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裴寂起身行一禮道:“張铉做事一向深謀遠慮,微臣覺得,這應該是他早就策劃的行動,絕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 隋軍占領蒲津關,對關中和長安的威脅太大,但如果兵力不夠,那麽也無法攻下長安,所以微臣覺得,張铉的本意也并非是想繼續進攻關中或者長安,他很可能隻是做個姿态,爲了報複我們在他攻打高句麗時進攻壺關。”
裴寂話音剛落, 劉文靜便冷哼一聲道:“張铉會那麽無聊, 爲一個小小的壺關來報複我們嗎?”
裴寂心中頓時大爲惱火,怒視劉文靜道:“聖上說各抒己見,我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劉相國何必處處針對我?”
衆人一陣頭大,這兩人到哪裏都要針鋒相對,這麽重要的議事也不肯消停,李淵心中十分不悅,很不客氣地對劉文靜道:“劉相國有什麽見解,請對朕說!”
劉文靜連忙起身施禮道:“微臣也接受馬将軍的推斷,張铉目前在中原一帶,如果他有意大舉進攻關中,他必然會回中都坐鎮,所以這次攻打蒲津關, 他一定另有深意。”
“他會有什麽深意?”李淵追問道。
“微臣覺得應該從張铉目前正在做之事來推斷。”
劉文靜的這句話一下子給衆人指明了方向,陳叔達連忙道:“陛下,劉相國說得對, 張铉目前正在率軍争奪中原,一定是中原的戰況發生了巨變,所以張铉才令軍隊從北面出手,攻占了蒲津關。”
事态越來越明朗了,李淵立刻令道:“宣兵部侍郎趙慈景立刻來見朕!”
趙慈景就在殿外等候,聽到宣召,他快步走進了大殿,躬身施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趙侍郎,今天中原的最新戰報可到了?”
“回禀陛下,戰報剛剛送到,因路上被大雨淋濕了,微臣正在重新抄譽整理,陛下請稍等片刻,最遲一刻鍾後可以上呈陛下。”
李淵心急如焚,哪裏還等得了一刻鍾,便急道:“你就說說内容吧!朕想知道中原戰役究竟發生什麽大變化?”
“回禀陛下,秦王殿下率軍在襄國郡承休縣再次擊敗王世充,王世充已退到伊阙縣,形勢十分危急,最新消息是張铉親率五萬軍隊殺進了颍川郡,正和屈突通将軍的軍隊對峙。”
這個消息一出,殿中所有大臣都明白了,這就是圍魏救趙之策,隋軍進占蒲津關,威脅關中,逼迫唐軍從中原撤軍。
李淵長長歎息一聲道:“好一個圍魏救趙之策,這一步棋果斷狠毒,不僅撕掉了去年簽署的兩軍停戰協議,更是殺得朕心驚膽戰啊!”
馬三寶再次起身禀奏道:“陛下,其實我們的形勢非常危急,我們在太原以南兵力空虛,而太原軍隊被劉武周牽制,無法南下,如果隋軍再繼續增兵河東郡,恐怕就真的要大舉進攻關中了。”
“那大将軍認爲我們該怎麽辦?”李淵雖然語氣平靜,但心中也有點急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焦慮之色。
馬三寶又道:“太原城應該能擠出一點軍隊,陛下可領李孝恭将軍立刻率一萬軍南下攻打轵關陉,想辦法切斷隋軍西進道路,雖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能拖住隋軍,争取到一點時間,微臣以爲,陛下要立刻調回中原軍隊支援關中。”
“大将軍是指中原軍隊全部調回來嗎?”陳叔達追問道。
馬三寶欠身對陳叔達道:“卑職以爲,留一部分軍隊不足以維護我們中原的利益。”
衆人都沉默了,馬三寶的意思很清楚,立刻從中原撤軍,但東征中原是李淵策劃已久,目前唐軍戰果豐碩,他怎麽舍得輕易放棄。
李淵沉思良久,緩緩對衆人道:“中原的戰果不能輕易放棄,既然秦王已經占領襄國郡,那麽可以走弘農郡撤回一部分軍隊,比如讓屈突大将軍率三萬軍回來,朕以爲關中應該無恙了。”
.....
盡管李淵要求大臣們封鎖隋軍占領河東城和蒲津關的消息,但消息還是不胫而走,首先在朝廷中傳播,緊接着很多長安大族從馮翊郡送來飛鴿信中得到了确切消息,隋軍攻占蒲津關、關中面臨危機的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一時間長安風聲鶴唳,一種不安的情緒在長安迅速蔓延,最明顯的就是米價,這是危機的風向标,一夜之間,米價從鬥米百文漲到了鬥米一百五十文,很多家庭拿着米袋子奔向長安各大米鋪,到了下午,米價便漲到了鬥米兩百文。
不僅米價迅速上漲,家家戶戶都開始收拾細軟錢物,準備考慮在危機嚴重時,逃出城去鄉下親戚家躲避。
長安西市是大宗貨物的集散地,每天大量的糧食、布匹、油料、牲畜在這裏進進出出,每家店鋪的生意都格外興隆。
在西城北大門斜對面有一家酒肆叫做文昌居酒樓,雖然規模在長安隻能算中等,不過地段不錯,每天的生意也頗爲興隆,這家酒肆另一個背景是隋軍在長安的一個情報點,經過近一年的努力,隋軍在長安的情報點已經擴張到十三處,這座文昌居酒肆就是其中之一。
中午時分,文昌居酒肆生意十分興隆,三層樓都坐滿了客人,客人們正高談闊論說着蒲津關之事,蒲津關之事已經有了七八個版本,每個版本都說得像真的一樣,各種小道消息就是從酒肆這種地方傳出去。
這時,一名年輕文士匆匆走進了酒肆,正在大堂招呼客人的掌櫃看見了年輕文士,連忙迎上來笑道:“原來是高公子,好久不見了,今天還是老位子?”
年輕文士笑着點點頭,掌櫃給了他使了個眼色,繼續笑道:“高公子,我們樓上請!”
年輕文士叫做高瑾,出身渤海高氏,但隻是一名庶子,曾擔任高唐縣尉,張金稱禍害清河郡時他棄官回家讀書種田,三年前投奔張铉,現已被提升爲參軍從事,幾個月前被派長安情報署擔任參軍。
高瑾雖然主管内勤,但他也有一定的任務,他主要是負責和長安朝廷的一名高官單線聯系。
高瑾和掌櫃上了三樓,三樓全部是單間雅室,也已經客滿,他們來到東面最靠邊的一間雅室前,高瑾指了指隔壁,掌櫃連忙低聲道:“隔壁無人!”
高瑾這才推門走進雅室,雅室內已經有了一名客人,是名皮膚白皙的中年男子,他頭戴紗帽,身穿唐朝的绛色官袍,正負手站在窗前,高瑾連忙上前行禮,“學生參見侍郎!”
中年男子淡淡道:“我要馬上回去,隻有一個消息告訴你,天子已經決定從中原調三萬軍回援關中,秦王繼續留在中原。”
說完,中年男子轉身便離開了房間,房門輕輕一響,腳步聲很快便走遠了。
高瑾在房間裏稍稍坐了片刻,也随即離開了酒肆,他并沒有走遠,而是直接來到了西市,
在西市東北角有一個頗大的貨行,大大小小的店鋪二十餘家,是專門賣各種文房四寶的貨行,由于長安人對文具紙張的需求量很大,因此這裏的生意也格外興隆,從早到晚都擠滿了客人,經常會有官府的公差趕着前來購買筆墨紙硯,尤其紙張的需求量最大,這算是文具中賣得最好的商品。
貨行雖小,卻藏龍卧虎,其中一家以賣紙爲主,叫做東海紙行的文寶店便是隋軍在長安的情報總站,誰也不會想到,這家彌漫着一股紙帳味道的店鋪竟然就是張铉了解長安各種動向的窗口。
高瑾來到東海紙行,前堂有十幾個客人正在挑選文具紙帳,店内大大小小幾十個籮筐裏堆滿了各種空卷軸,而白麻紙和黃麻紙堆砌有兩層樓高,兩名夥計正在招呼客人,見高瑾走進來,其中一人連忙迎了上來。
“楊東主回來了嗎?”
“剛回來!就在裏面。”
盡管這裏是隋軍在長安的情報總站,但情報頭子楊重瀾卻很少呆在這裏,他每天都會出現在長安的各個情報點上,聽取執事們彙報情況,然後把重要情報帶回交給高瑾處理。
高瑾直接走進後院,上了二樓,楊重瀾正伏案疾書,他擡頭見是高瑾,連忙放下筆關切地問道:“見到人了?”
高瑾點點頭,“他告訴我一個極爲重要的情報,正是我們最關心的那件事。”
楊重瀾連忙關上門窗,低聲問道:“李世民從中原撤軍嗎?”
高瑾搖了搖頭,“李淵隻肯撤三萬人回來,李世民會繼續率大軍留在中原。”
楊重瀾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他需要立刻将情報發送去中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