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半晌沒有說話,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王世充的野心,恐怕洛陽三歲孩子都知道,但他宇文成都又能怎麽樣,除了百餘名親兵, 他手上再無一兵一卒。
“先生說我該怎麽辦?”宇文成都歎了口氣問道。
“其實路就在将軍眼前,隻看将軍肯不肯走。”
宇文成都負手在大帳内來回踱步,路确實就在他眼前,但這條路他怎麽走?讓他直接去投降張铉,皇泰帝尚在,這個背主的名聲他可背負不起。
良久,宇文成都長長歎息一聲, “我還是去一趟洛陽吧!無論如何,我要再見一面天子。”
許印很了解宇文成都,宇文成都雖然武藝超然絕倫,但性格卻比誰都固執,而且十分愚忠,就因爲楊廣臨去江都時将越王托付給他,他便對楊侗忠心耿耿,至死不渝,讓人可敬,但又可歎。
“我是擔心将軍去了洛陽會被王世充所害。”
“這倒不會!”
宇文成都笑道:“軍營裏都是他的人,他要殺我易如反掌,何必召去洛陽,況且我已無兵無權,殺我又有什麽意義,他是想利用我的名聲籠絡軍隊。”
停一下,宇文成都語氣堅定地說道:“如果他一定要當皇帝, 我也無法阻止, 但我絕不能讓他害皇泰帝, 我要把皇泰帝帶走。”
許印心中暗暗歎口氣,以王世充的狠毒,他怎麽可能饒過皇泰帝,宇文成都不懂政治,想得太簡單了。
“将軍,這不現實——”
不等許印說完,宇文成都一擺手止住他的話,“先生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如果我不去嘗試,我必會悔恨終身。”
“好吧!”
許印不能再勸了,畢竟宇文成都的妻兒在洛陽,就算他被自己勸服,他又怎麽能丢下妻子和兒子獨自逃生?
許印隻得無奈道:“我去中都給将軍安排後路,如果将軍被王世充囚禁,或許齊王也能像救盧楚那樣逼王世充放了将軍和家人。”
宇文成都默默點頭,緩緩說道::“請先生替我轉告齊王,如果我宇文成都不幸被害,他對我的恩情我隻能來世再報了。”
一個時辰後,宇文成都便收拾物品離開了軍營,前往洛陽參加朝會,許印也和他一起離開軍營,但随即又轉道向南,宇文成都派了兩名親兵陪同向梁郡而去。
就在宇文成都剛走,軍營内立刻飛出一隻信鴿,向虎牢關飛去。
荥陽郡軍營并不在郡治管城縣,而是在荥陽郡最南面,靠近梁郡陳留縣,從軍營到虎牢關相距約兩百裏,進入了虎牢關再走百餘裏便可抵達洛陽。
宇文成都一路疾奔,他想在天黑盡之前趕到虎牢關,但路上積雪阻路,他們隻能繞路而行,便耽誤了時間,一更時分他們才走到管城縣地界,距離虎牢關還有五十裏。
此時離新年還有三天,幾天前中原下了大雪,白茫茫積雪覆蓋着大地,道路也被淹沒了,雖然是平原地帶,衆人也不敢随意而行,田地裏往往會有稭稈尖刺,稍不留神就會傷了戰馬,使得衆人行路十分緩慢。
“将軍,還是找個地方住宿一晚吧!”親兵們紛紛勸道。
宇文成都點點頭,他對朝會也并不感興趣,不急于趕去洛陽,他便向四處張望,縣城在東南方向,他們已經走過了,相距至少有三十裏,宇文成都也不想去縣城了。
這時,他看到前方依稀有燈光,便一指燈光問道:“亮燈處是那裏?”
親兵中有本地人,笑道:“将軍,那是管西鎮,很小的鎮子。”
“有客棧嗎?”
“有!鎮口就有一家,叫做老榆樹客棧。”
“就去那裏住宿!”
宇文成都一揮馬鞭,催馬向便亮燈處奔去,衆人也連忙催馬跟上.
因爲新年的緣故,客棧基本上都是空的,沒有生意,宇文成都和他百餘名親兵到來,頓時擠爆了客棧,把掌櫃和兩名夥計忙得腳不沾地,前前後後伺候這群兵大爺。
宇文成都對掌櫃擺擺手,“你把我們馬匹照顧好就行了,其他我們自己來!”
掌櫃連忙答應,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将軍最好當心一點,最近這一帶不太平?”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有蟊賊?”
“不是蟊賊,最近不知是怎麽回事,居然出現了一支山匪,大約有幾百人,聽說在桃屏山落草,昨晚宋家莊就被洗劫了,死了好多人,十幾個年輕女人也被搶走了。”
宇文成都愣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荥陽郡居然會出現亂匪,而且還是管城縣,這可是洛陽的中心地帶,哪個亂匪活膩了,居然在這裏落草爲寇。
雖然宇文成都瞧不起這些小匪衆,但是他也擔心這些亂匪不知好歹跑來搶自己,造成自己手下和戰馬不必要的傷亡,他便叫來兩名手下,各賞他們十貫錢,令他們今晚在鎮子兩邊放哨,兩名親兵領命而去。
衆人亂哄哄吃了點東西,又用熱水燙了腳,紛紛去睡覺了,宇文成都也有點疲憊了,他上三樓去睡覺了。
睡到半夜時,宇文成都被手下叫醒了,“什麽事?”宇文成都迷迷糊糊問道。
“有人來找将軍,好像出了什麽事?”
宇文成都翻身坐起,披上一件外套問道:“什麽時候了?”
“四更剛過!”
宇文成都心中奇怪,這麽晚有誰來找自己?
他下了樓,樓梯口遇到了派去南面鎮口放哨的士兵,士兵對他道:“将軍,是跟許先生南下的弟兄,另外一人從南陽郡張大将軍那邊過來。”
“他們人在哪裏?”
“就在大堂。”
宇文成都快步來到大堂,隻見大堂上坐着兩人,一人是他派去護衛許印的親兵,而另一人神情悲傷,宇文成都走近,忽然認出了他,是張鎮周的侄子張延年。
“許先生到哪裏了?”宇文成都先問他的親兵道。
親兵上前單膝跪下行一禮,“啓禀将軍,先生已經到陳留縣了,在縣城外遇到了這位弟兄,他是張大将軍的侄子,他認識許先生。”
張延年上前‘撲通!’跪下大哭道:“大将軍,我叔父已被王世充狗賊害死了!”
宇文成都大驚失色,連忙扶起他道:“是怎麽回事?”
“三天前,楊公卿率軍來到淮安郡,請叔父去商議駐軍問題,叔父也有準備,帶着親兵前去,但叔父剛進軍營便發現兩邊埋伏有刀斧手,便沖了出來,我們拼死殺出了重圍,卻遇到了雲定興的伏兵,叔父和弟兄們都戰死了,隻有我一個人逃出來,叔父臨死前讓我來找大将軍,王世充一定會殺大将軍,讓大将軍立刻去中都。”
宇文成都轉身狠狠一拳砸在木柱上,淚水湧了出來,他和張鎮周交情極深,張鎮周居然被王世充害死了,使他心中充滿了憤恨。
這時,親兵上前将一張紙條遞給宇文成都,“這是許先生讓我交給大将軍的短信。”
宇文成都抹去淚水,接過紙條打開,上面隻有一句話,‘虎牢關必有伏兵,速離!’
宇文成都沒有說話,他也相信王世充要殺自己了,張鎮周已經被害,下一個必然是自己,他又問親兵道:“先生還有什麽口信嗎?”
“有!先生說,王世充必然會假扮成亂匪山賊之類來害大将軍,這樣便可避免軍中不滿,請大将軍千萬小心。”
宇文成都猛然想到了什麽,急令道:“讓所有弟兄立刻起身!”
話音剛落,外面隐隐傳來一聲慘叫,宇文成都大吃一驚,拔出寶劍沖出大門,隻見街頭跌跌撞撞跑來一人,正是去鎮子北面放哨的親兵,他渾身是血,身上中了三箭,親兵看見宇文成都,伸手喊道:“有敵情!”
喊完這一句,親兵便撲倒在雪地而死。
宇文成都勃然大怒,擡頭向北面望去,隻見黑暗處出現了黑壓壓的人影,‘嗖!’一支冷箭向他面門射來,宇文成都一劍劈開,轉身喝令道:“統統上馬,跟我殺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