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結軍隊的主将便是酋長丹廷之子阿采,他率領本部三萬軍隊被編爲突厥第三軍,之前在紫河口他們沒有參加戰鬥,卻沒有想到善陽縣的第一戰便是由他們思結負責,這着實令阿采不滿, 攻打紫河關陣亡一萬餘人也主要是鐵勒人,現在攻打善陽縣還是交給鐵勒人,分明是讓他們鐵勒人當踏腳石。
不過阿采雖然不滿,但他還是下令大軍攻城,但他們族人死傷着實慘重,投石機抛出的巨石砸得他的士兵血肉模糊, 慘不忍睹。
但殺傷力最強的還是弩箭鋪天蓋地的射擊, 無論是數百步遠的強弩,還是一百五十步遠的軍弩,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射向他的士兵,使他的一片片倒下,才短短奔跑了數百步便死傷了近兩成,至少超過六千人喪命了。
“少酋長!”
一名千夫長飛奔而來,大喊道:“我們頂不住了,死傷太慘重!”
“傳令立刻撤退!”
“不可!”
副将喬波次急忙制止他,“沒有可汗的命令,我們不能撤退,少酋長忘了嗎?”
阿采當然知道他們不能擅自發出撤軍的命令,必須經過可汗同意才行,這是昨天可汗在王帳内的嚴令,任何軍隊後撤都必須由他同意才能執行,這是爲了杜絕各部落隻考慮自己本部利益而擅自撤退,在大戰之時會引發全軍潰敗。
他恨得狠狠一抽戰馬, 向後方奔去, 遠遠聽見他大喊道:“再堅持片刻,我去找可汗!”
此時, 處羅可汗也在後面觀戰, 他怔怔地望着城下戰場,盡管他知道投石機的厲害,但卻沒有想到竟會犀利至斯,還有那令人恐懼的烈火,粗大的撞城木也沒有發揮出任何作用,被大火燒毀。
這時,一名侍衛禀報道:“可汗,阿采将軍緊急求見!”
“不見!”
處羅可汗斷然拒絕了阿采的求見,他知道阿采爲什麽想見自己,剛剛開始戰争就想撤退,這是哪家的攻城?
“我要見可汗!”
阿采沖開了攔截他的突厥侍衛,縱馬沖到了處羅可汗面前,厲聲道:“可汗,思結軍隊傷亡慘重,我要求立刻撤下來!”
處羅可汗冷冷道:“攻城梯還沒有搭上城牆就要撤退,這就是所謂的思結勇士嗎?”
阿采的熱血湧上頭頂,狠狠回敬一句,“如果思結人不是勇士,那比起連戰場都不敢上的突厥人又如何?”
處羅可汗大怒,“你敢對我無禮!”
阿采大喊道:“你是突厥可汗,誰敢對你無禮,但思結人的命運由思結人自己決定!”
他調轉馬頭便向戰場奔去,處羅可汗氣得臉色鐵青,望着阿采的背影咬牙切齒道:“小羊羔子,總有一天非宰了你不可!”
不多時,有士兵來報,“啓禀可汗,思結軍隊後撤了!”
處羅可汗氣得胸膛都要炸開了,這時,康鞘利低聲勸道:“可汗補一個命令吧!否則會動搖軍心。”
處羅可汗無奈,隻得令道:“傳我的命令,暫時停止進攻,大軍包圍善陽城。”
雖然思結軍隊在其少酋長阿采‘擅自’做主後撤的情況下得以幸免,但三萬思結士兵還是死傷了近七千人,其中陣亡了五千餘人,給思結部落帶來了五十年來最慘重的一次傷亡。
下午時分,突厥大軍在距離善陽縣十裏外安紮下了大營,思結的軍隊駐紮在西北角,軍營内點燃了幾堆沖天篝火,這是在爲死去的士兵火葬,連同他們的物品一起燒化,幾名薩滿巫師手執法杖,戴着面具在火邊跳躍,口中念念有詞,四周圍滿了死去士兵的親人,每個人都面帶悲傷。
軍隊中很多都是父子、兄弟或者親戚,不少人跪下捂面失聲痛哭,阿采在遠處默默地望着大火,半晌,他低低歎息一聲,心中的憋屈和悲傷将令他今晚徹夜難眠。
“少酋長,回去休息吧!”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這是副将喬波次在勸他。
喬波次約三十餘歲,是思結酋長丹廷最信賴的萬夫長,由于他爲人穩重,考慮問題周全,丹廷就讓他出任兒子副将,阿采太過于年輕氣盛,着實令人不放心。
阿采默默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大帳,喬波次猶豫了一下,也跟随他走進大帳。
“将軍,陪我喝一碗酒吧!”阿采心中煩悶,想找人說說話。
喬波次在他對面坐下,給兩人各倒了一碗馬奶酒,阿采端起碗一飲而盡,恨恨道:“明明知道隋軍武器犀利,還命令我們沒有任何防備就去攻城,分明就是想讓我們去試探隋軍的防禦,在他眼裏,我們思結人和蹚蒺藜陣的牛群有什麽區别?”
喬波次又給他将酒碗倒滿,緩緩道:“我完全能理解少酋長的心情,說實話,我也認爲處羅可汗從未把鐵勒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不過草原的規則是弱肉強食,突厥是草原之主,如果我們不能取代它。那就隻能俯首聽命,這也是你父親現在做的事情,他也不願出兵,但沒有辦法,我們距離突厥太近,如果不出兵,我們的牧場就會被他奪走。”
阿采沉默片刻道:“可同樣是鐵勒人,拔野古、仆骨和回纥隻肯出兵五千人,那個草原之主不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嗎?”
喬波次搖搖頭,“他們三個部落來得太晚,如果要追究他們,南征就得取消了。”
“将軍的意思是說,以後會追究他們?”
“這是肯定的,如果可汗不追究,這個草原他就管不住了。”
“那我們呢?”
阿采追問道:“他也會追究嗎?”
“我們和拔野古他們不一樣,我們出兵三萬,已經是最大的誠意,隻是說可汗對少酋長的态度或許有點不滿,但他不能動思結,否則突厥内部也不會容他。”
阿采點了點頭,喬波次又笑道:“不過少酋長還是要盡量給他面子,他雖然表面上不好動少酋長,但一定會爲難我們思結軍隊,會派我們到最危險的戰場去,處羅可汗心胸狹窄在草原上可是出了名。”
“我知道了,隻要他不要再爲難我們,我不會再自尋沒趣。”
說完,阿采将手中一碗酒一飲而盡。
突厥王帳内,處羅可汗也獨自一人喝着悶酒,這次南征着實令他窩火,一路上都是險關要隘,偏偏隋軍準備充滿,每一次攻打都令他死傷慘重,而就在剛才,他接到了兄弟步利設派人送來的快報,東線戰役也遭遇不順,隋軍早有準備,竟然在北虎谷内修建了一座高達五丈的關隘,令他們難以攻打。
這個報告着實令處羅可汗深感郁悶,東西兩線都開局不順,當然,今天思結主将公開頂撞自己,使自己難堪,這也讓處羅可汗一直怒氣難平,但爲了大局着想,他隻得将這口惡氣強忍在心中。
這時,一名侍衛在帳門口禀報,“可汗,康鞘利将軍求見!”
“讓他進來!”
片刻,康鞘利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下行禮,“參見可汗!”
“有什麽事?”
“卑職有一個建議。”
處羅可汗想到正是康鞘利的建議使自己奪下了紫河關,他便點點頭,“你坐下說吧!”
康鞘利盤腿坐下,不慌不忙道:“善陽縣本來就難以攻打,現在加高加固,隋軍又有了充分準備,就算圍城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我建議可汗轉而去打婁煩關。”
“難道樓煩關就容易攻打?”
“回禀可汗,樓煩關主要是防禦南方,地勢北高南低,從南面進攻十分困難,而從北面進攻卻十分平坦,雖然隋軍對婁煩關也加高加固,但相對于攻打善陽城,還是要容易一點。”
其實處羅可汗也想打婁煩關,攻破婁煩關,騎兵便可以席卷并州了,隻是不拔掉善陽縣,自己的後勤補給怎麽辦?他一時沉吟不語。
康鞘利明白處羅可汗的擔憂,笑道:“我們現在還有二十萬大軍,可汗可以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圍困善陽縣,另一路則南下攻打婁煩關,橫掃并州,卑職覺得十萬鐵騎就足夠了。”
康鞘利的建議令處羅可汗怦然心動,這确實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案,騎兵最大的優勢就是行軍速度快,一旦隋軍想進攻北路大軍,南下的大軍便可以立刻殺回來,和隋軍決戰的機會就來了。
想到這,處羅可汗緩緩點頭道:“這個建議值得一試,不管要不要南下,但先攻下婁煩關有利于振奮士氣,我給你五萬軍隊,務必給我攻下樓煩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