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鄭善果在和盧楚争奪相國失敗後,被貶黜到了蕲春郡,出任蕲春太守,盡管他是隋臣,但他的心卻歸屬了唐朝。
在出任太守的兩年時間内, 他一直和唐朝有着密切的聯系,這種聯系十分隐秘,甚至連鄭氏家族都不知曉,李淵幾次下密旨給他,并且許諾将來封他爲禮部尚書。
鄭善果便成了唐朝安插在江淮的一顆重要棋子,直到兩年後,唐朝決定讓杜伏威回江淮再度起兵時, 鄭善果的重要性在這時終于發揮出來。
在蕲春郡中南部的黃梅縣一帶,有一座蘊藏豐富的銅礦山, 直屬于蕲春郡官府,礦山的四千餘名礦工是江淮各地的罪犯和戰俘組成,由五百名隋軍士兵看守。
這天中午,一名年輕男子匆匆來到郡衙,他對郡衙門口的守軍低聲說了幾句,士兵立刻進去替他禀報了,不多時,士兵出來道:“使君請你進去!”
這名男子叫韓晃,廬江郡人,年約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魁梧,他原是黃梅礦山的一名監工,杜伏威到來後,他是第一批被杜伏威拉攏的礦山人員, 正是他的安排, 使杜伏威和他的手下均進入了礦山, 再加上韓晃本人精明能幹, 這便使得他漸漸成了杜伏威的心腹。
今天韓晃便是受杜伏威的派遣前來郡衙和鄭善果商議起兵的一些安排。
不多時, 韓晃被士兵領到内堂,士兵禀報道:“使君,他來了!”
“讓他進來!”
韓晃快步走進内堂,隻見鄭善果正負手站在地圖前發呆,他連忙上前躬身施禮,“參見使君!”
韓晃這是第三次來見鄭善果,兩人已經比較熟悉了,鄭善果看了他一眼道:“杜伏威近況如何?”
“啓禀使君,現在已經有兩千五百名礦工願意跟随杜将軍起事,人數還在繼續增加,估計最後能到四千人左右。”
“守軍沒有察覺到礦工的變化嗎?”
“暫時沒有,守軍比較懶散,如果沒有發生什麽鬧事他們一般不會出現,更不會管礦工的生活,大多時候都是監工管理。”
“那監工發現了嗎?”
“回禀使君,二十名監工基本上都願跟随杜将軍起事了。”
不知爲什麽,鄭善果總感覺有點不對勁,按理杜伏威在礦山活動已經有半個多月了,就算大部分礦工都願意跟随造反,但也有不少人不願意,可居然沒有一個人告發杜伏威,這有點不合常理。
而且隋軍在江淮有兩萬駐軍,都駐紮在江都一帶,殺到蕲春郡至少也要半個月時間,似乎朝廷并不擔心蕲春郡會出事,要知道一江之隔的江夏郡就有四萬唐軍,北隋卻不在蕲春郡駐兵,這着實也有點蹊跷。
鄭善果之所以産生種種疑慮,是因爲他有點後悔了,後悔的原因是昨天他接到唐朝派人送來的一份決議。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爲了鼓舞杜伏威手下士氣,要求他将蕲春縣獻出去,讓杜伏威和他礦工軍隊就食于蕲春縣,什麽叫就食蕲春縣,這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讓杜伏威軍隊在蕲春縣燒殺***讓數千叛軍都沒有了後路,隻得死心塌地跟随杜伏威造反。
鄭善果雖然權力欲望很大,又偏向于唐朝,但他畢竟做了數十年的文官,早年還曾以清廉愛民著稱,且不說他在蕲春郡呆了兩年,對蕲春縣民衆漸漸有了感情,更重要是他心裏明白,勾結叛軍屠戮平民,自己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李淵也絕不會再重用自己。
正是這份決議使得兩年來一直被李淵甜言蜜語澆昏頭腦的鄭善果蓦然醒悟,李淵是在利用自己,他開始懊惱自己引狼入室,将杜伏威引進了蕲春郡,這将會是蕲春郡生民塗炭,自己豈不是成了蕲春郡的千古罪人。
沉吟良久道:“那杜将軍需要我做什麽?”
“杜将軍需要使君做三件事,第一是調走礦山的五百守軍”
話沒有說完,鄭善果便立刻否定了,“這個我辦不到,五百守軍是受兵部控制,隻有兵部才能調走守軍,你告訴杜将軍,這一條我就愛莫能助。”
韓晃又道:“杜将軍估計鄭使君也很難辦到,所以如果無法調走守軍,那麽希望使君能實現第二個要求。”
“什麽要求?”
“杜将軍需要兩千件兵器,戰刀或者長矛都可以,隻要有兩千件兵器,我們自己解決五百守軍。”
鄭善果沒有立刻答應,又問道:“說說弟三個要求。”
“第三個要求其實使君應該也知道,我們要從黃梅礦山北上,進入蕲春縣就食,這是杜将軍給手下的重要許諾,希望使君能配合它實現。”
鄭善果眉頭一皺,他心中極爲敏感,自己昨天才收到朝廷決議,怎麽杜伏威就知道了,很明顯是杜伏威比自己先知道朝廷的決議,這讓鄭善果在懊惱的同時,又對李淵心生不滿,自己和杜伏威同樣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很明顯杜伏威比自己在李淵的心目中更重要。
良久,他冷冷道:“我可以和江夏聯系,讓江夏送兩千件兵器過來,不過需要大概七到八天的時間,請杜将軍耐心等待,順便趁這段時間繼續發展成員。”
“卑職就此告辭!”
韓晃行一禮要走,鄭善果又叫住他叮囑道:“你回去告訴杜将軍,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在兵器沒有到之前絕不能被守軍發現,北隋水軍就在九江郡,離這裏不遠,兩天就能殺到蕲春郡,要隐藏好自己,不能打草驚蛇!”
“卑職記住了,多謝使君提醒!”
韓晃行一禮便匆匆走了,鄭善果負手走了幾步,他終于下定決心,自己絕不能再卷入此事内,他當即坐下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水軍都督來護兒,一封是給攝政王張铉,給來護兒的信中,他詳細說明了杜伏威的計劃,請求來護兒立刻着手鎮壓杜伏威的造反。
而在給張铉的信中,他向張铉深刻認罪,承認自己兩年來一直和唐朝有聯系,但并沒有出賣蕲春郡的想法,當他發現杜伏威悄然潛入蕲春郡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被唐朝利用雲雲。
“微臣過于看重親情而輕視國之利益,和太子李建成交往甚密,以緻被對方所利用,杜伏威潛入黃梅礦山臣方知鑄下大錯,悔之晚矣,臣百死不足以贖其罪,今杜伏威尚未起兵,臣日夜惶恐,唯恐塗炭郡民,懇求殿下起雷霆之軍,一舉剿滅杜賊殘部,保全蕲春,臣願進京領罪,死而無怨.”
當鄭善果派人将這兩封信以最快速度送走後,他又寫了一張紙條,派人送給礦山駐軍都尉李充送去,如果礦山的五百駐軍被杜伏威殺死,那他再怎麽戴罪立功也沒有用了。
黃梅礦山隻能算一座小型銅礦山,由一千餘名罪犯和三千多名戰俘在這裏開礦煉銅,罪犯來自江淮各地,大多是重罪,而戰俘則是杜伏威的舊部。
礦山屬于蕲春郡官辦,有總礦監一人,礦監二十人,他們負責督促礦工們開礦勞作,爲了防止礦工鬧事逃跑,在礦山還駐紮了五百名蕲春郡兵,直屬于兵部,由一名都尉負責統領。
北隋在使用戰俘開礦方面做得還比較寬仁,除了能吃飽飯外,每人每月還能掙五貫錢,一般是支付給他們的家人,每月還能寫信和家人聯系,開礦滿三年後便可以釋放回家,如果願意留下繼續采礦,工錢會漲到十貫錢,和正常招募的礦工一樣了,而且來去自由。
所以三千多名戰俘基本上都快期滿,大家都開始考慮自己的前途,有的人願意回家,有的人想留下繼續采礦,同時将妻兒接到黃梅縣生活,畢竟每月十貫錢的活計不是那麽好找。
但就在這時,杜伏威帶着一百餘名手下潛入了黃梅礦山,戰俘和罪犯們的命運随之改變。
首先願意跟随杜伏威起事之人是一千三百名重罪罪犯,他們不像戰俘即将獲得釋放,大部分人都有十年以上的苦役,而且他們本身就是各地的地痞流氓,所以當杜伏威許諾給他米嫩打砸搶時,一千三百名罪犯幾乎都立刻投靠了杜伏威。
而三千多名戰俘卻不是那麽容易被說服,盡管他們絕大部分都是杜伏威的舊部,但眼看即将獲得自由,很多人思家心切,不願意再起兵造反。
不過在杜伏威的一次次威逼利誘之下,開始有士兵被說服,漸漸有一千餘名的戰俘或被迫或自願地加入到杜伏威的起兵隊伍之中,可依舊有一半以上的戰俘堅決不肯再起兵造反。
這令杜伏威十分惱火,怎麽讓最後的兩千人都答應跟随自己,這便成了杜伏威這些天殚精竭慮要完成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