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铉已經返回中都半個月了,這次南征用了四個月時間,他也着實有點疲憊了,回到家與家人朝夕相處,得到妻子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他很快便擺脫了疲憊狀态,又重新精神抖擻地投入到繁重的朝務中去。
這天上午,張铉來到了後宮,專程拜見了年幼的天子和蕭太後,天子今年才四歲,事實上他已經被人遺忘了, 在天下臣民心中,張铉才是天命皇帝,而在朝廷文武百官心中,北隋的最高權力象征是太後。
這也難怪,按照朝廷法度,在天子未成年之前,最高旨意是由太後頒發,連新年大朝也是由蕭太後出面,至于天子,他的身影從來沒有在任何儀式上出現過,有沒有任何诏書,随着時間流逝,大家自然便漸漸将這個年幼的天子遺忘了。
張铉見天子隻是簡單看一看,問問身體情況,再囑咐宮女宦官好好照顧,時間很短,然後便去見太後。
蕭太後接見外臣的宮殿叫做流雲殿, 是一座小宮殿, 有時候幾位相國也會來這裏拜見太後, 不過今天蕭後是在自己的起居之處, 芙蓉殿接見張铉,這也是對張铉表示一種特殊的恩寵。
這兩年蕭後過得十分甯靜,由于後宮和齊王府後宅有湖水相連,可以坐畫舫往來,張铉不在府中時,蕭後和盧清時常串門聊天,日子過得倒也不寂寞。
“微臣張铉拜見太後!”張铉在台階前跪下行禮。
蕭後保養得很好,肌膚細嫩雪白,容貌依舊美豔絕倫,看起來比她女兒南陽公主還要年輕幾分,隻是身體稍顯豐滿,更襯托出她的雍容華貴,蕭後笑道:“殿下免禮,請坐!”
有宮女送來蒲團,蕭後擺擺手,讓宮女們都退下,芙蓉殿内隻剩下他們兩人,張铉在蕭後下首坐下,關切地問道:“聽王妃說,太後春天時曾感恙,現在好點了嗎?”
蕭後笑着擺擺手,“那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隻是小感恙,早就好了,不過還是要感謝殿下的關心。”
蕭後又仔細打量一下張铉,微微歎道:“幾個月不見,殿下黑瘦了很多,想必王妃很心疼,甚至連我也”
張铉聽出她話中有話,不用一擡頭,正好和蕭後四目相對,蕭後臉微微一紅,目光連忙移開,又低聲道:“殿下把小女送回我身邊,我心中對殿下的感激無以言述,請殿下受我一拜!”
說完,蕭後站起身,走上前盈盈向張铉跪了下來。
蕭後指的是南陽公主,宇文士及的妻子,宇文兄弟被處死後,宇文士及抛妻棄子,逃去了長安,他和李建成的私交極好,在長安又重新得以重用。
南陽公主和兒子被隋軍俘獲,張铉将她們母子交給了蕭後,這件事令蕭後對張铉感激不盡。
張铉吓了一跳,連忙扶起蕭後,“太後不可如此!”
他觸摸到了蕭後雪白細嫩的手臂,忽然覺得不妥,連忙縮手,這一瞬間,他心中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蕭後向他媚然一笑,便轉身回到位子上去了,蕭後是個極爲精明的女人,久閱人世,深知宮廷鬥争的殘酷。
她知道她們孤兒寡母的命運都掌握在張铉的手中,現在張铉是需要她,一旦過兩年張铉登基稱帝,她的利用價值就消失了,她們的命運又會如何?會不會被打入冷宮,缺衣少食,在凄苦中死去,或者就幹脆及時生病死去。
所以蕭後便決定利用她的一切資本的來籠絡張铉,包括讨好齊王妃,在朝廷中盡力發揮她太後的價值等等,但她總覺得還差那麽一點點,她攬鏡自照時,發現自己依舊美豔無比,她便生出一個念頭,或許她能用女人的資本來進一步籠絡張铉。
張铉感覺到了什麽,蕭後其實隻要在座位上跪拜就可以了,沒必要走到自己面前來跪拜感謝,難道她就是故意讓自己來扶她嗎?
張铉又發現小殿中竟然隻有他們兩人,這顯然也是蕭後刻意安排的。
張铉心中猛地一陣亂跳,他心中對蕭後确實有一種仰慕的念頭,畢竟這是以美貌而名垂曆史的蕭皇後,正是這種内心深處的仰慕使他對蕭後尤其關照。
但他對蕭後從沒有過非分之想,而這一刻,在蕭後的某種暗示之下,他心中終于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那種掌天下權者特有的征服的欲念。
張铉竭力掩飾住眼中的尴尬,幹笑一聲問道:“太後平時都做些什麽?”
蕭後已經看透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念,她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便抿嘴一笑,“我從小喜歡繪畫,沒事就畫幾幅山水或者人物,對了,我特地爲殿下畫了一幅肖像,殿下可願一觀?”
“微臣當然想目睹太後大作!”
“畫不太好取,殿下可随我來。”
蕭後起身,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張铉,移步向簾幔後面走去,張铉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想克制住那種欲念,但他畢竟是凡人,更重要是他在權力的高位上盤衡已久,那種甯可我負天下人,莫讓天下人負我的權力毒藥早已不知不覺侵入他的骨髓。
張铉沒有猶豫,跟随着蕭後向帳後走去,但就在他剛走到帳邊,卻猛地停住了身體,他聽見了身後有極爲輕微的腳步聲,眼角餘光向後掃去,身後并沒有人,但張铉卻看到了大柱旁一雙翠綠鑲嵌金絲的繡花鞋,再向上望去,他看見了一個少女憤怒的目光。
下午,張铉獨自坐在紫微宮官房内處理公務,早上發生之事令他内心久久難以平複,他不知自己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幸。
這時,有侍衛在門外禀報,“啓禀殿下,李靖将軍的八百裏加急快報已經送到!”
張铉精神一振,連忙道:“立刻呈上來!”
雖然南方主要戰場上的戰役已經結束,但向南擴張的戰役卻還在進行之中,隋軍在江南戰役結束後,最南面打到東陽郡,但再向南還有永嘉郡和建安郡,尤其建安郡面積極大,也就是後世的福建省。
另外在贛江戰役結束後,隋軍控制的最南面一個郡是南康郡,也就是贛江源頭,但南康郡更南面的嶺南諸郡這次戰役卻沒有涉及。
所以李靖的任務就是将永嘉郡、建安郡和嶺南諸郡收入北隋版圖,它們本身就是大隋的疆土,所有官員都是由朝廷任命。
當楊廣死在江都後,南方諸郡便處于一種脫管自治狀态,既沒有自立爲諸侯,但也沒有中央朝廷管轄,但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狀态不會延遲多久,李淵的東征計劃中就明确包含了對南方諸郡的收納,張铉也并沒有遺忘,他的南下戰略中也同樣包括了南方各郡,李靖更是率領一支萬人的遠征軍直接向南方挺進。
不多時,侍衛送來了緊急軍報,張铉随即令道:“去把房軍師和杜參軍都請來!”
張铉緩緩鋪開了卷軸,仔細閱讀李靖寫來的軍報,目前遠征軍已經收複了永嘉郡和建安郡,之前都一路順利,軍隊隻是在南安縣發生了一場戰鬥,南安縣被一支海盜占領。
海盜人數不多,隻有數百人,已經被隋軍剿滅,但李靖軍報上提到的另一個情報卻讓張铉很感興趣,這些海盜都原本是沿海漁民,聚夥爲盜,往來于永嘉、建安和流求之間,流求便是台灣。
大業年間,隋軍戰船曾兩次前往流求,負責此事的主将正是陳棱,不過正好陳棱代表朝廷去安撫江淮和江南了,張铉隻得暫時放下這個念頭。
這時,侍衛在門口禀報:“房軍師和杜參軍來了!”
“請他們進來!”
不多時,房玄齡和杜如晦走了進來,兩人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請坐!”
張铉笑着請他們坐下,将李靖的快報遞給他們,“藥師已經進入南海郡,軍報上說,嶺南總管馮盎已經派人和他聯系,表示願意歸附北隋,不過藥師很謹慎,他已得知馮盎已事先大量募兵,懷疑馮盎居心叵測,所以暫時駐紮在增城一帶,等待我的決定。”
房玄齡看了一遍報告笑道:“這就是卑職之前給殿下的建議,需要文武兩手兼備,文要安撫,武要立威,剛柔并濟,收複嶺南各郡就會事半功倍,可惜殿下隻用了剛的一面,馮盎自然心懷疑慮,卑職還是那句話,先穩住馮盎,至少讓他名義上臣服北隋,等将來條件成熟後再做定奪。”
杜如晦也道:“其實不管是嶺南的馮盎也好,欽州的甯長真也好,他們都是世代統治,馮盎的祖母冼夫人更是被譽爲嶺南聖母,馮氏家族在嶺南有崇高的威望,甯氏家族也一樣,他們世代爲俚僚各族首領,在欽州乃至廣南道地位崇高,對這樣的地方豪族,殿下隻能用安撫的手段,而絕不能強攻,否則李靖将軍的一萬軍隊很難保全。”
張铉也意識到自己當時考慮得有點簡單了,他便緩緩點頭,“也罷,我這就派人前往嶺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