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聞其詳!”張铉笑道。
杜如晦望着不遠處走過去的一群戰俘,壓低聲音對張铉道:“殿下可以在戰俘礦工中收買一些人做耳目,一旦有人企圖煽動礦工鬧事,我們就能立刻得知,然後毫不留情鎮壓領頭之人。”
張铉點了點頭, 這個辦法不錯,如果杜伏威逃脫,那他回來繼續造反的可能性很大,在礦工中安插耳目确實是一條防範良策。
“你剛才說有兩條策略,那還有一條是什麽?”
“還有一條策略就是讓世家監視,杜伏威或許受底層民衆歡迎, 但未必受世家歡迎, 微臣認爲, 其實世家什麽都知道,從前隻是因爲杜伏威有強大的兵力,世家不得不忍辱沉默,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杜伏威卷土重來,那必然會嚴重侵害世家的利益,微臣相信江淮各地世家更願意将杜伏威扼殺在萌芽狀态,朝廷治郡縣,士紳管鄉裏,千百年來都是這樣,微臣懇請殿下記住這一點。”
張铉沒有說話,他并不贊同士紳管鄉裏這種說法,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小世家控制鄉裏,大世家控制郡縣,這也是隋朝滅亡的根源之一, 要打破這個局面就必要由朝廷來牢牢控制郡縣, 不過目前張铉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方案。
杜伏威見張铉沉默不語, 他又立刻補充道:“至少在亂世,殿下應該倚重世家。”
張铉沉吟一下道:“你說得或許有點道理,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這時,一名大将催馬奔來,對張铉低聲說了兩句,張铉笑了起來,對杜如晦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黃氏家主來了,我們去見一見!”
城外的隋軍大營内,黃氏家主黃祐在外孫趙文竹的陪同下在客帳内等待着張铉的接見,陸文竹官任合肥縣丞,大業九年進士,今年約三十歲,父親是前任淮南太守陸迪,也是江淮一帶赫赫有名的世家,他們先祖便是三國時代的陸績,他們這一房在兩百多年前從吳郡遷到了廬江郡,便在此生根落地。
雖然陸文竹陪同着外祖父,其實他心中也很緊張,畢竟在杜伏威占據合肥城後,他們官府也替杜伏威效力,替他組織民夫,修繕城池,如今杜伏威兵敗逃亡,隋軍會不會秋後算帳呢?
黃祐感覺出外孫有點坐立不安,便笑道:“放心吧!齊王是明事理之人,你們是爲了保民才爲杜伏威做事,他不會和你們計較,再說,現在正是用人之時,整個江淮官場都不會有什麽變化。”
外祖父的話令陸文竹心中稍微穩了一點,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侍衛高聲喝喊:“大帥到!”
陸文竹連忙扶住外祖父站起身,這時,帳簾一掀,張铉和杜如晦快步走進大帳,張铉笑道:“老家主怎麽從曆陽郡過來了?”
“哎!心中慚愧,特來向殿下請罪!”
黃祐顫巍巍要跪下,張铉連忙扶住他,“不必!不必!老家主請坐。”
張铉請黃祐坐下,這時,杜如晦給張铉介紹道:“這位是合肥陸縣丞,也是黃老家主的外孫。”
陸文竹連忙躬身施禮,“微臣參見齊王殿下!”
張铉點點頭,他也聽過一點,這個陸文竹是廬江陸氏家族的嫡次子,江淮士族爲了對抗江南士族,各郡望世家十分團結,世代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陸家之子娶了黃家之女也就很正常了。
“陸縣丞免禮,一起坐下吧!”
張铉頗爲客氣,請陸文竹也坐下,他和杜如晦坐在對面,笑道:“黃老家主是怎麽過來的?”
“回禀殿下,我是乘船過來,走白虞水可以直接到巢湖,然後進淝水抵達合肥。”
“曆陽郡有河流通巢湖嗎?”
“當然!有很多小河都流入巢湖,可不止栅水一條大河,白虞水在地圖上找不到,很小的一條河,但可以行使三百石的貨船,不是當地人還真不知道。”
張铉心中一轉念,杜伏威在江淮多年,肯定也知道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難道他将船隻分散藏匿,就是想利用這些河流來偷襲水軍大營嗎?
黃祐歎了口氣,“關于黃家倉庫一事,其實我們也知道那座倉庫被杜伏威強占了,坦率地說,我不敢直接告訴殿下,就害怕杜伏威報複,但我确實想找一個機會暗示殿下,不料隋軍卻搶先一步,将那座倉庫端掉了,使我們失去了坦白的機會,所以我特來向殿下請罪!”
“謝罪就不必了,沒有人會認爲黃家把前途壓在杜伏威身上,很多年前我就說過,亂匪肆虐,爲了自保或者保民,很多世家或者官府都不得不和亂匪配合,這種情況我一律不追究,其實這種情況在河北很普遍,幾乎每個世家都不能幸免,每個官府也無法躲過,但我從來就沒有追究過任何人。”
黃祐感激道:“多謝殿下理解,黃家再沒有出息,也不會把前途命運壓在杜伏威身上。”
旁邊陸文竹也長長松了口氣,齊王殿下這番話又何嘗不是對他所言。
張铉又道:“既然杜伏威的軍隊已經被剿滅,那麽曆陽郡的鐵礦開采也該繼續進行,包括官府的礦山和各地世家的礦山都恢複開采吧!這才是當務之急的大事。”
黃祐面露難色,半晌道:“這兩年由于杜伏威強行征兵,礦山基本上都停産了,所有生鐵庫存都被他搶走,恐怕沒有那麽快恢複,殿下能否給我們一個月時間?”
“官府的礦山現在是什麽狀況?”張铉關切地問道。
這也是張铉十分關心之事,拿下江淮不僅擴大糧食來源,更重要是他們将得到源源不斷的生鐵供應,便可以維持三十萬軍隊兵甲消耗,這是極爲重要的戰略資源。
之前張铉曾考慮在遼東進行開礦,但從礦山建成到投入生産,到最後産出生鐵,至少需要三年時間,如果想得到每年百萬斤以上的生鐵供應,那還要八到十年的時間來慢慢積累,張铉等不到這麽長的時間,況且還要大量移民,成本太高,所以張铉和重臣們最終決定,還是充分利用江淮現有的産能,大規模采礦并冶煉生鐵。
這時候張铉忽然有點擔心起來,如果杜伏威徹底破壞了礦山,後果不堪設想。
黃祐感到張铉的擔心,笑道:“殿下不必擔心,官府的礦山和我們的礦山一樣,隻是停産,沒有被破壞,隻要勞動力充足,立刻就能恢複開采冶煉。”
張铉松了口氣,他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如晦會意,笑道:“至于勞動力,老家主也請放心,這次剿滅杜伏威,我們手上有八萬戰俘,準備全部投入礦山,當然也包括黃家的礦山,具體事務自會有官員和黃家聯系。”
黃祐大喜,黃家主要收入就是靠采礦,如果有了充足的勞動力,那采礦就無憂了,他連忙表态道:“多謝殿下關照,我們會全力以赴,盡快恢複采礦。”
張铉沉吟一下又道:“我剛才接到騎兵傳來的消息,雖然我們殲滅了大部分杜伏威的殘餘士兵,但還是被杜伏威逃走了,我有點擔心杜伏威會卷土重來。”
黃祐眼中也露出了憂色,“難道殿下不準備在江淮駐兵嗎?”
“當然會駐兵,如果杜伏威是率軍前來,我們會毫不猶豫殲滅他,可怕的就是杜伏威潛入江淮,秘密在農戶中招募士兵,恐怕我的軍隊就無法知曉了。”
說到這,張铉意味深長地看了黃祐一眼,黃祐立刻明白了張铉的意思,他毫不猶豫道:“維護江淮平安穩定不僅僅是軍隊之事,也是所有江淮各個世家的職責,我回去就和衆世家商議,一定要堅決防止杜伏威在底層活動,相信隻要杜伏威出現,我們立刻就會知道,那麽隋軍也會馬上知曉。”
張铉微微一笑,“有老家主這句話,江淮無憂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