠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李元吉想不通原因,便問旁邊幕僚羅玉敏道:“羅先生覺得是什麽原因?”
羅玉敏笑道:“據我所知,青雲酒肆正是于家的産業,于筠出現在後院很正常, 殿下倒不用懷疑。”
李元吉負手來回踱步,青雲酒肆是官員們最大的聚會場所,各種信息在這裏交彙,李元吉又豈能不關注它?
李元吉一直就想拿下這家酒肆,作爲監視百官的基地,但他之前打聽下來,這家酒肆竟然是舅父窦家的産業,他倒不好開口,現在又變成于家的産業,他心中便有點動心了。
“我想把這家酒肆拿下來,先生覺得如何?”
羅玉敏吓了一跳,慌忙道:“殿下,恐怕不妥!”
李元吉臉一沉,“有什麽不妥, 我不過是想要一家酒肆罷了, 難道于家還不給我這個面子?”
“殿下, 于家畢竟是關隴貴族,最近兩年關隴貴族同氣連枝,得罪了一家,就等于得罪全部,而且聖上正在爲籌集錢糧而發愁,最好謹慎從事,不能影響到聖上的大事。”
李元吉難得聽人勸告,羅玉敏便是其中之一,他半晌沒有說話,羅玉敏顯然說到了李元吉的要害,他什麽人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自己的父皇,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道:“這件事再讓我考慮考慮,你先退下吧!”
羅玉敏退了下去,他很了解李元吉,隻要讓李元吉動心的東西,他一定會想法設法搞到,任何人勸說都沒有用,自己也隻是一時制止他,但效果不會太長,他必須及時通知高瑾。
.......
長安下東門外,一隊數百人的騎兵正向城門疾速奔來,爲首大将正是剛從洛陽星夜趕回來的秦王李世民,他接到聖旨,朝廷即将就這幾次戰役召開政事堂議事,希望他立刻趕回長安參會,李世民當然知道這次議事事關重大,他馬不停蹄,晝夜疾奔,僅用兩天時間便趕到了長安。
此時正值清晨,城門處幾乎沒有人,隻有十幾名士兵在城門前站崗,李世民剛到下東門,旁邊跑出一名管家模樣的人,揮手大喊道:“殿下停一停!”
李世民勒住了戰馬,“你是何人?”
管家上前行一禮道:“在下劉相國管家,奉管家之令在此等候殿下,送一封信給殿下。”
管家将一封劉文靜的信呈給了李世民,李世民接過信看了一遍,眉頭不由微微一皺,劉文靜在信中告訴他,天子已決定追責,建議他最好保持沉默,李世民便對管家道:“請轉告劉相國,就說我非常感謝他的好意。”
李世民說完,縱馬便向城内疾奔而去,不多時,李世民和衆侍衛抵達了天策府,天策府也就是秦王府,位于皇城東北角,占地兩百餘畝,氣勢恢宏,自從李世民被封爲天策上将後,秦王府便改名爲天策上将府,府内和東宮一樣有衆多官員,著名的十八學士就是李世民最重要的智囊。
李世民剛翻身下馬,長史長孫無忌便從大門内奔出,老遠便笑道:“殿下終于回來了。”
長孫無忌擅長政務,軍事方面偏弱,所以張铉便留他坐鎮天策府,而攜帶謀略更強的張公瑾随自己出征。
李世民笑道:“府中有什麽事情嗎?“
“府中很平靜,但長安城卻要翻天覆地了。”
“我能想象,大家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李世民歎口氣又問道:“政事堂議事的通知來了嗎?”
“昨天晚上送來了,時間定在今天下午,我正擔心殿下趕不回來。”
“通知裏說什麽了嗎?”李世民又問道。
長孫無忌搖搖頭,“什麽都沒有說,不過聽說聖上病倒了。”
李世民一驚,“病情嚴重嗎?”
“病情不太嚴重,可能是壓力太大,殿下要去看看嗎?”
李世民沉吟一下,“有件事我想先和你商議一下,然後再去看父皇。”
“既然如此,我們去内堂說。”
李世民來到内堂坐下,親衛給他們上了茶,李世民喝了兩口熱茶,這才把劉文靜的信遞給長孫無忌,又将城門口發生之事簡單說了一遍,長孫無忌看了看信,點點頭道:“和卑職得到的情況大同小異,不過卑職聽到的隻是傳聞,而劉相國的消息是确定了。”
“那你怎麽看?”
李世民問道:“我需要保持沉默還是主動擔責?”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道:“坦率地說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需要誰來承擔責任,想必聖上心中已有決定,殿下最好先看看形勢,如果聖上确實要追究責任,那麽殿下就應該主動承擔一部分洛陽失敗的責任,我覺得這是一個态度問題,追不追責倒是其次。”
長孫無忌雖然也不能明确責任問題,但至少在一件事上提醒了李世民,自己該不該承擔責任不是他李世民能決定,而是由他的父皇決定,恐怕父皇早已經想好。
想到這,李世民便道:“好吧!我先進宮探望父皇,别的事情我們回頭再商量。”
從古至今,無論哪個朝代遭到重大打擊,或者出現重大軍事失敗,都會進行反省乃至追究責任,如果實在無人承擔責任,那天子就得下罪己诏,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向天子臣民道歉,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哪個皇帝願意走出這一步,那很可能會導緻帝位不穩。
唐朝也不例外,從年初到現在的半年時間内,他們連續遭遇重大失敗,先是東征失敗,随即被迫退出荊州,而在打通南襄道過程中,唐軍先勝後敗,南襄五郡全部丢失,差點連上洛郡也失守了,而在北隋軍隊的咄咄逼人之下,唐軍又不得不再次退出洛陽之争。
這一連串的失敗使唐朝的朝野上下充滿了悲觀情緒,盡管李淵對洛陽的失敗進行了刻意渲染,将北隋軍隊人數擴大,也說唐軍是突圍西撤,增加了一些悲壯感,但效果并不理想,失敗就是失敗,朝房内随處可見官員們的悲觀氣氛,甚至吏部傳出小道消息,考慮辭職的官員超過三成。
悲觀中又帶着對朝廷的極度失望,要求進行軍事改革呼聲日益高漲,巨大的壓力使天子李淵病倒了,這一病就是三天。
第三天下午,李淵在武德殿召開了政事堂議事,二十幾名重臣濟濟一堂,衆人都知道聖上召開這次議事意味着什麽,所以衆人盡量謹慎,唯恐禍從口出。
半晌,李淵坐起了疲憊的身體,他臉色慘白,聲音也帶着嘶啞,緩緩道:“朕把各位召集而來,是想和大家商議一下如何檢讨這次戰役失敗的原因,負有責任者就要追究責任,趁這段時間對方休戰的機會盡快恢複過來,爲了即将到來的新一場大戰做準備。”
停一下,李淵看了一眼衆人又道:“今天朕有言在先,這次檢讨無論說什麽過火的話,甚至批評朕,朕也不會追究責任,朕隻是希望找到失敗的根源,希望大家能踴躍發言,争取避免下一次的失敗。”
李淵的開場白非常明确,簡單說就是八個字,‘找出原因,追究責任’。
李淵事先和相國陳叔達有過溝通,他給陳叔達使了個眼色,陳叔達會意,站起身走到中庭笑道:“聖上鼓勵暢所欲言,那微臣就先說幾句,權當做抛磚引玉吧!”
“陳相國盡管直言!”
“陛下,各位大臣,這幾場戰役失敗,從表面上看是張铉布局深遠,使我們步步被動,從中計派杜伏威進江淮,到洛陽圈套,當然,我們必須承認張铉确實是極爲厲害的對手,深謀遠慮,算無遺策,但如果說隋軍獲勝完全是因爲張铉獨到的布局,結論也未免有些太簡單,我個人覺得,這幾次我們失敗根本原因還是實力不足導緻。”
“何以見得,陳相國不妨說得再具體一點。”
李淵對陳叔達開場表态比較滿意,先不追究個人責任,而是從大局來定論,這樣即使個人有責任,也不至于負兵敗全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