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雖然氣勢恢宏,已漸漸出現帝王之都的氣象,但論熱鬧繁華,論民間氣息濃厚,那麽中都比不上安陽縣。
安陽縣的地價隻有中都的兩成, 導緻這裏成爲了中下層民衆的聚居之地,短短幾年,安陽縣的人口便突破了五十萬,給安陽縣官府帶來巨大壓力的同時,也給中都帶來了充足的人力和巨大的繁榮。
随着夜色漸漸加深,喧嚣了一天的安陽縣也終于安靜下來, 縣城内到處是一片漆黑。
兩更時分,一支内衛騎兵出現在東城外, 大約百餘人,爲首大将正是内衛主将劉蘭成,劉蘭成高高舉起一面金牌,對城頭喝道:“奉命入城,速開城門!”
外城門緩緩開啓一條縫,一名軍士跑出來,檢驗了金牌,對城頭揮了揮旗幟,内外城門同時開啓,這時,劉蘭成喝令道:“棄馬步行入城!”
馬蹄聲太大,劉蘭成擔心會驚動他們此行的目标,便将戰馬留在甕城,百名士兵跟随他想向城内徒步奔去。
他們的目标是距離東城門約兩百步外的一條小巷, 隊伍剛到小巷旁,兩名早就在此監視的斥候奔了出來,劉蘭成問道:“人還在嗎?”
“就在房宅内,除了他之外沒有别的人。”
劉蘭成一擺手,士兵們立刻分散向小巷四周包圍而去,劉蘭成則帶着十幾名精銳士兵直奔小巷。
小巷很短,僅七八丈長,裏面隻有盡頭的一戶人家,房宅大約占地兩畝左右,房東就是本地人,賣了中都的宅地後得了一大筆錢,便在安陽新縣買了兩塊地造宅,一處宅子自己住,另外就是這座小巷中的宅子出租出去,一個月能收租金二十貫,收入十分豐厚。
這座宅子的租客便是胡弘嗣,這裏是他的秘密住處,隻有極少人知曉,但齊王府情報署早就派人盯住了他,發現了他在安陽縣的這處秘密住宅。
士兵們沒有撞門,而是從牆頭一躍翻入院中,與此同時,其餘百名士兵從四面八方翻牆而入,将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
劉蘭成帶着十幾名士兵包圍了最東面的一間屋子,一名士兵從窗戶看了片刻,對劉蘭成點點頭,表示人還在房中,劉蘭成一揮手令道:“動手!”
十幾名士兵轟地撞開房門,向房内撲去。
正在熟睡中的胡弘嗣頓時從睡夢中驚醒,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幾名士兵将他死死按在床榻上,嘴也被捂住了。
胡弘嗣忽然明白過來,拼命掙紮,這時一把雪亮的戰刀頂住了他的咽喉,劉蘭成冷冷道:“我們是内衛,再反抗,一刀剁了你的腦袋!”
胡弘嗣知道大勢已去,便停止了掙紮,士兵将他捆綁起來,嘴也堵住,用黑布袋罩了頭,便将他迅速帶走了。
有士兵又在後面收拾,去除了所有的痕迹,就像胡弘嗣今晚沒有返回這裏睡覺一樣。
内衛帶着胡弘嗣一陣風似地撤走了,東城又恢複了甯靜,就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
四更時分,一輛馬車在百名騎兵的護衛下停在了中都蘭亭街的一處大宅的台階前,這處大宅看起來就像一戶豪門權貴的府邸,但實際上這裏是齊王府情報署的外衙,而紫微宮的官署則是内衙。
張铉從馬車裏走了出來,在侍衛的簇擁下快步向府宅内走去,他一直來到後堂,房玄齡從堂内迎了出來,躬身施禮,“參見殿下!”
“他怎麽樣?”張铉問道。
“他已經同意爲我們效力,隻是”
“隻是他一定要殿下承諾他的安全,他不相信我。”
張铉笑了起來,“先去看看吧!”
兩人快步走上台階,向後堂内房走去。
後堂的一間屋子裏,換了一身衣服的胡弘嗣獨自坐在榻上,他不停地喝水,略顯得有點緊張,兩邊站着四名雕塑一樣的侍衛,目無表情地望着胡弘嗣。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侍衛高喊:“齊王殿下駕到!”
幾名侍衛立刻挺直了腰,一動不動,胡弘嗣也連忙站起身,隻見張铉和房玄齡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胡弘嗣當然認識齊王,他連忙上前跪下行禮,張铉笑道:“胡将軍請起吧!”
這時,房玄齡對兩邊侍衛使個眼色,侍衛們立刻退了下去,張铉請胡弘嗣坐下,有侍衛上了茶,這種陣勢令胡弘嗣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他在唐朝也隻是一名中郎将,雖然是情報署的三大骨幹之一,但地位卻不高,至今從未被天子接見過,現在齊王居然請他坐下,要知道齊王實際上就是北隋的皇帝陛下啊!
張铉笑道:“我也是軍人出身,深知軍人榮譽的可貴,所以我一般都比較尊重軍人,那怕是個普通士兵,隻要他是爲國效力,奮勇殺敵,也會赢得我的尊重,就算不幸陣亡,我也一定要把他們骨殖送回家鄉,正是這種對軍人榮譽的尊重,所以我也赢得了五十萬北隋将士衷心愛戴,我希望胡将軍也能成爲其中一員。”
直到最後一句話,胡弘嗣才忽然明白了張铉的深意,他心中既感動,又惶恐,連忙伏身道:“卑職何德何能,竟得到齊王殿下如此厚愛,卑職願效忠齊王殿下!”
張铉又請胡弘嗣坐好,笑着問道:“聽說胡将軍有難處,好像是家人在長安被扣押,究竟是怎麽回事?”
胡弘嗣歎口氣道:“從前太子殿下待下屬寬仁,我的妻兒在長安過得很好,甚至還能回隴右老家住一陣子,非常自由,但自從三個月前楚王接管唐風後,楚王不僅是改名爲八面來風樓那麽簡單,而且待屬下苛刻殘暴,他派人将卑職妻兒嚴密監視,甚至用妻兒的人身安全來威脅卑職,如果不在規定期限内拿到他想要的情報,就會将卑職妻兒處死,不僅對我這樣,對洛陽的情報使者也是如此,逼得我們不得不铤而走險。”
胡弘嗣說的是實情,他對唐朝早就失去了信心,從前隻是因爲太子殿下待下屬寬仁,使他不忍背叛,而李元吉爲人殘暴,待下屬無情無義,胡弘嗣若不是因爲妻兒性命捏在他手上,他早就撂擔子不幹了。
張铉又道:“所以李元吉用你妻兒的性命逼你搞到蜂窩重弩的圖紙,對吧!”
胡弘嗣默默點了點頭,半晌,歎了口氣,“他令我上元節之前必須搞到蜂窩重弩,否則就把我兒子的人頭送給我。”
張铉眼中顯現怒色,他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李元吉時的情形,在太原毒打一名下人,還要挖掉下人的眼睛,這種殘暴的性格到今天還是一樣,如果李淵栽在他這個兒子的手上也一點不冤了。
這時,房玄齡忽然問道:“那份水軍部署圖對李元吉重要嗎?”
胡弘嗣吓了一跳,“那份圖紙還沒有送走,卑職立刻還回來。”
張铉明白房玄齡的意思,笑道:“不妨,那份圖紙是真的,不過既然我們知道它落入唐軍手中,那麽這份圖紙的意義就不大了,你不用還回來,直接給李元吉便是了。”
胡弘嗣苦笑一聲道:“那份部署圖确實非常重要,是天子指名要的東西,太子殿下将它列爲最高級别情報。”
“那同屬最高級别的情報還有什麽?”
“最高級别的情報有五樣,水軍部署圖排名第三,排名第一是齊王殿下的作戰計劃,不過這個情報每次都需要,排名第二是北隋在長安情報署詳情,排名第四是橫洋舟的圖紙,排名第五便是蜂窩重弩的圖紙,原本是洛陽兵力部署排名第五,但李元吉覺得蜂窩重弩更重要,所以就将它取代了洛陽的兵力部署。”
張铉笑道:“難道北隋的糧食庫存情況不重要?難道北隋财政收支明細不重要?我覺得這才是真正有用的情報,李元吉居然看重蜂窩重弩,眼光太狹隘了。”
“啓禀殿下,他本來就難成大器,和他兩個兄長差得太遠。”
張铉負手走了幾步道:“蜂窩重弩圖紙我不能給你,就算假的也不行,不過我可以把橫洋舟的圖紙給你去交差。”
胡弘嗣吓了一跳,連連擺手,“殿下,國之重器怎麽能交給敵人?”
房玄齡笑道:“橫洋舟和蜂窩重弩不一樣,就算唐朝拿到也造不出來,一是唐朝沒有這麽多高超的造船匠,其次唐朝的國力承受不起,我們這些年也隻造出三艘,所以圖紙雖然重要,但對唐朝沒有什麽用,給你也無妨。”
張铉也緩緩道:“軍師說得很對,軍隊需要強大的國力來支撐,其實蜂窩重弩也是一樣,需要用大量精鐵打造弩矢,普通生鐵還不行,一般的弩矢更不行,承受不住那一瞬間的巨大撞擊,所以唐朝拿到蜂窩重弩也沒有用,我之所以不把它給你,是因爲我不想對唐軍士兵使用這種大殺器,已經将它封存了。”
胡弘嗣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如果能得到橫洋舟圖紙,李元吉這次應該就會放過我。”
張铉笑道:“好好替我做事,努力立功,等将來我統一天下,我會封你爵位軍職,讓你榮耀還鄉。”
胡弘嗣大喜,單膝跪下道:“卑職願爲殿下盡心效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