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行俨大軍離開谷熟縣北上後,宋城南門開啓,一支萬餘軍隊押送着辎重和馬車離開縣城,在夜色的掩護下迅速向南而去。
這支軍隊便是翟讓派往汝南的先遣隊,共兩萬人, 運載着瓦崗軍所有的黃金珠寶和一部分糧食,這批黃金珠寶就是楊慶在瓦崗山夢寐以求的寶貝,隻是他不知道,翟讓在去年就将它們秘密運到了梁郡,隻留了極少一部分在瓦崗山。
這支軍隊由翟弘和他的兒子翟摩侯率領,在前往汝南郡這個重大決策上,翟讓信不過别的瓦崗軍大将,就連單雄信他也信不過,隻能讓自己的兄長和侄子率軍押運财寶前往, 另外還有千餘名瓦崗将領的家眷也乘坐馬車跟随大軍南下。
翟讓站在城頭注視着隊伍遠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瓦崗軍已經到了不得不另覓出路的程度,難道他們真的已經走向衰敗了嗎?
這時,記室參軍房玄藻走到翟讓身邊,“翟公爲何不随同軍隊南下?”
翟讓搖搖頭,“我是瓦崗之主,當然要和瓦崗大軍共存亡,豈能丢下大軍自己離去,況且戰後最後,我也能突圍去汝南,倒是先生爲何不肯走?”翟讓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房玄藻是房玄齡族兄,最早也曾擔任過宋城縣縣尉, 雖然兄弟二人都才華出衆,但最後走的路卻截然不同。
房玄藻淡淡笑道:“翟公覺得二将軍能容得下我嗎?”
房玄藻因得到翟讓的器重,任命爲記室參軍,卻被王儒信和翟弘嫉恨, 翟讓也知道這一點, 若房玄藻跟随軍隊南撤,必然會被翟弘所害。
翟讓沉默片刻,不由長長歎了口氣,“我翟讓獨霸中原,最後卻和宇文化及兩敗俱傷,導緻今日衰敗,令人不勝唏噓,蒼天不容我啊!”
“中原乃四戰之地,瓦崗軍這些年确實被消耗太多,若翟公占據巴蜀,就算無法問鼎天下,但至少也能割據一方,就連王世充也遲早會衰敗,未來天下之争,必定是中都和長安。”
“先生的意思是說,我退到汝南也沒有機會嗎?”
房玄藻一時沉默不語,翟讓明白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向城下走去,房玄藻望着翟讓背影走遠,心中也暗暗歎息,有些話他确實不好說。
翟讓之敗,就敗在他太相信自己的兄長翟弘,從瓦崗軍的第一次分裂到東征失敗,再到傾兵南下對付宇文化及,這些都是翟弘在背後慫恿的結果,翟讓優柔寡斷,不相信外人,卻一味聽信自己那個愚蠢兄長的話,一次又一次,從不吸取教訓,瓦崗軍怎麽能不走向衰敗,恐怕翟讓到死也不會明白這一點。
由于隋軍騎兵北上,南面沒有了隋軍封鎖,翟弘隊伍行走得異常順利,第二天中午,他們便抵達了渙水,過了渙水,前面就是谯郡了,此時他們距離宋城已有百裏,完全擺脫了戰局。
翟弘的心中格外舒暢,他這次拿走了瓦崗軍的全部财富,擺脫了兄弟的控制,下面該怎麽做就由他翟弘來做主了。
渙水是一條大河,寬數十丈,河水很深,兩邊都是茂密的森林,原本河上有幾座大橋,沿河各郡官府爲了防禦杜伏威北擾,便将所有的橋梁都拆毀了,兩岸民衆隻能靠擺渡過河。
翟弘一行來到碼頭,碼頭很破舊,岸上堆滿了破爛的船隻,但河裏卻沒有一艘渡船,翟弘見不遠處有一座簡陋的木屋,裏面似乎有人,便令士兵将屋子裏的人抓來。
片刻,一名老者被抓了過來,老者吓得跪下連連求饒。
翟弘低頭問道:“我不殺你,但你要告訴我,在哪裏能搞到渡河船隻?否則我就一刀宰了你這個老東西。”
老者渾身哆嗦道:“向西走三裏,那邊有一處水蕩,裏面應該藏有一艘渡船。”
翟弘大喜,立刻派人帶着老者去水蕩尋找渡船,他令士兵原地休息,又派人去找軍師王儒信和兒子翟摩侯過來商議,不多時,兩人匆匆趕來。
翟弘讓兩人在軟席上坐下,給他們各倒上一杯酒,笑道:“想和你們商量一下,我們下一步去哪裏?”
翟摩侯愕然,“叔父不是讓我們去汝南郡建立根基嗎?”
翟弘哼了一聲,“當了這麽多年賊了,難道還想一輩子當賊嗎?”
王儒信卻很了解翟弘的想法,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二将軍是想投奔李淵。”
翟弘點點頭,“知我者先生也,我手上有一萬軍隊,又有瓦崗重要将領的家眷,我若去投奔李淵,至少可以封列侯,還有這麽多财富,我的後半生财勢皆有,便可縱情享受了。”
翟摩侯卻要比他父親厚道得多,他沉默半響道:“叔父爲了掩護我們南撤,自己死守宋城,把瓦崗軍的命運和家眷托付給我們,父親卻要把他們獻給李淵,這樣做太對不起叔父了。”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翟弘惡狠狠道:“我早就勸他投降李淵,他卻不肯,他自己選擇和張铉決戰,與我何幹?再說這一萬人都是我的軍隊,這些财富一大半也該歸我,軍隊和财富都是我的東西,難道我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嗎?非要替他賣命!”
翟弘聲色俱厲,吓得翟摩侯低下頭,不敢再頂撞父親了,過一會兒,他小聲嘟囔道:“可是李淵太遠,我們怎麽去投降?”
這倒是個大問題,他們現在距離汝南郡還有上千裏,更不用說長安了,完全就是南轅北轍,翟弘向王儒信望去。
王儒信想了想說:“不如我們轉道去上洛郡,按照我們現在的糧食,可以支持到那邊,到了上洛郡,再派人去長安聯系,相信将軍會受到隆重的歡迎。”
翟弘仿佛看到了李淵親自出城來迎接自己的一幕,他心中無比向往,便斷然決定道:“這就這樣決定,轉道去上洛郡。”
可就算去上洛郡也要首先渡過煥水,正好,他的手下找了一艘大渡船過來,停在了碼頭上,翟弘當即下令,先搬運大箱子上船。
就在這時,後面軍隊忽然大喊起來,翟弘吓了一跳,急站上一塊大石向後面望去,隻見從一裏外的樹林内殺出了一支騎兵,殺進了正在休息中的隊伍裏,再看遠處,鋪天蓋地的騎兵正向這邊殺來。
翟弘吓得臉色慘白,他忽然大喊道:“快把箱子擡上船,快!”
翟弘已經顧不上軍隊了,他隻想自己帶着财寶先逃過對岸,就算投降不了李淵,他也能做個富家翁。
忽然,身後傳來兒子翟摩侯怒吼聲,“王儒信,你在幹什麽?”
翟弘一回頭,卻見王儒信奔上了船,正令幾名心腹撐船離去,翟弘大怒,拔劍沖了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渡船已經離開河邊一丈了。
翟弘氣極,用劍指着王儒信大喊,“王儒信,我待你不簿,你爲何要叛我!”
王儒信陰陰一笑,“翟公待你也不薄,你不是一樣也背叛了他嗎?我們彼此彼此!”
翟摩侯張弓搭箭向船上射去,王儒信吓得趴在船上大喊:“快走!快走!”
渡船慢慢駛遠了,翟弘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裴行俨率領兩萬騎兵已經鋪天蓋地殺到,殺得翟弘的士兵如砍瓜切菜一般,士兵們哭喊連天,卻無處可逃,無數士兵跳進了渙水,企圖遊過對岸,但河水太寬,大部分士兵都淹死在河中。
這時,裴行俨看見了翟弘父子,他見翟摩侯的兵器居然也是一對銅錘,他當即喝令士兵拿來自己的雙錘,他将大錘一撞,催馬向翟摩侯奔去,“賊将吃我一錘!”
翟摩侯認出了裴行俨,他心慌意亂,揮錘向裴行俨擊去,裴行俨大笑一聲,“來得好!”
隻聽‘當!’一聲巨響,翟摩侯大錘飛了出去,翟摩侯大叫一聲,調頭要逃,卻被裴行俨一錘砸在後背,頓時骨斷筋折,摔落下馬,眼看活不了。
翟弘見兒子被擊落下馬,眼睛都紅了,揮刀向裴行俨殺去,裴行俨冷笑一聲,左錘挂着對方的大刀,右錘刮起一陣風,迎頭向翟弘砸去,‘啪!’一聲脆響,大錘砸在翟弘腦門上,翟弘頓時腦漿迸裂,當場慘死。
裴行俨心中殺機頓起,大喝道:“不收戰俘,給我殺!”
騎兵開始了屠殺,參軍宋正本大急,催馬追上裴行俨大喊道:“将軍,齊王有令,不可濫殺!”
裴行俨雖然恨不得将這些瓦崗亂匪斬盡殺絕,但迫于張铉的嚴令,他不得不改變了命令,婦孺不殺,投降者可饒一死。
正是被宋正本及時阻止,渙水河邊的屠殺停止了,六千五百餘名瓦崗軍士兵得以活命,千餘名瓦崗軍将領的家眷也逃脫了被屠殺的命運。
裴行俨留下陳景率五千騎兵協助宋正本處理戰俘物資後事,他自己則率一萬五千騎兵風馳電掣般向楚丘縣方向疾奔而去。
楚丘縣才是裴行俨渴望之地,在那裏,他們将和瓦崗軍主力決一死戰。
(本章完)