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幾名士兵擡過來黑漆漆的一大卷物什,士兵解開繩索,将物品平坦拉開,果然是羊皮筏子, 一共有四條,疊放在一起。
張铉翻身下馬,完全拉開皮筏子,一條皮筏子長約一丈,寬六尺,是一條小皮筏子。
“一頭駱駝就隻背負四條皮筏子嗎?”張铉問道。
孫英連忙道:“回禀大帥, 皮筏子雖然不重,但體積很大, 很占地方, 卑職仔細觀察過,每頭駱駝背負的皮筏子大小皆差不多,所以四條皮筏子是極限。”
“可你剛才說有一千頭駱駝。”張铉又問道。
“确實有一千頭駱駝,不過另外五百頭駱駝背負都是箱籠等物品,不是皮筏子,而且它們是分成兩支駱駝隊,卑職可以肯定隻有五百頭駱駝背負皮筏子。”
張铉回頭看了看房玄齡,“先生怎麽看?”
房玄齡走到皮筏子前仔細看了片刻,又讓十名士兵坐上皮筏子演示一下,他這才對張铉道:“這種小皮筏子載十名士兵絕對過不了黃河,更不用說還有戰馬,就算中型皮筏子也載不了戰馬過黃河,除非他們丢棄戰馬,倒是可以坐中型皮筏子過黃河。”
張铉點點頭道:“我與軍師所見略同, 突厥人之所以能使用皮筏子, 是因爲草原河流水勢平緩, 波平如鏡,但中原河流則完全不同,黃河河底暗流激蕩,莫說皮筏子,就算百石船隻在河上航行都非常危險,這種小型皮筏子太小太輕,肯定無法渡河,中型皮筏子雖然勉強可以載人,但還是非常危險,如果處羅可汗以爲憑借這種皮筏子就能渡河逃走,那他隻能是自取滅亡。”
張铉和房玄齡對望一眼,他們兩人都同時明白過來,處羅可汗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皮筏子無法渡過黃河,他之所以西撤,絕非是想渡河西逃,而是想把隋軍從大營引出來,破解隋軍的防禦優勢,而采取突厥人擅長的原野作戰方式。
這個可能性張铉也考慮過,也有相應的應對方案,張铉并不畏懼和突厥在平原決戰,不過他秉承自己一貫作風,以最小的損失謀取最大的勝利,這是他的作戰原則,絕不會輕易放棄。
可以說這次孫英搞到的情報改變了整個戰局,如果沒有皮筏子實物,張铉還是會謹慎從事,繼續跟随突厥大軍西進,但孫英搞到了突厥大軍的皮筏子,這是最切實的證據,暴露了突厥軍的底細,從而也改變了張铉的計劃。
張铉沉思片刻道:“我還是想把戰場轉回婁煩郡,軍師覺得可行嗎?”
房玄齡點點頭道:“隻要能徹底讓突厥軍隊渡河的計劃破滅,我支持殿下的決定。”
張铉想了想道:“從時間上計算,齊亮的軍隊應該已經抵達了離石郡。”
“那微臣就沒有意見了。”
張铉終于下定了決定,他對孫英道:“這次你們搞到的皮筏情報極爲關鍵,甚至可以改變整個戰局,我記你們大功一件,希望你們能再接再厲,獲得更多更重要的情報。”
孫英大喜,連忙躬身回答,“感謝大帥認可,卑職和斥候将士們一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
孫英帶領手下離去,張铉随即下令:“大軍立刻調頭,向後撤出山口!”
一道道命令下達,十餘萬隋唐聯軍開始調頭向後撤退,包括孫長樂的三千先鋒軍,在接到主帥命令後,孫長樂立刻率軍疾速後退。
此時,處羅可汗所在的突厥中軍已經走出了呂梁山區,進入了西部的丘陵地帶,再走百裏左右便能抵達黃河。
在距離呂梁山脈約二十裏一片遼闊的丘陵草地上,突厥中軍的五萬士兵正在臨時休息,處羅可汗則坐在一塊大石前研究一張剛剛得到的婁煩地圖,突厥人之前對呂梁山脈以西并不了解,甚至一無所知,隻是巡哨士兵在十幾天前來這裏巡視一圈後,回去禀報處羅可汗,這邊雖然地勢不平,但可以擺開騎兵戰場,處羅可汗才最終決定西進。
毋容置疑,處羅可汗西進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把隋軍從大營引出來,在曠野裏進行決戰,當然,如果形勢不妙,渡過黃河西撤也是他考慮的因素之一。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從遠處疾奔而來,爲首百夫長被親衛引到了處羅可汗身邊,百夫長單膝跪下禀報道:“啓禀可汗,溫木鐵将軍有緊急消息!”
百夫長将一卷羊皮呈給了處羅可汗,處羅可汗眉頭一皺,接過羊皮卷打開,裏面的内容頓時驚得他站了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隋唐聯軍竟然東撤了。
處羅可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這是怎麽回事?張铉發現了什麽,明明已經跟進,怎麽又撤退了?難道是.
處羅可汗立刻追問道:“後軍是否遭到過隋軍襲擊?”
他懷疑是隋軍得到了他們的皮筏子,從皮筏子上推斷出他們無法渡過黃河,所以才東撤了。
百夫長連忙搖頭道:“我們沒有遭到任何襲擊,隋軍先鋒離我們很遠,我們有探哨盯着他們,直到先鋒調頭回撤,溫木鐵将軍才發現隋軍主力也東撤了。”
其實溫木鐵知道隋軍爲什麽東撤,就是那頭駱駝被隋軍斥候得到,從而洩露了他們的秘密,但溫木鐵絕不敢把真相告訴突厥可汗,他再三叮囑這名報信的百夫長,絕不能在可汗面前洩露一點口風。
百夫長的堅決否認讓處羅可汗相信了,他心中更加困惑,到底是什麽原因導緻隋軍東撤?
但他面臨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他的軍隊該何去何從?
處羅可汗沉思片刻令道:“令康蘇密來見我!”
康蘇密是一名随軍謀士,粟特康國人,爲人狡詐多謀,但由于他是大祭司摩亞倫推薦,所以處羅可汗一直不喜歡他,用他爲謀士,卻從不聽他的計謀。
不過這次突厥大軍西進就是康蘇密的的建議,被處羅可汗采納,也成功調動了隋唐聯軍銜尾跟随,現在對方又突然後撤,令處羅可汗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又派人找他來詢問對策。
不多時,康蘇密匆匆趕到,康蘇密年約四十歲,長得十分幹瘦,一雙細長眼睛,一個大陰鈎鼻子,一看便是一個陰險狡詐之人。
“卑職參見可汗!”康蘇密上前行一禮。
“你看看吧!這是溫木鐵剛剛送來的情報。”處羅可汗将羊皮卷遞給他。
康蘇密接過羊皮卷匆匆看了一遍,他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這不可能!”康蘇密自言自語道。
“爲什麽不可能?”
“張铉不知道我們皮筏的實際情況,他絕不會冒這個險,撤軍回去。”
“那你說這是爲什麽?”
康蘇密銳利的目光盯着了送信百夫長,“運載皮筏的駱駝一定出事了,對不對?”
百夫長心虛地避開康蘇密的眼睛,慌忙搖頭道:“駱駝都好好的,沒有被敵軍攻擊。”
“你敢向長生天發誓嗎?”康蘇密追問道。
百夫長已經騎虎難下,他隻得跪下,硬着頭皮道:“我向長生天發誓,駱駝沒有被隋軍襲擊,後軍安然無恙。”
康蘇密心中也奇怪了,如果張铉不知道突厥軍隊的底細,他怎麽敢向後撤軍,這不符合常理,他又懷疑地看了一眼百夫長。
百夫長心虛地低下了頭,康蘇密心中若有所悟,又問道:“隋軍現在情況如何,撤軍南下了嗎?”
“他們好像就是撤離到谷口,并沒有立刻南下,現在情況如何,卑職也不知道。”
“想到原因了嗎?”處羅可汗有些不高興的問道。
“卑職也覺得很奇怪,張铉應該擔心我們渡河撤走才對,所以他才會追趕過來,但是什麽原因促使他又調頭回去,卑職實在想不通。”
“那就不管他撤軍的原因吧!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康蘇密想了想道:“既然張铉軍隊在谷口停住了,說明他心中也沒有把握,可汗索性就到黃河邊,擺出渡河的架勢,再讓部分軍隊渡過黃河,相信一定會有隋軍斥候看到,張铉發現我們真的能渡河,他一定就會繼續追來,卑職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處羅可汗點了點頭,康蘇密的建議正中他的下懷,他可不想再重新退回婁煩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